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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庭长夫人-第39章

小说: 庭长夫人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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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最小的孩子闭着眼睛津津有味地舔着橱窗玻璃。

“这叫哨子糖。”一个孩子武断地说。

“这灯真好看!这是松树灯,我知道……”

这情景使庭长夫人激动不已。每当她见到穷苦人家的孩子站在橱窗前眼巴巴地盯视着里面的甜食和玩具时,她就觉得喉咙口堵得慌,不禁热泪盈眶。那些东西与苦孩子们无缘。她认为这是最残酷、最不公正的现象。眼下她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些为自己根本吃不到的食品的名称争论不休的流浪儿是她的不幸的伙伴,是她的小兄弟。她想早点回家,那种见什么都会感到激动的情况使她感到惊讶。她怕旧病复发,心里十分紧张。

“走快点,佩德拉,走快点!”她的声音非常轻微。

“请等一下,夫人……那儿好像有人在向我们打招呼……对,是向我们!啊,是他们,没错。”

“谁?”

“巴科少爷和堂阿尔瓦罗。”

佩德拉发现女主人微微有些发抖,脸色苍白。

“他们在哪儿?在他们到来前,我们能不能……”

她们已来不及躲避,堂阿尔瓦罗和巴科在她们面前站住了。小侯爵彬彬有礼地对她们做了一个手势,用隆萨尔的话来说,这是他表示幽默的一种方式。梅西亚正正经经地向她们问了好。

一道道明亮的煤气灯光从新开张的糖果店里射出来,照得尚不习惯这么强烈灯光的斐都斯塔人眼花缭乱。堂阿尔瓦罗瞧着让煤气灯照着的庭长夫人,一眼就看出她已不是那天下午那个心猿意马的女人。他也不知为什么,那天她那种温和、坦率、平静的目光使他有些泄气,而眼下那种腼腆、紧张、急匆匆的一瞥却使他增强了信心,他觉得安娜已经屈服了,他胜利了。虽然情况不一定这么好,但他总喜欢给自己鼓劲。没有自信心就一步也前进不了。他还有很多路要走,而且要加快步伐。

斐都斯塔几乎整年有雨,偶尔出现几个好天,人们便赶紧出去走走,吸点新鲜空气。不过人们常去散步的那些地方只有节假日才挤满了人群。为数众多的穷苦人家的姑娘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天天下午都穿同一件衣衫。晚上情况就不同了。到了夜里,她们就可以穿得差些,去逛新区、商业大街和面包广场。面包广场有游廊,尽管比较狭窄。去林阴大道她们得晚一点,要等那些“痞子”都睡觉了才能去,还得找个去购买东西的借口,每个家庭都需要那么多东西!人们进入商店,却很少购物。商业大街是这种有点儿隐蔽的夜间漫步的中心。绅士们在宽阔的人行道上来回地走着,厚颜无耻地盯着站在柜台边的女士们看。女士们则一只眼睛瞧着商店新到的商品,另一只眼睛瞧着街上,一面讨价还价,一面捕捉街上男人飞快地投过来的献殷勤的目光。商店的店员多数是加泰罗尼亚人,但他们的卡斯蒂利亚语①说得相当地道。他们态度和蔼,几乎个个都是漂亮小伙子。多数人都留着耶稣式的胡子。不少人面色红润,一双黑眼睛目光温和。他们又浪漫又平心静气地垂首而立,仿佛在说:“小姐,我心底里怀着一片深情……”“小姐,即使拥有约伯②的耐心,我也……不过,我会耐心等待的。”

①即西班牙语。

②《圣经》中的人物,以忍耐力强著称。

“啊呀,给你添麻烦了。”比西塔辛对一个穿海员领衣服的金发店员说,她已经上上下下让他搬了五十卷棉布。

“不,不,太太!这是我应该干的……我非常乐意这么做……”做店员就是要不倦地干,不怕麻烦。

比西塔辛总想给女仆做条围裙,但一直拿不定主意。前几天夜里她自己也说没有衣服穿了。

“今年冬天我要一丝不挂了。”

