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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新唐书-第3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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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欲任南省郎,而禹锡作《玄都观看花君子》诗,语讥忿,当路者不喜,出为

播州刺史。诏下,御史中丞裴度为言:“播极远,猿狖所宅,禹锡母八十余,不

能往,当与其子死诀,恐伤陛下孝治,请稍内迁。”帝曰:“为人子者宜慎事,

不贻亲忧。若禹锡望它人,尤不可赦。”度不敢对,帝改容曰:“朕所言,责人

子事,终不欲伤其亲。”乃易连州,又徙夔州刺史。

禹锡尝叹天下学校废,乃奏记宰相曰:

言者谓天下少士,而不知养材之道,郁堙不扬,非天不生材也。是不耕而叹

廪庾之无余,可乎?贞观时,学舍千二百区,生徒三千余,外夷遣子弟入附者五

国。今室庐圮废,生徒衰少,非学官不振,病无赀以给也。

凡学官,春秋释奠于先师,斯止辟雍、頖宫,非及天下。今州县咸以春

秋上丁有事孔子庙,其礼不应古,甚非孔子意。汉初群臣起屠贩,故孝惠、高后

间置原庙于郡国,逮元帝时,韦玄成遂议罢之。夫子孙尚不敢违礼飨其祖,况后

学师先圣道而欲违之。《传》曰:“祭不欲数。”又曰:“祭神如神在。”与其

烦于荐飨,孰若行其教?今教颓靡,而以非礼之祀媚之,儒者所宜疾。窃观历代

无有是事。

武德初,诏国学立周公、孔子庙,四时祭。贞观中,诏修孔子庙兖州。后许

敬宗等奏天下州县置三献官,其他如立社。玄宗与儒臣议,罢释奠牲牢,荐酒脯。

时王孙林甫为宰相,不涉学,使御史中丞王敬从以明衣牲牢著为令,遂无有非之

者。今夔四县岁释奠费十六万,举天下州县岁凡费四千万,适资三献官饰衣裳,

饴妻子,于学无补也。

请下礼官博士议,罢天下州县牲牢衣币,春秋祭如开元时,籍其资半畀所隶

州,使增学校,举半归太学,犹不下万计,可以营学室,具器用,丰馔食,增掌

故,以备使令,儒官各加稍食,州县进士皆立程督,则贞观之风,粲然可复。

当时不用其言。

由和州刺史入为主客郎中,复作《游玄都》诗,且言:“始谪十年,还京师,

道士植桃,其盛若霞。又十四年过之,无复一存,唯兔葵、燕麦动摇春风耳。”

以诋权近,闻者益薄其行。俄分司东都。宰相裴度兼集贤殿大学士,雅知禹锡,

荐为礼部郎中、集贤直学士。度罢,出为苏州刺史。以政最,赐金紫服。徙汝、

同二州。迁太子宾客,复分司。

禹锡恃才而废,褊心不能无怨望,年益晏,偃蹇寡所合,乃以文章自适。素

善诗,晚节尤精,与白居易酬复颇多。居易以诗自名者,尝推为“诗豪”,又言:

“其诗在处,应有神物护持。”

