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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莒以鲁国屡屡侵伐，诉于晋侯。晋侯（姬夷）辞鲁昭公（姬稠）于会，执其上卿季孙意如，（季宿子，行父之孙。）闭之幕中。子服惠伯（孟孙族。）私谓荀吴曰：“鲁地十倍邾、莒，晋若弃之，将改事齐、楚，于晋何益？且楚灭陈、蔡不救，而复弃兄弟之国乎？”荀吴然其言，以告韩起。起言于晋侯（姬夷），乃纵意如奔归。自是诸侯益不直晋，（果然不直，不怪诸侯。）晋不复能主盟矣。史臣有诗叹云：
侈心效楚筑虒祁，列国离心复示威；妙矢有灵侯统散，山河如故事全非！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杀三士 楚平王娶媳逐世子
话说齐景公（姜杵臼）归自平邱（河南陈留西北），虽然惧晋兵威，一时受歃，已知其无远大之谋，遂有志复桓公（姜小白）之业。谓相国晏婴曰：“晋霸西北，寡人霸东南，何为不可？”晏婴对曰：“晋劳民于兴筑，是以失诸侯。君欲图伯，莫如恤民。”（图伯固是好事，然必须先去其侈心，晏子之说是也。）景公（姜杵臼）曰：“恤民何如？”晏婴对曰：“省刑罚，则民不怨；薄赋敛，则民知恩。古先王春则省耕，补其不足，夏则省敛，助其不给。君何不法之？”景公乃除去烦刑，发仓廪以贷贫穷，国人感悦。（必须如此方是伯基。）于是征聘于东方诸侯。徐子不从，乃用田开疆为将，帅师伐之。大战于蒲隧，（徐地。）斩其将嬴爽，获甲士五百余人。徐子大惧，遣使行成于齐。齐侯乃约郯（山东郯tán城）子、莒子同徐子结盟于蒲隧。徐以甲父（古国名。）之鼎赂之。晋君臣虽知，而不敢问。齐自是日强，与晋并霸。景公录田开疆平徐之功，复嘉古冶子斩鼋之功，乃立“五乘之宾”以旌之。田开疆复举荐公孙捷之勇。那公孙捷生得面如靛染，目睛突出，身长一丈，力举千钧。景公（姜杵臼）见而异之，遂与之俱猎于桐山。忽然山中赶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那虎咆哮发喊，飞奔前来，（是来与公孙捷做名的。）迳扑景公（姜杵臼）之马。景公大惊。只见公孙捷从车上跃下，不用刀枪，双拳直取猛虎，左手揪住项皮，右手挥拳，只一顿，将那只大虫打死，救了景公（姜杵臼）。景公嘉其勇，亦使与“五乘之宾”。公孙捷遂与田开疆、古冶子结为兄弟，自号“齐邦三杰”。（若协力为公自是好事，若因党为奸却也利害不小。）挟功恃勇，口出大言，凌铄闾里，简慢公卿。在景公（姜杵臼）面前，尝以尔我相称，全无礼体。（勇而不学之人，往往如此。）景公惜其才勇，亦姑容之。时朝中有个佞臣唤做梁邱据，专以先意逢迎，取悦于君。景公甚宠爱之。据内则献媚景公（姜杵臼），以固其宠；外则结交三杰，以张其党。（这个便可虞了。）况其时陈无宇厚施得众，已伏移国之兆，那田开疆与陈氏是一族，异日声势相倚，为国家之患，晏婴深以为忧。（大臣谋国，实是难事。）每欲除之，但恐其君不听，反结了三人之怨。
忽一日，鲁昭公（姬稠）以不合于晋之故，欲结交于齐，亲自来朝。景公（姜杵臼）设宴相待。鲁国是叔孙婼（叔豹子。）相礼，齐国是晏婴相礼。三杰带剑，立于阶下，昂昂自若，目中无人。二君酒至半酣，晏子奏曰：“园中金桃已熟，可命荐新，为两君寿。”景公（姜杵臼）准奏，宣园吏取金桃来献。晏子奏曰：“金桃难得之物，臣当亲往监摘。”（便有意了。）晏子领钥匙去讫。景公曰：“此桃自先公时，有东海人，以巨核来献，名曰‘万寿金桃’，出自海外度索山，亦名‘蟠桃’，植之三十余年，枝叶虽茂，花而不实。