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马罗神父的罪恶-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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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院长先生,镇上的那些教士,像教区神父先生,西尔韦里奥神父先生等人,他们都能解除我们心灵上的这些烦恼。他们品德高尚,才能出众……”
费朗院长沉默了片刻:他感到很悲伤,他想到在整个王国之内,数以百计的教士蓄意把他们的教徒引导到黑暗之中,使那些虔诚的人们一直处于对天国的凄惨的恐惧之中,把天主和圣徒们描绘得像卡里古拉①和他身边的那些荒淫无耻之徒。
①卡里古拉:见第一七五页注。
他很想给那个优闷、狂热、头脑中充满了种种幻觉的人一些高尚的启示。他对她说,她所有的纷扰都来自一种因为深恐触怒天主而感到苦恼的幻觉;但是我们的天主并不是一个残酷无情,动不动就发怒的暴君,而是一个宽容的父亲和朋友;我们必需用爱而不是恐惧来侍奉天主;所有那些顾虑,什么圣母让她手脚发麻,什么天主的名字落进了她的肚子等等,都是一种病态心理在作祟。他劝她相信天主,静心休养,以恢复健康,不必过多地祈祷,把自己累得精疲力竭。
“等我下次来的时候,”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准备告辞,“我们可以继续就这个问题进行交谈,我们一定想办法使你的灵魂得到安静。”
“谢谢你,院长先生,”老太太冷淡地回答说。
过了一会,热尔特鲁德拿着个盛热水的瓶子走了进来,唐娜·若塞帕怒气冲冲地大声喊道:“哼,他一点也不中用,一点也不中用!他根本不理解我,他愚蠢透顶。他是个共济会会员,热尔特鲁德。真丢脸,亏他还是个教士呢!”
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把她继续犯的可怕的罪孽向他暴露过;而当他想到这是自己的责任,试图再对她的灵魂进行教育时,她便宣称,自己一向向古斯芒神父忏悔,因此,坦率地说,她认为听取另外一个人的道德指导是不妥当的。
修道院院长满脸涨得通红。
“你说得对,亲爱的夫人,你说得对。在这些事情上一个人应该非常慎重才是。”
说完他就走了。从这以后,他每次再来,都只是到她房间里问候她的健康,谈谈天气、季节、正在流行的疾病、即将来临的宗教节日;然后便匆匆忙忙地告辞,来到阳台上跟阿梅丽亚谈话。
他见阿梅丽亚一直愁眉苦脸的样子,便开始对她发生了兴趣;在那个冷清的地方,院长的来访对阿梅丽亚来说是一种排遣烦恼的乐事,所以不久他们便相处得十分友好,每到他要来的日子,她便把斗篷披在肩上,沿着波亚埃斯公路一直走到铁匠铺门口去迎接他。院长是个说起话来不知疲倦的人,而他的谈话跟济贫院路上那些飞短流长的闲聊不大相同,她听了非常高兴:就像一个人看惯了城市阁楼的秃墙,突然来到一个大山谷之中,只见树木葱葱郁郁,到处流水潺潺、果园飘香,耕作之声不绝于耳,便感到十分赏心悦目一样。他们通常的谈话实际上跟嫁庭万宝全书》、《傍晚杂谈》那些周刊很相似,内容包罗万象,样样东西都有一点——道德说教、航海报道、伟大人物的轶事、农事论述、幽默笑话,还有对于圣徒高尚情操的描述,不时还来首诗歌,甚至还有家务管理的必要知识,其中的一项就非常有用,因为它教会了阿梅丽亚怎样洗法兰绒衣服而不使料子皱缩。只有在谈到他的那些教徒,谈到他们的婚姻、洗礼、疾病和争执时,他才显得有点令人厌烦。
“有一次,我亲爱的姑娘,我从特里斯特斯河边走过,突然有一群鸟……”
每当他这样开始的时候,阿梅丽亚便知道,她至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要听到他的猎狗雅诺塔的辉煌战绩以及他用猎枪射猎的难以置信的故事了。他一边讲述一边进行摹拟表演,还不时模仿着鸟叫的声音和砰砰开枪的声音。她喜欢听他讲述他怀着巨大的兴趣读来的那些捕猎野兽的故事:尼泊尔虎的捕猎、阿尔及尔狮的捕猎、大象的捕猎,这些惊心动魄的故事把姑娘的想象带到了遥远的异国他乡,那里草长得像松树一样高,太阳像烧红的铁一样炽热,每棵树后面都有野兽闪动着炯炯有神的眼睛。讲到老虎和马来亚,他又想起了关于圣方济各·沙勿略的一个稀奇古怪的故事;接下来这位健谈的院长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亚洲的习俗、印度的武器、印度第鸟岛马戏团著名的刺剑表演!
