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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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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才懵懂回转,认出了她俩。
  放眼建州,叶赫部嫁过来联姻的女子倒也不少,但再也找不到比她俩和我血脉最近的人了。
  说话的人年纪和我差不多,她叫叶赫那拉哈宜呼,是我阿玛布斋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孟古姐姐与我的关系上还只是堂姑侄,但哈宜呼与我却是亲姑侄,血缘上更近了一层。跪在她边上是叶赫那拉济兰,是布斋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妹妹。
  前年努尔哈赤和布扬古定了亲,把寡居在家的哈宜呼嫁给了褚英,去年又把刚满十二岁的济兰嫁给了代善。我对哈宜呼印象不深,壬辰年我回叶赫时,哈宜呼刚好出嫁,之后过年才见过一回。倒是济兰那会儿才两岁,正是粉雕玉琢般好玩的年纪,真想不到一转眼,那个在乳娘怀里奶声奶气喊我姐姐的小丫头,如今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而且
  木木的心上滑过一阵伤痛,眼泪不觉怔怔落下。
  努尔哈赤见我哭了,眉头皱得更深,伸手一边替我抹泪,一边叹了口气,自嘲的说,“小心哭伤了身子算了,你就是性子倔,我又如何叫你不要固执。”头顶衣衫嗦嗦声响,我抬起头时,他的一件斗篷已披落我身,“夜里凉,你自己小心。”扭头吩咐葛戴,“好生照看你家主子,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葛戴低声应了。
  我见他起身要走,心里一酸,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愣住,回头:“怎么了?”
  “你能不能留下来?”我涩涩的问,眼睛一酸,泪水禁不住掉得更凶。
  “东哥”他眸光闪亮。
  “她是你的妻子,你若稍念夫妻之情,便该留下送她最后一程。”
  他缓缓蹲下的身子蓦地一僵,重新直起腰,最后漠然的将衣角从我手里扯走:“小辈守夜即可。”说完,转身离开。
  “格格。”葛戴轻声唤我。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酸涩道:“没事。早知如此结果,我不过是奢求一问罢了。”
  这句话才说完,忽见对面的皇太极身子晃了晃,竟是慢慢躬起腰,跪伏在了地上。
  我见他肩头颤动,虽然听不见哭声,但也明白他此刻定是在哭,摇摇晃晃的跪爬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了他:“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他浑身剧颤,偶有哽咽之声,却硬是强撑着没有放声哭号。我反而担心他郁结于心,会更加伤身,忙不迭的嚷:“你哭出来!你哭出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求求你哭出来——”
  他未见得有听见我的话,我却再也掌不住的放声嚎啕。
  哭得喉咙最后哑了声,泪眼朦胧,神思恍惚间忽然听见一个透着愤恨冰冷的声音说道:“我要灭了他们!我要他们生不如死——”我心神一懔,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对面跪着的哈宜呼和济兰二人面色煞白,显然是被吓坏了。但怀里的少年已然挺直了背脊,冷峻苍白的脸孔上燃烧着强烈的恨意,“我要他们把欠我的统统还回来!”
  “皇太极”
  “东哥!东哥!东哥”他突然抱住我,头埋在我的肩窝里,冰冷僵硬的瘦弱身体在微微颤抖,“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已经没有了额涅,我再不能没有你”
  我搂紧他,心如刀绞,只想搂紧他,用我的体温暖起他那颗受伤的心。
  “不要离开我!不要”
  “我不离开你!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我会永远永远守着你,绝不离开你!”