今岁结有数颗，（是吃嘴人造化，却是三杰难星。）寡人惜之，是以封锁园门。今日君侯降临，寡人不敢独享，特取来与贤君臣共之。”鲁昭公（姬稠）拱手称谢。少顷，晏子引著园吏，将雕盘献上。盘中堆著六枚桃子，（笑就来的。）其大如碗，其赤如炭，香气扑鼻，真珍异之果也。景公问曰：“桃实止此数乎？”晏子曰：“尚有三四枚未熟，所以只摘得六枚。”（连有也不肯摘来。）景公（姜杵臼）命晏子行酒。晏子手捧玉爵，恭进鲁侯（姬稠）之前，左右献上金桃，晏子致词曰：“桃实如斗，天下罕有；两君食之，千秋同寿！”（寿读上声。）鲁侯饮酒毕，取桃一枚食之，甘美非常，夸奖不已。次及景公（姜杵臼），亦饮酒一杯，取桃食讫。景公曰：“此桃非易得之物，叔孙大夫，贤名著于四方，今又有赞礼之功，宜食一桃。”叔孙婼跪奏曰：“臣之贤，万不及相国。相国内修国政，外服诸侯，其功不小。此桃宜赐相国食之，臣安敢僭jiàn？”景公（姜杵臼）曰：“既叔孙大夫推让相国，可各赐酒一杯，桃一枚。”二臣跪而领之，谢恩而起。晏子奏曰：“盘中尚有二桃，主公可传令诸臣中，言其功深劳重者，当食此桃，以彰其贤。”（分明挑他三人。）景公（姜杵臼）曰：“此言甚善！”即命左右传谕，使阶下诸臣，有自信功深劳重，堪食此桃者，出班自奏，相国评功赐桃。公孙捷挺身而出，立于筵上，而言曰：“昔从主公猎于桐山，力诛猛虎，其功若何？”晏子曰：“擎天保驾，功莫大焉！可赐酒一爵，食桃一枚，归于班部。”古冶子奋然便出曰：“诛虎未足为奇。吾曾斩妖鼋于黄河，使君危而复安，此功若何？”景公（姜杵臼）曰：“此时波涛汹涌，非将军斩绝妖鼋，必至覆溺，此盖世奇功也！饮酒食桃，又何疑哉？”晏子慌忙进酒赐桃。只见田开疆撩衣破步而出曰：“吾曾奉命伐徐，斩其名将，俘甲首五百余人，徐君恐惧，致赂乞盟。郯tán、莒畏威，一时皆集，奉吾君为盟主，此功可以食桃乎？”晏子奏曰：“开疆之功，比于二将，更自十倍。（明是激他。）争奈无桃可赐，赐酒一杯，以待来年。”景公（姜杵臼）曰：“卿功最大，可惜言之太迟，以此无桃，掩其大功。”田开疆按剑而言曰：“斩鼋打虎，小可事耳！吾跋涉千里之外，血战成功，反不能食桃，受辱于两国君臣之间，为万代耻笑，何面目立于朝廷之上耶？”言讫，挥剑自刎而死。（却乎可笑。）公孙捷大惊，亦拔剑而言曰：“我等微功而食桃，田君功大，反不能食。夫取桃不让，非廉也；视人之死而不能从，非勇也。”（从死便算勇乎？何其可笑。）言讫，亦自刎。古冶子奋气大呼曰：“吾三人义均骨肉，誓同生死，二人已亡，吾独苟活，于心何安？”亦自刎而亡。（三人去了两个，也自然站不住了。）景公（姜杵臼）急使人止之，已无及矣。鲁昭公（姬稠）离席而起曰：“寡人闻三臣皆天下奇勇，可惜一朝俱尽矣。”景公（姜杵臼）闻言嘿然，变色不悦。晏婴从容进曰：“此皆吾国一勇之夫，（却是评论。）虽有微劳，何足挂齿？”鲁侯（姬稠）曰：“上国如此勇将，还有几人？”晏婴对曰：“筹策庙堂，威加万里，负将相之才者数十人；（这却是策士夸张习气。）若血气之勇，不过备寡君鞭策之用而已，其生死何足为齐轻重哉！”景公（姜杵臼）意始释然。晏子更进觞于两君，欢饮而散。三杰墓在荡阴里。后汉诸葛孔明《梁父吟》，正咏其事：
步出齐东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冢？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中阴谋，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者？相国齐晏子。