会昌时,加检校礼部尚书。卒,年七十二,赠户部尚书。始疾病,自为《子

刘子传》,称:“汉景帝子胜,封中山,子孙为中山人。七代祖亮,元魏冀州刺

史,迁洛阳,为北部都昌人,坟墓在洛北山,后其地狭不可依,乃葬荥阳檀山原。

德宗弃天下,太子立,时王叔文以善弈得通籍,因间言事,积久,众未知。至起

苏州掾,超拜起居舍人、翰林学士,阴荐丞相杜佑为度支、盐铁使。翌日,自为

副,贵震一时。叔文,北海人,自言猛之后,有远祖风,东平吕温、陇西李景俭、

河东柳宗元以为信然。三子者皆予厚善,日夕过,言其能。叔文实工言治道,能

以口辩移人,既得用,所施为人不以为当。太上久疾,宰臣及用事者不得对,宫

掖事秘,建桓立顺,功归贵臣,由是及贬。”其自辩解大略如此。

柳宗元,字子厚,其先盖河东人。从曾祖姡惺榱睿米镂浜螅栏咦谑薄

父镇,天宝末遇乱,奉母隐王屋山,常间行求养,后徙于吴。肃宗平贼,镇上书

言事,擢左卫率府兵曹参军。佐郭子仪朔方府,三迁殿中侍御史。以事触窦参,

贬夔州司马。还,终侍御史。

宗元少精敏绝伦,为文章卓伟精致,一时辈行推仰。第进士、博学宏辞科,

授校书郎,调蓝田尉。贞元十九年,为监察御史里行。善王叔文、韦执谊,二人

者奇其才。及得政,引内禁近,与计事,擢礼部员外郎,欲大进用。

俄而叔文败,贬邵州刺史,不半道,贬永州司马。既窜斥,地又荒疠,因自

放山泽间,其堙厄感郁,一寓诸文,仿《离骚》数十篇,读者咸悲恻。雅善萧

俛,诒书言情曰:

仆向者进当臲卼不安之势,平居闭门,口舌无数,又久兴游者,岌岌而操其

间。其求进而退者,皆聚为仇怨,造作粉饰,蔓延益肆。非的然昭晰、自断于内,

孰能了仆于冥冥间哉?仆当时年三十三,自御史里行得礼部员外郎,超取显美,

欲免世之求进者怪怒媢疾,可得乎?与罪人交十年,官以是进,辱在附会。圣

朝宽大,贬黜甚薄,不塞众人之怒,谤语转侈,嚣嚣嗷嗷,渐成怪人。饰智求仕

者,更詈仆以悦仇人之心,日为新奇,务相悦可,自以速援引之路。仆辈坐益困

辱,万罪横生,不知其端,悲夫!人生少六七十者,今三十七矣,长来觉日月益

促,岁岁更甚,大都不过数十寒暑,无此身矣。是非荣辱,又何足道!云云不已,

祗益为罪。

居蛮夷中久,惯习炎毒,昏眊重膇,意以为常。忽遇北风晨起,薄寒中

体,则肌革惨懔,毛发萧条,瞿然注视,怵惕以为异候,意绪殆非中国人也。楚、

越间声音特异,鴂舌啅噪,今听之恬然不怪,已与为类矣。家生小童,皆自然哓

哓,昼夜满耳;闻北人言,则啼呼走匿,虽病夫亦怛然骇之。出门见适州闾市井

者,其十八九杖而后兴。自料居此,尚复几何,岂可更不知止,言说长短,重为

一世非笑哉?读《易·困卦》至“有言不信,尚口乃穷”,往复益喜,曰:“嗟

乎!余虽家置一喙以自称道,诟益甚耳。”用是更乐喑默,与木石为徒,不复致

意。

今天子兴教化,定邪正,海内皆欣欣怡愉,而仆与四五子者,沦陷如此,岂

非命欤?命乃天也,非云云者所制,又何恨?然居治平之世,终身为顽人之类,

犹有少耻,未能尽忘。傥因贼平庆赏之际,得以见白,使受天泽余润,虽朽枿败

腐不能生植,犹足蒸出芝菌,以为瑞物。一释废锢,移数县之地,则世必曰罪稍

解矣。然后收召魂魄,买土一廛为耕氓,朝夕歌谣,使成文章,庶木铎者采取,

献之法宫,增圣唐大雅之什,虽不得位,亦不虚为太平人矣。

又诒京兆尹许孟容曰:

宗元早岁与负罪者亲善,始奇其能,谓可以共立仁义,裨教化。过不自料,

勤勤勉励,唯以忠正信义为志,兴尧、舜、孔子道,利安元元为务,不知愚陋不

可以强,其素意如此也。末路厄塞臲卼,事既壅隔,很忤贵近,狂疏缪戾,蹈不

测之辜。今党与幸获宽贷,各得善地,无公事,坐食奉禄,德至渥也。尚何敢更

俟除弃废痼,希望外之泽哉?年少气锐,不识几微,不知当否,但欲一心直遂,

果陷刑法,皆自所求取,又何怪也?