年轻店员和蔼可亲地微笑着。他不由自主地想着这个瘦削但体态匀称的女士在大雪纷飞的严冬里穿着单衣瑟瑟发抖的样子。

“您别往坏处想,别以为我会真的那样。”她像个做了件冒失的事而感到惶恐不安的女孩子一样地说,一双笑眯眯的爬满了鱼尾纹的眼睛盯着那个店员,她还以为自己的眼睛明亮似火呢。那个加泰罗尼亚店员装做自己让那双媚眼迷住了的样子,答应每码布让价一枚小钱。

比西塔辛胜利了。可是,她不知道同一卷布卖给奥布杜利娅时却让了她一枚大钱。所以,这个笑容可掬、留着耶稣式胡须的店员赚到的钱更多。

正如《御旗报》记者说的那样,斐都斯塔漂亮的女人进了时装店就不想出来。她们什么都要看一看,翻一翻,把店员弄得神魂颠倒,同时和那些在人行道上漫步的公子少爷眉来眼去(这是奥尔加斯说的)。那些公子少爷大声地争论着什么,好让她们知道他们在那儿。那儿的气氛非常欢乐。没有特殊目的的欢乐是最外露也最容易满足的。谁说不是呢?不光是青年男女,就连那些一本正经的人,诸如政府官员、大学教授、机关首长、律师,甚至连教士都会不自觉地盼着店铺快点开门,盼着有个好天。天一晴,女士们便拿起披巾,体体面面地上街去。那是斐都斯塔人相约会晤的时刻,尽管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个时候他们可以见见面,叙叙旧情,听一听杂乱的语声。可以看出,有的斐都斯塔人相亲相爱,也有的互相厌恶;有的互相尊重,也有的互相蔑视。斐都斯塔人常常说本城个别人的坏话,但又维护全城人的形象。如果让谁离开斐都斯塔,那他准会唉声叹气地说想回去。夜间出来走走渐渐成了件需要悄悄干的事(至少堂萨图尔尼诺是这样说的),但这却具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市政府已负债累累,街上的路灯已减为每隔五十步才有一盏;另外,只在天黑没有月亮的夜晚点燃,月光皎洁的夜晚不点灯。因此,每到夜晚,街上还是黑洞洞的,根本消除不了神秘感。人们不凭国力,只凭想像来观察事物。

“女孩子们都仿佛变了样。”小伙子们说。

斐都斯塔人没有离开本地,只是想像自己已到了外地。在他们的想像中,一切都改变了面貌,但实际上还是老样子。

“她们是谁呢?”

实际上她们就是米盖斯家的姑娘,也就是说,她们永远是米盖斯家里的人,昨天是,前天是,永远是……

出来走走也是一种美好的享受。属于西班牙诚实的中产阶级的一部分的工人认为散步是最美好的享受。

有些大学生在堤岸或商业大街来回走走,不少姑娘对他们暗送秋波,回家便高高兴兴地上床就寝。有些已达婚龄的姑娘守着情人送来的鲜花整整八天。表面上她们装做对送来的鲜花不屑一顾的样子,而在暗地里,在那难挨的七天里,雨水不停地敲打着玻璃窗的七天里,她们一边在鞋子上绣花,一边偷偷地欣赏着那一束鲜花。由此可知,她们为什么要在商店里进进出出,为什么看见什么都会发笑,为什么对店员的每句话,对有意将脑袋伸进敞开的橱窗内的调皮学生的行为感兴趣。一切都处于运动中,有人在欢笑,有人在喧闹。”也就是这些人,他们在参加游行时,肃静无声,认真严肃;在听讲道,参加九日祭和复活节活动时,低垂着头,内心无比沉重。

安娜认为,每个人的脸上燃烧着诗一般的火焰。她觉得斐都斯塔的女人比往常更漂亮、更高雅、更富有魅力。从男人身上她也看到了不凡的气质、果断的举止和浪漫的情调。她根据自己的想像,将从身边走过的男男女女配成一双一对。她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女仆、女裁缝和贵族小姐与磨坊主、工人、学生和预备役军人恋爱(爱与被爱)的城市里。

