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第1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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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剧辛渡易水，取路中山（河北定县），直犯常山地界，兵势甚锐。庞煖帅大军屯于东垣，（即真定县。）深沟高垒，以待其来。剧辛曰：“我军深入，若彼坚壁不战，成功无日矣。”问帐下：“谁敢挑战？”骁将栗元，乃栗腹之子，（倒是一个孝子。）欲报父仇，欣然愿往。剧辛曰：“更得一人帮助方可。”末将武阳靖请行。剧辛给锐卒万人，使犯赵师。庞煖使乐乘、乐闲，张两翼以待，而亲率军迎战。两下交锋，约二十余合，一声炮响，两翼并进，俱用强弓劲弩，乱射燕军。武阳靖中箭而亡。栗元不能抵当，回车便走。庞煖同二将从后掩杀，一万锐卒，折去三千有余。剧辛大怒，急催大军亲自接应。庞煖已自还营去了。（来去从容。）剧辛攻垒不能入，乃使人下书，约明日于阵前，单车相见。庞煖允之，两下各自准备。至次日，彼此列成阵势，吩咐：“不许施放冷箭。”庞煖先乘单车立于阵前，请剧将军会面。剧辛亦乘单车而出。庞煖在车中欠身曰：“且喜将军齿发无恙。”剧辛曰：“忆昔别君去赵，不觉距今已四十余年，某已衰老，君亦苍颜。人生如白驹过隙，信然也。”庞煖曰：“将军向以昭王（姬平）礼士，弃赵奔燕，一时豪杰景附，如云之从龙，风之从虎。今金台草没，无终墓木已拱，（昭王墓在无终山。河北玉田）苏代、邹衍，相继去世，昌国君亦归吾国，燕之气运，亦可知矣！老将军年逾六十，孤立于衰王之庭，犹贪恋兵权，持凶器而行危事，欲何为乎？”剧辛曰：“某受燕王三世厚恩，粉骨难报，趁吾余年，欲为国家雪栗腹之耻！”庞煖曰：“栗腹无故攻吾鄗邑（河北省柏乡县北），自取丧败，此乃燕之犯赵，非赵之犯燕也。”（据理亦在上风。）两下在军前反覆酬答，庞煖忽大呼曰：“有人得剧辛之首者，赏三百金！”剧辛曰：“足下何轻吾太甚？吾岂不能取君之首耶？”（只算寒温余语。）庞煖曰：“君命在身，各尽其力可耳！”剧辛大怒，把令旗一麾，栗元便引军杀出。这里乐乘、乐闲，双车接战，燕军渐失便宜。剧辛驱军大进，庞煖亦以大军迎之。两下混杀一场，燕军比赵损折更多，天晚，各鸣金收兵。剧辛回营，闷闷不悦。欲待回军，又在燕王（姬喜）面前夸了大口；（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剧辛正昧此语。）欲待不回，又难取胜，正自踌躇。忽有守营军士报道：“赵国遣人下书，见在辕门之外，未敢擅投。”剧辛命取书到，其书再三缄封甚固。发而观之，略曰：
代州守李牧，引军袭督亢（河北易县、涿州、固安一带），截君之后。君宜速归，不然无及。某以昔日交情，不敢不告！（妙，似不是敌国者然。）
剧辛曰：“庞煖欲摇动我军心耳！纵使李牧兵至，吾何惧哉！”命以书还其使人，来日再决死敌。赵使者已去，栗元进曰：“庞煖之言，不可不信。万一李牧果引军袭吾之后，腹背受敌，何以处之？”剧辛笑曰：“吾亦虑及于此。适才所言，稳住军心；（也还算有将才。）汝今密传军令，虚札营寨，连夜撤回，吾亲自断后，以拒追兵。”栗元领计去了。谁知庞煖探听燕营虚设，同乐乘、乐闲，分三路追来。剧辛且战且走，行至龙泉河，（在保定府庆都县。）探子报道：“前面旌旗塞路，闻说是代郡军马。”剧辛大惊曰：“庞煖果不欺我！”遂不敢北进，引兵东行，欲取阜城，（在河间府。）一路奔往辽阳。庞煖追及，大战于胡卢河。（在阜城。）剧辛兵败，叹曰：“吾何面目为赵囚乎？”自刎而亡。此燕王喜十三年（…242），秦王政之五年也。髯翁有诗叹云：