宗元于众党人中,罪状最甚,神理降罚,又不能即死,犹对人语言,饮食自

活,迷不知耻,日复一日。然亦有大故。自以得姓来二千五百年,代为冢嗣,今

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乡,卑湿昏雾,恐一日填委沟壑,旷坠先绪,以是怛然痛

恨,心骨沸热。茕茕孤立,未有子息,荒陬中少士人女子,无与为婚,世亦不肯

与罪人亲昵,以是嗣续之重,不绝如缕。每春秋时飨,孑立捧奠,顾眄无后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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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在城南,无异子弟为主,独托村邻。自谴逐来,消息存亡不一至,乡闾主守固

以益怠。昼夜哀愤,惧便毁伤松柏,刍牧不禁,以成大戾。近世礼重拜扫,今阙

者四年矣。每遇寒食,则北向长号,以首顿地。想田野道路,士女遍满,皂隶庸

丐,皆得上父母丘墓;马医、夏畦之鬼,无不受子孙追养者。然此已息望,又何

以云哉?城西有数顷田,树果数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秽,恐便斩伐,

无复爱惜。家有赐书三千卷,尚在善和里旧宅,宅今三易主,书存亡不可知。皆

付受所重,常系心腑,然无可为者。立身一败,万事瓦裂,身残家破,为世大僇。

是以当食不知辛咸节适,洗沐盥漱,动逾岁时,一搔皮肤,尘垢满爪,诚忧恐悲

伤,无所告诉,以至此也。

自古贤人才士,秉志遵分,被谤议不能自明者,以百数。故有无兄盗嫂,娶

孤女挝妇翁者。然赖当世豪杰分明辨列,卒光史册。管仲遇盗,升为功臣;匡章

被不孝名,孟子礼之。今已无古人之实为而有诟,欲望世人之明己,不可得也。

直不疑买金以偿同舍;刘宽下车,归牛乡人。此诚知疑似之不可辩,非口舌所能

胜也。郑詹束缚于晋,终以无死;钟仪南音,卒获返国;叔向囚虏,自期必免;

范痤骑危,以生易死;蒯通据鼎耳,为齐上客;张苍、韩信伏斧锧,终取将相;

邹阳狱中,以书自治;贾生斥逐,复召宣室;儿宽摈厄,后至御史大夫;董仲舒、

刘向下狱当诛,为汉儒宗。此皆瑰伟博辩奇壮之士,能自解脱。今以恇怯淟

涊,下才末伎,又婴痼病,虽欲慷慨攘臂,自同昔人,愈疏阔矣。

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古之著书者皆是也。宗元近欲务此,然力薄

志劣,无异能解,欲秉笔覼缕,神志荒耗,前后遗忘,终不能成章。往时读

书,自以不至牴滞,今皆顽然无复省录。读古人一传,数纸后,则再三伸卷,复

观姓氏,旋又废失。假令万一除刑部囚籍,复为士列,亦不堪当世用矣!

伏惟兴哀于无用之地,垂德于不报之所,以通家宗祀为念,有可动心者操之

勿失。虽不敢望归扫茔域,退托先人之庐,以尽余齿,姑遂少北,益轻瘴疠,就

婚娶,求胄嗣,有可付托,即冥然长辞,如得甘寝,无复恨矣!

然众畏其才高,惩刈复进,故无用力者。

宗元久汩振,其为文,思益深。尝著书一篇,号《贞符》,曰:

臣所贬州流人吴武陵为臣言:“董仲舒对三代受命之符,诚然?非邪?”臣

曰:“非也。何独仲舒尔,司马相如、刘向、扬雄、班彪、彪子固皆沿袭嗤嗤,

推古瑞物以配受命,其言类淫巫瞽史,诳乱后代,不足以知圣人立极之本,显至

德,扬大功,甚失厥趣。臣为尚书郎时,尝著《贞符》,言唐家正德受命于生人

之意、累积厚久宜享无极之义,本末闳阔。会贬逐中辍,不克备究。”武陵即叩

头邀臣:“此大事,不宜以辱故休缺,使圣王之典不立,无以抑诡类、拔正道、

表核万代。”臣不胜奋激,即具为书。念终泯没蛮夷,不闻于时,独不为也。苟

一明大道,施于人世,死无所憾,用是自决。臣宗元稽首拜手以闻曰:

孰称古初,朴蒙空侗而无争,厥流以讹,越乃奋夺,斗怒振动,专肆为淫威?

曰:是不知道。惟人之初,总总而生,林林而群。雪霜风雨雷雹暴其外,于是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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