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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北回归线-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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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狡猾的小滑头,认为眼下的场面需要谨慎从事。

到了一点半她提议租一辆车去逛波伊思公园,卡尔心中却只想着一件事——如何撒泡尿。“我爱你……我崇拜你,”他说。

“你说到哪儿我都跟你去——伊斯坦布尔、新加坡、檀香山,只是现在我一定得走了……太迟了。”

卡尔就在这间肮脏的小房间里向我讲述这一切,太阳照进来,小乌在疯了似的吱吱叫。可我仍旧不知道她是不是漂亮,他也仍不知道她是否漂亮。这个白痴,他连自己都不了解。他宁愿认为她不漂亮,那屋里太暗,还喝了香槟,他的神经又疲惫不堪。

“可你应该了解一些她的情况——假如这些不全是你他妈的编造出来的。”

他说,“等一下,等一下……让我想想!不,她并不漂亮,现在我敢肯定这一点了。她前额上有一缕白头发……我想起来了。这还不算很糟——你瞧,我还差点忘了。她的胳膊——胳膊很细……细而且干瘦。”卡尔开始走来走去,可忽然又站住了。

“若是她年轻十岁我或许不会考虑那一缕白发……甚至也不注意她的细胳膊。可是你瞧,她太老了。这样的女人每过一年都会老一大截,明年她就不是老了一岁,而是老了十岁,再过一年就老了二十岁。我却会显得越来越年轻,至少在五年之内。”“可这事儿是怎么拉倒的?”我打断他又问。

“这事儿根本没——没完,我答应星期二五点左右去见她。

你知道,这很糟!她脸上的皱纹在白天会显得更难看。我估计她是想叫我星期二跟她睡,大白天睡——没人会跟这样一个女人在大白天睡,尤其是在那样一家旅馆里。我宁愿在不上班的晚上干……可是星期二晚上要上班。还不止这些,我当时还答应要给她写封信的。现在怎么给她写信呢?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屁,只要她年轻十岁。你认为我该跟她去吗?去婆罗州或别的什么她想带我去的地方?我不会射击,我怕枪和所有那类玩艺儿。再说,她会要求我没日没夜地跟她睡觉……除了打猎就是睡觉,别的什么也不做……我办不到!”

“也许事情还不像你想的那么糟,她会给你买领带之类的东西……”“也许你愿跟我们一道去,嗯?我把你的情况都告诉她了。你有没有说我很穷?有没有说我需要东西?”

“我什么都说了。见鬼,只要她年轻几岁一切都好了。她说她快四十了,这就是说五十或六十了。这跟同你妈睡觉差不多……不能这样干……这不行。”

“可她准还有一些迷人之处……你说你亲吻了她的乳房。”

“吻她的乳房——这有什么?再说光线暗,我告诉你了。”

卡尔正穿裤子,一只纽扣掉了。“你瞧,这见鬼的西装全烂了。我已经穿了七年了……不过没有掏钱。以前是套不错的衣服,现在却发臭了。那个女人还要给我买西装哩,这是我最想要的。可我不喜欢叫一个女人替我付钱,这种事我一辈子也没有干过,这是你的主意。我情愿一个人过日子。屁,这是一个不错的房间吧?有什么毛病?比她的房间瞧着要好得多,是吗?

我不喜欢她住的豪华旅馆,我反对建那样的旅馆,我对她说了。

她说她不在乎住哪儿……说只要我要她来,她就来跟我住在一起。你想象得出她带着大箱子、帽盒子和所有那些她随身带来带去的废物搬到这儿来的情景吗?她的东西太多了——太多衣服、瓶子和其他东西。她的房间像一个诊所,她的手指头上划破了一点儿便不得了啦,她要找人来按摩,头发要烫过,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我说,乔,只要年轻一点点她就很理想。

一个年轻女人的任何毛病都是可以谅解的,一个年轻女人也不需要有脑子,她没有脑子倒更好。可是一个老娘儿们即使聪明,即使是普天下最最可爱的女人,也没有多大价值。一个小娘儿们是一项投资,而一个老娘儿们却是注定要蚀本的。老娘儿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为你买东西,可那也不会叫她们胳膊上长出肉来,让她们大腿间流出水来。伊雷娜不错,说实话,我认为你会喜欢她的。这事儿到你那儿就不一样了,你不一定非跟她睡不可,你尽可以喜欢她。也许你不会喜欢她那些衣服、瓶子之类的玩艺儿,可你会宽容她的。她不会使你厌烦,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要说她还是挺有意思的,不过她干瘪了,她的乳房还行——可她的胳膊!我告诉她某一天我要把你带去,我谈了你的许多情况……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也许你会喜欢上她的,尤其是当她穿上衣服时。我不知道……”“喂,你说她有钱?我会喜欢她的!我不在乎她多大岁数了,只要不是个丑八怪……”“她不是丑八怪!你在说些什么呀?告诉你,她很有魅力,谈吐文雅,长得也好看……只是胳膊……”“好吧。如果是这样,我去跟她睡——若是你不愿意的话。

把这个告诉她,不过讲得缓和些,跟这样一个女人打交道一定得慢慢来。你把我带去,听任事态自己发展。狠狠地夸奖我,装出吃醋的样子……哼,也许咱俩会一道跟她睡的……我们到处走,一起吃饭……我们开车、打猎、穿好衣服。如果她想去婆罗州让她带上我们,我也不会开枪,不过这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在乎,她只是希望被人睡,仅此而已。你一直在谈论她的胳膊,可你不必一直盯着她的胳膊看。对吗?瞧瞧这床罩!瞧瞧这镜子!这能叫生活吗?你愿意再充高雅充下去、一辈子像只虱子一样过日子吗?你连旅馆住宿费都掏不起……还是有工作的人呢。生活不该是这样,哪怕她七十岁了我也不在乎,那也比这样强……”“我说,乔,你替我去跟她睡……这样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也许我偶尔也跟她睡上一回……晚上不上班的时候。我已有四天没有拉过屎了,身上好像粘着一种东西,像葡萄一样……”“那就是你生痔疮了。”