  “啊东哥!”他伸手抱住了我,终于呜咽着哭出声来,眼泪落在我身上,慢慢的打湿了我的肩膀。

  第二日准备入殓。
  一夜未阖眼,皇太极明显憔悴了许多,海真和葛戴亦是,我想我绝对也好不到哪去,但无论如何也得撑下去。我和皇太极都没了精力管事,所以屋里的一应调配都由哈宜呼主持,济兰原也给哈宜呼做副手,但是熬了一宿后,大早上刷牙漱口时突然吐了,灌了不少水后缓过了劲,结果用早膳又是吐得整个人都虚脱了。这下哪里还是帮手,简直就是添乱了,哈宜呼回明努尔哈赤后,找人将她送了回去。
  时辰到后,孟古姐姐的尸身被人从窗户口慢慢抬了出去,海真追在身后凄厉的哭号,声嘶力竭,催人泪下。
  女真人的棺木与汉人不同,汉人的棺材是平顶的,女真人的棺材是起脊的,上尖下宽,跟起脊的房屋一样。红土色的棺木,帮子两侧画着山水花纹,云子卷儿,棺头画着云子卷儿和一对仙鹤,棺尾画着莲花祥云。
  瞧这排场,倒也没省钱,该花的银子都花到位了,虽称不上奢靡,却也足够隆而重之了,努尔哈赤对孟古姐姐总算还是念着夫妻情分的。
  孟古姐姐终于被安置进了棺木,入殓合盖的时候,忽听海真厉声哭喊,竟摔开扶着她的两名嬷嬷,冲过来一头撞在棺木上。
  随着那一声沉重的“砰”响,她身子软软滑倒,殷红的血从她额头汩汩冒出。
  我直愣愣的看着,竟发现自己连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了,脑袋里嗡嗡直响,眼前晃动的尽是海真那张惨白如雪的脸孔和一地殷红如砂的鲜血。
  最后,神智混沌,我终于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的光线阴沉沉的,窗外的云层压得很厚。我呻吟一声,翻动身子。
  “格格,您可吓死奴才了。”
  葛戴守在床边,面无血色的脸上挂着泪痕。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我撑起身子,“我昏了多久?现在几时了?皇太极在哪?”
  “格格,您昏睡一天了,今儿已是第三日,那边正准备出殡呢。”
  我呆了呆,然后急急忙忙下床找鞋。
  “格格!”
  顾不得梳妆,我身上仍旧穿着昨日的素服,于是忙忙的跑出门去,只见呜咽声,乐器声不断从孟古姐姐的屋门前传来。
  我急匆匆的一路小跑,或许是使力太猛,没跑几步,心脏竟有种莫名的窒息感,叫人几乎透不过气来。但一想到此刻正孤独无依的皇太极,我咬了咬牙,顶着头昏目眩的不适,摇摇晃晃的赶过去。
  渐渐的能看见那熟悉的屋脊,高高的墙头上挑着一幅尺宽丈长的红色幡旗,在阴凉的秋风中呼啦啦的四处飞舞。
  将到屋前时,忽见拐角拖拖拉拉跑出一群人来。
  未等我看个清楚,便听一片竭嘶底里的哭声传来:“布喜娅玛拉格格!格格——格格救救奴才啊——”
  定睛细看,却是四个孟古姐姐屋里的小丫头,被一帮侍卫生拉硬拽的强行拖着走。
  我一急,忙喊:“站住!”
  那些侍卫似乎倒也认得我是谁,竟齐刷刷的暂停了脚步,纷纷朝我打千行礼。
  “她们犯了什么过错?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回格格的话,奴才们只是奉命办事,要将这四个丫头抓回去。”
  “奉命?奉谁的命?”
  恰好葛戴这时从身后追了上来,只朝那四个小丫头看了一眼,便立即白了脸色,拉着我着急的说:“格格,这事你千万别管。”
  我一怔,那些侍卫转身拖着那四个哭哭啼啼的丫头走了,我想拦也赶不及,不由气道:“葛戴!”
  葛戴扑嗵跪在地上,哭道:“格格!这事你真的管不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看这光景便明白这丫头肯定知道,只是瞒着我不说。
  “格格”
  “说!”
  “是昨儿个贝勒爷亲自下的口令,命平日在福晋屋里服侍过的一干奴才全部随主殉葬”
  我头顶似有旋风刮过:“殉葬?”
  “是。一会儿出殡,这四个小丫头是从中挑选出来的,只等萨满法师祭完天地,便要她们当场生焚”
  这就是殉葬?!