有一次他们在果园里交谈起来。开始时,院长先谈到大教堂神父如把果园改为耕地会得到哪些好处,最后又讲到传教士到日本和印度去需要具备的勇气以及在那边生活会碰到的各种危险。当时正是阿梅丽亚夜间最感恐怖的时候,所以等他讲完后,阿梅丽亚便讲起在那座房子里可以听到的声音以及它们在她心中引起的惊恐不安。
“啊,真丢脸!”院长大笑着说。“你这么大的姑娘家还怕妖怪!”
这时她已为院长先生的善良性格所吸引,于是便讲起夜间从床栏杆后面听到的那些声音。
院长变得神情严肃了:“我亲爱的姑娘,这都是些胡思乱想,你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东西排除掉。世界上的事情虽然无奇不有,但天主从来不这样对人讲话,也绝不会允许魔鬼这样做。你听到的这些声音并不是来自床栏杆后面,而是来自你心里,如果你罪孽深重,那就是你自己的良心搅得你不安。所以即使有热尔特鲁德,哪怕是一百个热尔特鲁德外加一个营的步兵睡在你身边,你仍然会听到那些声音——即使你是个聋子,你也会听到那些声音。所以你需要用苦行和斋戒来使自己的良心平静下来……
他们一路谈着走上了阳台:阿梅丽亚感到有些疲倦,便坐在一张石凳上,目光越过农庄向远处望去,看到了那边牛棚的房顶,一排排的月桂树,打谷场和更远处的田野,田野舒展而坦缓,带着早晨的细雨留下的鲜艳色调:此刻是傍晚时分,一切都是那样清澈、静谧,没有一丝微风,大块的云朵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天空,落日的余辉为它们抹上了一层柔和的、玫瑰色的色彩。她想着院长那些明智的话,如果每一桩像重石般压在她心头的罪孽都因为她的苦行而消失,那么她还能享受得到这些大自然的美景。这时她渴望能得到平静,一种跟展现在眼前的田野和谐一致的恬静。
一只鸟在啁啾,接着又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它又鸣叫起来,叫得那样响亮,那样欢畅,阿梅丽亚听着听着不禁笑出声来。
“这是一只夜莺,”她说。
“夜莺这时候是不叫的,”修道院院长说。“这是一只画眉。它不怕幽灵,也不怕各种声音——它是多么陶醉啊,这调皮的小家伙!”