只有她没有爱。她和那些舔着甜食店橱窗玻璃的穷孩子一样,一无所有。突然她血管里一股叛逆的血流翻腾起来,冲向脑海。她怕自己又犯病了。

这是怎么回事,上帝?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精神状态刚刚进入新的时期,即献身的时期(不是无结果无人知晓的献身,是在像亲兄弟一样的人的鼓励下的献身),为什么在这样的时期,心底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这样的愿望?为什么在自己的头脑里会响起“进行战斗”的呼声?为什么她想打乱原来的秩序?在玛丽一佩巴泉边,她不是满腔热情地希望美德培养吗?在她的心灵里不是出现了新的境界吗?往后她的日子过得不是更有目标了吗?啊,谁要是能把讲经师请到她那儿来就好了!这时她的手碰到了一个男人的手,感到一丝柔情,一股暖意。这个男人不是讲经师,他是堂阿尔瓦罗。他站在她身边,随意与她交谈。她几乎没有去听他说些什么,也不想将自己精神状态的变化(心里感到惆怅)归咎于他的出现。这时,她见到一些年轻女子和胖胖的半老的女人在人行道上,在被煤气灯照得雪亮的商店内卖弄风情。

堂阿尔瓦罗的看法正好相反。他认为自己的出现和与安娜的接触可以促进事态的发展。梅西亚总认为自己的仪表很有吸引力。为了对此有一个具体的概念,我们可以将他设想为一台能发出火花的有思想意识的发电机,他认为自己就是一台爱情的发电机,这台机器已做好启动的准备。他实在太狂妄自大了,但他可以举出无数实例表明他这种巨大的虚荣心是有根据的。他自认为很有才华。他是个政治家,阅历深,他相信自己的经验和勾引女人的艺术。然而,他又恭谦地对自己说,这一切如果与他英俊的仪表相比,便毫无意义了。“要勾引那些失去了青春的女人,或娇里娇气的堕落的女人……也许光有外貌还不够,但那些规规矩矩的处女和正正经经的已婚女人只能在美男子面前屈膝投降。”

“我从来没有见过驼背和诛儒能勾引女人。”他偶尔和自己的知心好友谈起这类事情时,特别是在用了丰盛的晚餐后常常这样说。“有人说,在个人喜好方面会出现一些反常的情况,但这种情况没有普遍意义。谁愿意在情场上成为臭不可闻的角色?不过,衰亡时期的罗马妇女……”

巴科·贝加亚纳这时便举出从淫秽书上读到的事例作为佐证。他描述了古代、中世纪和当代妇女的种种淫乱行为,当然都是一些老生常谈。

“眼下最堕落的巴黎女人干的事,当年巴比伦和塞瓦塔纳的妓女也都懂,全都干过。”

巴科在讲到古代史时,常常会犯粗心大意的毛病。刚才他说的塞瓦塔纳其实是埃克瓦埃纳①,显然是他说错了。不过,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哪个城市。这座城市有许多彩色的城墙,他是在《卖淫女的故事》中读到的。不过,不是杜福写的那一本,而是他熟悉的另一本书,作者是个学者。

①即位于德黑兰西南部的伊朗城市哈马丹。

“我也读到过,”遇到这样的情况,堂阿尔瓦罗往往会补充说,“有些稀奇古怪的公主和王后竟然跟公猴干上了……”

“没错,先生,”巴科赶紧接着说,“维克多·雨果在他的一本小说中证实了这一点。这本小说法文的标题是《笑面人》,西班牙文版译成《奉国王之命》。”

“不过,这种情况是非常个别的,”梅西亚接着说,“应该明白,女人追求的还是英俊潇洒的仪表。”

“这我相信,”隆萨尔说,“女人‘皆如此’。”“皆如此”这几个字“火枪”是用拉丁文说的。

另外,堂阿尔瓦罗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这点他跟谁都没有说起过。由于他主要是个政治家,他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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