鲁昭公（姬稠）别后，景公（姜杵臼）召晏婴问曰：“卿于席间，张大其辞，虽然存了齐国一时体面，只恐三杰之后，难乎其继。如之奈何？”晏子对曰：“臣举一人，足兼三杰之用。”景公曰：“何人？”曰：“有田穰ráng苴jū者，文能附众，武能威敌，真大将之才也！”（先有此人在意中，便自然不甚惜三杰。）景公（姜杵臼）曰：“得非田开疆一宗乎？”晏子对曰：“此人虽出田族，然庶孽微贱，不为田氏所礼，故屏居东海之滨。君欲选将，无过于此。”景公曰：“卿既知其贤，何不早闻？”晏子对曰：“善仕者不但择君，兼欲择友。田疆、古冶辈血气之夫，穰苴岂屑与之比肩哉？”景公（姜杵臼）口虽唯唯，终以田、陈同族为嫌，踌躇不决。忽一日，边吏报道：“晋国探知三杰俱亡，兴兵犯东阿之境；燕国亦乘机侵扰北鄙。”（是穰苴进用催牌。）景公大惧。于是令晏子以缯帛诣东海之滨，聘穰苴入朝。苴敷陈兵法，深合景公（姜杵臼）之意，即日拜为将军，使帅车五百乘，北拒燕、晋之兵。（以晏子之贤明，景公之信任，而穰苴之荐竟未即行，直到二国兵侵方才见用，君臣遇合亦难矣哉。）穰苴请曰：“臣素卑贱，君擢之闾里之中，骤然授以兵权，人心不服。愿得吾君宠臣一人，为国人素所尊重者，使为监军，臣之令乃可行也。”（自是真话，不可竟认作是杀机。）景公（姜杵臼）从其言，命嬖大夫庄贾，往监其军。苴与贾同时谢恩而出。至朝门之外，庄贾问穰苴出军之期，苴曰：“期在明日午时，某于军门专候同行，勿过日中也。”（交代原自明白，不是欺他。）言毕别去。至次日午前，穰苴先至军中，唤军吏立木为表，以察日影；因使人催促庄贾。（又催促他，可知不是安心要杀。）贾年少，素骄贵，恃景公（姜杵臼）宠幸，看穰苴全不在眼。况且自为监军，只道权尊势敌，缓急自由。（这便是个杀才。）是日亲戚宾客，俱设酒饯行，（谁知是活祭。）贾留连欢饮，使者连催，坦然不以为意。穰苴候至日影移西，军吏已报未牌，不见庄贾来到，遂吩咐将木表放倒，倾去漏水，竟自登坛誓众，申明约束。号令方完，日已将晡。遥见庄贾高车驷马，徐驱而至，面带酒容。既到军门，乃从容下车，左右拥卫，踱上将台。穰苴端然危坐，并不起身，（气象便不甚佳。）但问：“监军何故后期？”庄贾拱手而对曰：“今日远行，蒙亲戚故旧携酒饯行，是以迟迟也。”穰苴曰：“夫为将者，受命之日，即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秉枹鼓，犯矢石，则忘其身。（只此数语便是将才。）今敌国侵凌，边境骚动，吾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以三军之众，托吾两人，冀旦夕立功，以救百姓倒悬之急，何暇与亲旧饮酒为乐哉？”庄贾尚含笑对曰：“幸未误行期，元帅不须过责。”（不知轻重人便是此等局面。）穰苴拍案大怒曰：“汝倚仗君宠，怠慢军心，倘临敌如此，岂不误了大事！”（正是只怕这些。）即召军政司问曰：“军法期而后至，当得何罪？”军政司曰：“按法当斩！”庄贾闻一“斩”字，才有惧意，便要奔下将台。（竟是小孩子，齐景害了他也。）穰苴喝教手下，将庄贾捆缚，牵出辕门斩首。唬得庄贾滴酒全无，口中哀叫讨饶不已。左右从人，忙到齐侯处报信求救。连景公（姜杵臼）也吃一大惊，急叫梁邱据持节往谕，特免庄贾一死；吩咐乘轺yáo车疾驱，诚恐缓不及事。那时庄贾之首，已号令辕门了。梁邱据尚然不知，手捧符节，望军中驰去。穰苴喝令阻住，问军政司曰：“军中不得驰车，使者当得何罪？”答曰：“按法亦当斩！”梁邱据面如土色，战做一团，（也要吓他一吓才好。）口称：“奉命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