金台应聘气昂昂，共翼昭王复旧疆；昌国功名今在否？独将白首送沙场！
栗元被乐闲擒而斩之。获首二万余，余俱奔溃，或降，赵兵大胜。庞煖约会李牧，一齐征进，取武遂（即真定府武强县。河北省徐水县西北遂城）、方城（地在涿州。）之地。燕王（姬喜）亲诣将渠之门，求其为使，伏罪乞和。庞煖看将渠面情，班师奏凯而回。李牧仍守代郡去讫。赵悼襄王（嬴姓，赵氏，名偃）郊迎庞煖，劳之曰：“将军武勇若此，廉、蔺犹在赵也！”庞煖曰：“燕人已服，宜及此时‘合从’列国，并力图秦，方保无虞。”不知“合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回 李国舅争权除黄歇 樊于期传檄讨秦王
话说庞煖欲乘败燕之威，“合从”列国，为并力图秦之计。除齐附秦外，韩、魏、楚、燕，各出锐师，多者四五万，少亦二三万，共推春申君黄歇为上将。（如此庸材，岂堪当此大任。）歇集诸将议曰：“伐秦之师屡出，皆以函谷关（河南灵宝）为事，秦人设守甚严，未能得志。即我兵亦素知仰攻之难，咸有畏缩之心。若取道蒲坂，（山西蒲州。山西永济）由华州而西，迳袭渭南，（县在西安府，即新丰。陕西渭南）因窥潼关（陕西渭南潼关县北），《兵法》所谓‘出其不意’也。”诸将皆曰：“然。”遂分兵五路，俱出蒲关，望骊山一路进发，直攻渭南，不克，（无用之甚。）围之。秦丞相吕不韦使将军蒙骜、王翦、桓齮yǐ（音拟。）、李信、内史腾，各将兵五万人，五枝军兵，分应五国。不韦自为大将，兼统其军，离潼关五十里分为五屯，如列星之状。王翦言于不韦曰：“以五国悉锐，攻一城而不克，其无能可知矣。（有得他嘲笑。）三晋近秦，习与秦战，而楚在南方，其来独远，且自张仪亡后，三十余年不相攻伐，诚选五营之锐，合以攻楚，楚必不支，（只是看破黄歇无用耳。）楚之一军破，余四军将望风而溃矣。”不韦以为然。于是使五屯设垒建帜如常，暗地各抽精兵一万，约以四鼓齐起，往袭楚寨。（将若能军，岂畏掩袭。）时李信以粮草稽迟，欲斩督粮牙将甘回，众将告求得免，但鞭背百余。甘回挟恨，夜奔楚军，以王翦之计告之。（难得有此人泄露，可惜黄歇无能。）春申君（黄歇）大惊，欲驰报各营，恐其不及，遂即时传令，拔寨俱起，夜驰五十余里，方敢缓缓而行。（没用杀材。）比及秦兵到时，楚寨已撤矣。王翦曰：“楚兵先遁，必有泄吾谋者。计虽不成，然兵已至此，不可空回。”遂往袭赵寨。壁垒坚固，攻不能入。（看此便知黄歇之无用。）庞煖仗剑立于军门，有敢擅动者即斩。秦兵乱了一夜，至天明，燕、韩、魏俱合兵来救，蒙骜等方才收兵。庞煖怪楚兵不至，使人探之，知其先撤，叹曰：“‘合从’之事，今后休矣！”（其实可叹。）诸将皆请班师，于是韩、魏之兵，先回本国。庞煖怒齐独附秦，挟燕兵伐之，取饶安（地在河间府沧州。）一城而返。
再说春申君（黄歇）奔回郢城（河南淮阳），四国各遣人来问曰：“楚为从长，奈何不告而先回，敢请其故？”考烈王（芈完）责让黄歇，歇惭惧不答。（便该羞死了。）时有魏人朱英，客于春申君（黄歇）之门，知楚方畏秦，乃说春申君（黄歇）曰：“人皆以楚强国，及君而弱，英独谓不然。先君之时，秦去楚甚远，西隔巴、蜀，南隔两周，而韩、魏又眈眈乎拟其后，是以三十年无秦患。此非楚之强，其势然也。今两周已并于秦，而秦方修怨于魏，魏旦暮亡，则陈、许为通道，恐秦、楚之争，从此方始，君之责让，正未已也。何不劝楚王（芈完）东徙寿春（安徽寿县西南），去秦较远，绝长、淮以自固。可以少安。”（虽可少安，其如人愈弱何？）黄歇然其谋，言于考烈王（芈完），乃择日迁都。按：楚先都郢（湖北省荆州西北），后迁于鄀（湖北宜城东南），复迁于陈（河南淮阳），今又迁于寿春（安徽寿县西南），凡四迁矣。史臣有诗云：