“我的头发也在脱落……还得去看看牙医。我觉得自己正在散架。我对她说了你是怎样一个好人……你会给我帮忙的,对吗?你不那么扭捏,是吗?我们若去婆罗州我就不会再生痔疮了。也许我会生别的箔…更糟的箔…也许是发热……或是霍乱。哼,这样生一场大病死掉也比在一张报纸上浪费生命、屁眼上长疮、裤子上的扣子全脱落更好一些。我盼望发财,哪怕只是一星期也好,然后带着一种要命的病住进一家医院,病房里摆满鲜花,护士们跑来跑去,还有人打电报来。你若有钱他们便会好好照顾你,用棉球给你擦身,替你梳头。哼,这些我全懂。也许我运气好没死掉,也许我会破一辈子……也许我会瘫痪,只好坐在轮椅里,可是这样一来我也会得到照料……即使我再没有钱了。你若是个病人——真正的病人——他们就不会让你饿死,你会有一张干净的床睡……他们每天给你换毛巾。

像现在这样谁也不管你,尤其是你还有一份工作,他们认为一个人只要有份工作就该是幸福的。你情愿怎样——一辈子当个跛子,或是有一份工作……或是娶一个阔娘儿们?你情愿娶一个阔女人,我看出来了。你只想着吃的。可是想一想,你娶了她,结果那玩艺儿再也挺不起来了——有时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那你怎么办?你只好听任她摆布,只好像一只小卷毛狗那样从她手上吃食。你喜欢那样,是吗?也许你不想这些事情?我什么都想,我想要选购的西装和想去的地方,可我还想着另一件事,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如果你再也不能勃起了,那些花里胡哨的领带和漂亮的西装又有什么用呢?你甚至不能背叛她,她会一直跟着你。不,最好的办法是先娶她再马上生一场病,只是梅毒还不行,比如说,霍乱,或是黄热玻这样,若是真的出现奇迹,你保住了一条命,你便会终生成为一个跛子,你也就不必再为要跟她睡觉而烦恼不安了,也不必再为房租发愁了。

她或许会给你买一只带橡胶车胎的好轮椅,上面还有各种操纵,杆之类的玩艺儿。你也许还能用手——我是指还能用手写作,要不就雇一个人来写。对了——这是一个作家的最佳选择。一个人能指望他的手脚干什么呢?他不需要用手用脚来写作,他需要安全……安宁……庇护。遗憾的是,所有坐在轮椅里转来转去的英雄都不是作家。假如你能保证上战场去只会叫人炸掉你的双腿……假如你能敲定这一点,我就会说,明天就叫我们打仗吧。我对勋章根本不感兴趣——让他们留着好了,我想要的只是一部好轮椅和一天三顿饭,然后我就给这些滑头们写本书看。”

第二天一点半钟我去找了范诺登,这天他不上班,确切地说,今夜他休假。他给卡尔留下话说要我今天来帮他搬家。

我发现他情绪异常低落,他告诉我他一夜未曾合眼。他在想事儿,有一件事情困惑着他。没多久我就搞清了,他一直在迫不及待地等我来,向我打听卡尔的秘密。

“那个家伙,”他开口了,指的是卡尔。“那个家伙简直是个艺术家,他详细描述了每一个细节。他对我讲得那么细,我便知道这全是他胡编的……可我就是摆脱不了这个萦绕在心头的故事。你知道我心里在怎样折腾。”

他话题一转,问我卡尔是否将经过原原本本都告诉我了。他丝毫没有怀疑到卡尔对我是一个说法,对他是另一个说法。他似乎认为编造这个故事是专门要折磨他的。他并不理会这全是捏造的,却说这是卡尔留在他脑子里的“意像”,这意像使他烦恼。即使整个故事是假的,这些意像也是真的。再说这件事情中的确有一个阔娘儿们,卡尔也的确去拜访过她,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至于到底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倒是次要的。他想当然地认为卡尔干脆利落地对付了这个女人,使他几乎要发疯的却是他想卡尔描述的情节或许是真的。

他说,“这个家伙告诉我他跟那个女人睡了六七次。他就是这么一个爱吹牛的家伙。我知道这里面有不少假话,所以也不大在乎,可他又告诉我那女人雇了一辆车带他去了波伊思公园,他拿那女人的丈夫的皮大衣当毯子用,这就太过分了。我估计他给你讲了司机恭恭敬敬等他们的事……对了,他有没有告诉你发动机一直在突突响?老天,他编得真像啊,只有他才想得出这样一个细节……这是使一件事情显得在心理上真实的小细节之一……听过之后你就永远忘不了。他的谎编得那么圆,那么自然……我真奇怪,他是事先想好的还是临时灵机一动现编出来的?他是一个高明的小骗子,你简直无法从他身边走开……就像他正在给你写信,像一夜间就粗制滥造出一只花盆来。我弄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写出这样的信来……我不明白他写信时的心理状态……这也是一种手淫……你说呢?”

不等我开口发表意见,或是嘲笑他,范诺登又继续独白开了。

“你瞧,我估计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有没有告诉你他怎样站在洒满月光的阳台上亲吻她?这话重复一遍显得很无聊,可这家伙一描述起来……我简直可以看见这个小滑头抱着那个女人站在那里,他已经在给她写另一封信了,是从另一个法国作家那儿偷来的有关屋顶之类废话的马屁。这家伙的话没有一句不是学别人的,我早就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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