这真的是一种得意的鸣叫,是一只快乐的画眉发出的欣喜若狂的鸣叫,一刹那间它便使整个果园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在画眉得意洋洋的带着颤声的欢唱声中,阿梅丽亚突然像歇斯底里的女人似的一阵激动,毫无理由地放声哭了起来。
“啊呀,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啦?”院长大吃一惊地说。
因为他是个老人,又是个朋友,他便抓住她的手,想使她平静下来。
“啊,我是多么不幸啊!”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喃喃说道。
于是他便像父亲似地说道:“你不要这样。不管有什么样的痛苦或烦恼,一个基督徒总可以随时得到安慰。没有什么罪孽是天主不能宽恕的,没有什么痛苦是天主不能解除的。请记住这一点好了。你千万不可以把烦恼闷在自己心里:这只会使人沮丧,让人哭泣。如果我能对你有所帮助,如果我能以任何方式安慰你的心灵,那就请你来找我好了。”
“什么时候!”她怀着在院长身上寻求庇护的强烈愿望说。
“随你什么时候,”他微笑着说。“我任何时候都愿意给人以安慰。教堂随时敞开着大门,天主随时都在。”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老太太起床,阿梅丽亚就到了他家里;她匍伏在小小的松木告解室前足足忏悔了两个小时。那小室由善良的院长亲手漆成深蓝色,上面画有小天使的头,这些小天使非同寻常,他们只有翅膀而没有耳朵,这是院长私下里很感自负的一件高级艺术品。
第22章
阿马罗神父刚吃完饭,正在抽烟;他两眼盯着天花板,为的是不想看到副主教那张瘦长的脸。副主教已经在那里坐了半个小时;他一动不动,像个鬼怪似的,每隔十分钟问个问题,那声音在寂静的小客厅里就像夜间大教堂忧郁的钟声。
“教区神父先生,你不订阅《民族报》吗?”
“是的,先生,我读《平民日报》。”
副主教又沉默了,他在煞费苦心地拼凑着下一个问题。最后,问题终于慢慢地出来了:“你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写通讯文章的流氓的消息吗?”
“是的,先生,他到巴西去了。”
正在这时女仆进来说,楼下有人想跟教区神父说句话。每次迪奥妮西亚来到厨房里,女仆总是这样来报告的。
迪奥妮西亚已经有好几个礼拜没来了;阿马罗急于想听到新消息,便离开了小客厅,随手关上门,喊迪奥妮西亚到楼梯口上来。
“重要消息,教区神父!我是一路跑着来的,这事儿太重要了。若昂·埃杜瓦多露面了!”
“真的!”教区神父大声喊道。“我刚才还讲到他呢。真让人想不到。太巧了!”
“真的,我今天看到他啦。我大吃一惊……我已经打听到他的情况了。他现在是庄园继承人的儿子们的家庭教师。”
“哪个庄园的继承人?”
“波亚埃斯庄园的继承人。他是不是住在那儿,或者只是早晨去那儿,晚上回家,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他成了个地地道道的公子哥儿,穿着一套漂亮的新衣服。我想最好是事先告诉你一声,因为这几天他一定会去里科萨看望阿梅丽亚小姐。他到庄园继承人家里去要路过那儿。你说是不是?”
“卑鄙的畜生!”阿马罗充满仇恨地低声说道。“现在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倒出来了。这么说,他根本就没去巴西?”
“看来是没有。我看到的可不是他的影子,我看到的是他本人,活生生的本人。我从费尔南多斯的铺子里走出来正巧看到他,那样子真像个花花公子。最好是去给那姑娘说一声,教区神父先生,不然她可能会站在窗口……”
阿马罗给了正巴望着领赏的迪奥妮西亚两个银币;一刻钟以后,他打发走了副主教,漫步向里科萨走去。
当他看到那座新漆成黄色的大房子和沿着护墙放着几排贵重的石头花盆、跟果园护墙成一直线的大阳台时,他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隔了这么多礼拜以后,他终于来到这里,就要见到他的阿梅丽亚了!想到她即将欢叫着扑进自己的怀抱,他已经兴奋得心荡神移,不能自制了。
原先那家贵族住在这儿时,房子的底层是马厩,但现在这里却成了耗子的天下,到处长满了伞菌,只从狭窄的、装有铁围栅的窗口射进来一点光线。窗口处结满了无数蜘蛛网,把窗子也要给遮没了。他经过一个黑乎乎的大院子走了进来;多年下来,本酒桶已经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堆积如山;通往右边楼上起居间的楼梯很有气派,两边各有一只神态和善而困倦的石狮子。
阿马罗走进楼上一间栎木格子平顶的大会客室,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家具,一半地板上撒满了干蚕豆。
他觉得很尴尬,便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