周为东迁王气歇，楚因屡徙霸图空；从来避敌为延敌，莫把迁岐托古公。
再说考烈王（芈完）在位已久，尚无子息，黄歇遍求妇人宜子者以进，（这还是好意。）终不孕。有赵人李园，亦在春申君（黄歇）门下，为舍人。有妹李嫣色美，欲进于楚王（芈完），恐久后以无子失宠，心下踌躇：“必须将妹先献春申君（黄歇），待其有娠，然后进于楚王（芈完），幸而生子，异日得立为楚王，乃吾甥也。”又想：“吾若自献其妹，不见贵重。还须施一小计，要春申君自来求我。”（起想便奸。）于是给五日假归家，故意过期，直待第十日方至。黄歇怪其来迟。李园对曰：“臣有女弟名嫣，颇有姿色，齐王（妫法章）闻之，遣使来求。臣与其使者饮酒数日，是以失期。”黄歇想道：“此女名闻齐国，必是个美色。”遂问曰：“已受其聘否？”园对曰：“方且议之，聘尚未至也。”黄歇曰：“能使我一见乎？”园曰：“臣在君之门下，即吾女弟，谁非君妾婢之流，敢不如命。”乃盛饰其妹，送至春申君（黄歇）府中。（用美人计，先已自做乌龟。）黄歇一见大喜，是夜即赐李园白璧二双，黄金三百镒，留其妹侍寝。未三月，即便怀孕。李园私谓其妹嫣曰：“为妾与为夫人孰贵？”嫣笑曰：“妾安得比夫人？”园又曰：“然则为夫人与为王后孰贵？”嫣又笑曰：“王后贵盛！”李园曰：“汝在春申君府中，不过一宠妾耳！今楚王（芈完）无子，幸汝有娠，倘进于楚王，他日生子为王，汝为太后，岂不胜于为妾乎？”（亦从利害上说入。）遂教以说词，使于枕席之间，如此这般：“春申君（黄歇）必然听从。”李嫣一一领记。夜间侍寝之际，遂进言于黄歇曰：“楚王（芈完）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余年，而王未有子，千秋百岁后，将更立兄弟。兄弟于君无恩，必将各立其所亲幸之人，君安得长有宠乎？”（总是利害二字开口，便动得人。）黄歇闻言，沉思未答。嫣又曰：“妾所虑不止于此也。君贵，用事久，多失礼于王之兄弟，兄弟诚立，祸且及身，岂特江东封邑不可保而已哉？”黄歇愕然曰：“卿言是也，吾虑不及此！今当奈何？”李嫣曰：“妾有一计，不惟免祸，而且多福。但妾负愧，难于自吐，（实是难说，不是做难。）又恐君不我听，是以妾未敢言。”黄歇曰：“卿为我画策，何为不听？”李嫣曰：“妾今自觉有孕矣，他人莫知也。幸妾侍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而进妾于楚王（芈完），王必幸妾。（此妇人亦大老脸。）妾赖天佑生男，异日必为嫡嗣，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孰与身临不测之罪乎？”（不知楚国虽得，依旧身临不测之祸。）黄歇如梦初觉，如醉初醒，喜曰：“‘天下有智妇人，胜于男子’。卿之谓矣。”（只是教你做乌龟，却是甚好。）
次日，即召李园告之以意，密将李嫣出居别舍。黄歇入言于楚王（芈完）曰：“臣所闻李园妹名嫣者有色，相者皆以为宜子，当贵，齐王（妫法章）方遣人求之，王不可不先也。”楚王（芈完）即命内侍宣取李嫣入宫。嫣善媚，（不知是怎生淫法。）楚王（芈完）大宠爱之。及产期，双生二男，长曰捍，次曰犹。楚王（芈完）喜不可言，遂立李嫣为王后，长子捍为太子。李园为国舅，贵幸用事，与春申君（黄歇）相并。园为人多诈术，外奉春申君益谨，而中实忌之。及考烈王二十五年，病久不愈，李园想起其妹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