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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神雕侠侣-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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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谷主见他失态,微微皱眉,低声向那女郎道:“柳妹,今日奇奇怪怪的人真多。”那女郎也不睬他,慢慢斟了一杯清水,慢慢喝了,眼光从金轮法王起逐一扫过,却避开了杨过,没再看他。众人但见她衣袖轻颤,杯中清水泼了出来溅上她衣衫,她却全然不觉。

杨过心下慌乱,彷徨无计,转头问法王道:“我师父和你比过武的,你自然记得。你说我……我认错了人麽?”

当这女郎进厅之时,法王早已认明她是小龙女,然而她却对杨过毫不理睬,心想定是这对少年男女闹甚麽别扭,於是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大记得了。”小龙女与杨过联手使玉女素心剑法,令他遭受生平从所未有之大败,他想倘若这对男女龃龉反目,於自己实是大有好处,何必助他们和好?

杨过又是一愕,随即会意,心下大怒:“你这和尚可太也歹毒。当你在山顶养伤之际,我出力助你,此时你却来害我。”恨不得立时便杀了他。

金轮法王见他失神落魄,眼中却露出恨恨之意,寻思:“他对我已怀恨在心,留著这小子总是後患。今日他方寸大乱,实是除他的良机。”拱手向公孙谷主笑道:“今日欣逢谷主大喜,自当观礼道贺,只是老衲和这几位朋友未携薄礼,未免有愧。”

公孙谷主听他说肯留下参与婚礼,心中大喜,对那女郎道:“这几位都是武林高人,只须请到一位,已是莫大荣幸,何况请到了……请到了……”他本想说“六位”,但觉杨过少年轻浮,适才见他与周伯通动手,姿式虽然美观,功力却是平平,料想武学修为华而不实,不能将他列於“武林高人”之数,但若将他除外而只说“五位”,未免又过於著迹,微一踌躇,接口道:“……请到了这众位英雄。”就没接下文。法王暗想:“这谷主气派俨然,瞧他布渔网擒拿老顽童的阵势,武功智谋都甚了得,可是器量却小。杨过与小龙女说了这几句话,他就耿耿於怀。”

公孙谷主道:“柳妹,这位是金轮法王……”一个个的说了下去,最後说了杨过姓名。那女郎听到各人名号时只微微点头,脸上木然,似对一切全不萦怀,对杨过却是连头也不点,眼睛向著厅外。

杨过满脸胀得通红,心中已如翻江倒海一般,公孙谷主说甚麽话,他半句也没听见。尼摩星、尹克西等本来不知他渊源,只道他认错了人,以致有愧於心。

公孙绿萼站在父亲背後,杨过这一切言语举止却没半点漏过她的耳目,尽自思量:“晨间他手指给情花刺伤,即遭相思之痛,瞧他此时情状,难道我这新妈妈便是他意中人麽?天下事怎能有如此巧法?莫非他与这些人到我谷中,实是为我新妈妈而来?”侧头打量那“新妈妈”时,见她脸上竟无喜悦之意,亦无娇羞之色,实不似将作新嫁娘的模样,心下更是犯疑。

杨过胸口闷塞,如欲窒息,随即转念:“姑姑既然执意不肯认我,料来她另有图谋,我当别寻途径试探真相。”於是站起身来,向谷主一揖,朗声说道:“小子有位尊亲,与……与这位姑娘容貌极是相像,适才不察,竟致误认,还请勿罪。”

公孙谷主听到他这几句雍容有礼之言,立时改颜相向,还了一揖,说道:“认错了人,那也是常情,何怪之有?只是……”顿了一顿,笑道:“天下竟然另有一个如她这等容颜之人,那不仅巧合,也是奇怪之极了。”言下之意,自是说普天之下那里还能有一个这般美貌的女子?