  野蛮的,粗陋的习俗——殉葬?!
  竟然要活活烧死她们!
  “不——”我逼出一个字,摇摇晃晃的往孟古姐姐那屋跑。
  “格格!”葛戴从身后一把抱住我的腿,“你不能插手干涉这是萨满法师的指示,这是天神的降谕,你不能拂逆天神你若是冲撞了法师和天神,就连贝勒爷也救不了你”
  愚昧的人类!
  都说古代人聪明,真不敢相信他们同时竟也会愚昧无知到如此无可救药!
  什么法师!什么天神!不要开玩笑了!
  人命关天!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我使劲挣开葛戴的束缚,没想力气使得太过竟将她踢倒在地,我稍一犹豫,仍是狠狠心撇下她,拔腿往人堆里冲。
  孟古姐姐屋前已站满了人,中间留出一块空地,孟古姐姐的灵柩摆在正中,边上竖了根通天高的索伦木杆。
  三名脸罩面具的萨满法师,用神帽上的彩穗遮脸,身穿萨满服,腰系腰铃,左手抓鼓,右手执鼓鞭,在抬鼓和其他响器的配合下,边敲神鼓,边唱神歌,绕着一堆干柴堆跳耀着。
  柴堆中央是四个已经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的小丫头。
  “住手!”我脑袋一热,直冲了过去,“住手!住手——”
  萨满的舞步被我打断,齐刷刷的扭头向我看来,我目光一触到那些个画得五颜六色的鬼脸面具,心里没来由的一抽,脚下一软,趔趄着向前倒下。
  斜刺里忽然蹿出个人来,在我倒地前稳稳的扶住了我。
  “不能烧死她们!”我颤抖着说,“这么做实在太残忍了!不能”
  皇太极眉心攒紧:“这是上天的指示”
  “去他的鬼指示!”眼见跟他讲大道理是说不通了,我不由急火攻心,再也顾不得许多,斥责道,“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我叫嚷得很大声,只见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接着眼前一花,一个大萨满在我面前陡然冒了出来,手中的抓鼓在我鼻端咚地敲响,然后跳后两步,左右双臂张开,模拟鹰击长空的姿态,扑腾扑腾地上下跳蹿。
  四周的议论声顿时静止,人人屏息观望。
  大萨满围着我跳神舞,另两名萨满法师则在左右敲打神器,鼓点声、摇铃声、念咒声,扰得我脑袋发胀,忍不住怒叱一声:“够了!”
  天色陡然暗下,围观的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噫呼。抬头观天,厚厚云层压得很低,雷雨转瞬将至,我不由心里一宽。
  太好了!要下雨了,我看你们还如何放火!
  这时大萨满击响抓鼓,身后两名萨满随即将事先预备好的火把点燃,我刚刚才放下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
  “你们”我挣扎,无奈皇太极将我搂得死死的。
  “请金花火神——”大萨满呜呜的低咽一句,煞有其事的跳了起来,身后两名法师将火把投向柴堆。
  轰地声,事先泼上油汁的干柴一点即燃,熊熊大火中四名少女惨然尖叫。
  我急疯了,大叫:“住手!住手——”可是无济于事,云层压得天空一片漆黑,宛若黑夜,然而雨点仍是未下,眼见时机已晚,那四个小丫头衣服上都滚着了火苗,她们凄厉的叫喊声越来越低
  我颓然的垮下,若非皇太极抱紧了我,我想我连一丁点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
  紧接着,我看到萨满仍在围着火堆念念有词的跳着,心中的怒火不由燃烧起来,直窜脑门,我愤怒的指向他们:“你们——装神弄鬼,不得好死!”
  噼嚓——随着我的一声厉喝,云层里劈下一道惊人的白光,雷电首当其冲的击中那根祭祀中用来所谓能够抵达天界的索伦杆。
  索伦杆被雷电劈得粉碎,两名萨满靠得太近,一人被一条细长的木屑碎片当胸穿过,抽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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