杨过道:“是啊,小子也是十分奇怪。小子冒昧,请问这位姑娘高姓?”公孙谷主微微一笑,道:“她姓柳。尊亲可也姓柳?”杨过道:“那倒不是。”心下琢磨:“姑姑干麽要改姓柳?”突然心念一动:“啊,为的是我姓杨。”念头这麽一转,手指上又剧痛起来。

公孙绿萼见他痛楚神情,甚有怜措之意,眼光浆终不离他的脸庞。

公孙谷主向杨过凝视片刻,又向那白衣女郎望了一眼,只见她低头垂眉,一声不响,心中起疑,又想:“刚才她听到这小子呼唤,我隐隐听到她似乎说‘过儿,过儿,你在那儿?是你在叫我麽?’莫非她真是这小子的姑姑?却何以不认他?”待要出言相询,但想眼下外人众多,此事待婚礼之後慢慢再问不迟,於是话到口边,却又缩回。

杨过又道:“这位柳姑娘自非在谷中世居的了,不知谷主如何与她结识?”

古时女子本来决不轻易与外人相见,成亲吉日更加不会见客,但金轮法王等或是西域胡人,或为江湖异流,绝不拘泥俗礼,见那白衣女郎出来,也不以为奇,只是觉得她於良辰吉日兀自全身缟素,未免太也不伦不类;听得杨过询问谷主与她结识的经过,涉及旁人私情,却均觉不免过份。

公孙谷主却也正想获知他未婚夫人的来历,心道:“这小子真的认识柳妹也未可知。”说道:“杨兄弟所料不差。半月之前,我到山边采药,遇到她卧在山脚之下,身受重伤,气息奄奄。我一加探视,知她因练内功走火,於是救到谷中,用家传灵药助她调养。说到相识的因缘,实是出於偶然。”

法王插口道:“这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想必柳姑娘由是感恩图报,委身以事了。那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他这番话似是奉承谷主,用意却在刺伤杨过。

杨过一听此言,果是脸色大变,全身发颤,突然间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喷在地下。

那白衣女郎见此情状,颤声道:“你……你……”急忙站起,伸手欲扶,但终於强自忍住,跟著也是一口鲜血吐在胸口,白衣上赤血殷然。

这柳姑娘正是小龙女的化名。她那晚在客店中听了黄蓉一席话後,心想若与杨过结成夫妇,累得他终身受世人轻视唾骂,自己於心不安,但若与他长自古墓中厮守,日子一久,他定会闷闷不乐,左思右想,长夜盘算,终於硬起心肠,悄然离去。但她对杨过实是情深爱重,如此毅然割绝,实系出於一片爱他的深意。心想若回古墓,他必来寻找,於是独自踽踽凉凉的在旷野穷谷之中漫游,一日独坐用功,猛地里情思如潮,难以克制,内息突然冲突经脉,引得旧伤复发,若非公孙谷主路过将她救起,已然命丧荒山。

公孙谷主失偶已久,眼见小龙女秀丽娇美,实是生平所难想像,不由得在救人的心意上又加上了十倍殷勤。其时小龙女心灰意懒,又想此後独居,定然管不住自己,终不免重蹈覆辙,又会再去寻觅杨过,遗害於他,见公孙谷主情意缠绵、吐露求婚之意,当即忍心答允,心想此後既为人妇,与杨过这番孽缘自是一刀两断,兼之这幽谷外人罕至,料得此生与他万难相见。岂知老顽童突然出来捣乱,竟将他引来谷中。

小龙女此刻斗然与杨过相逢,当真是柔肠百转,难以自已,心想:“我既已答允嫁与旁人,还是装作不识得他,任他大怒而去,终身恨我。以他这般才貌,何愁无淑女佳人相配?如此我虽伤心一世,却免得他日後受苦了。”因此眼见杨过情急难过,她总是漠然不理,但心中凄侧,越来越是难忍,蓦地里见他呕血,又是怜惜,又是伤痛,不由得热血逆涌,喷将出来。

她脸色惨白,摇摇幌幌的待要走入内堂,公孙谷主忙道:“快坐著别动,莫震动了经脉。”转过头来,向杨过道:“你出去罢,以後可永远别来了。”

杨过热泪盈眶,向小龙女道:“姑姑,倘若我有不是,你尽可打我骂我,便是一剑将我杀了,我也甘心。可是你怎能不认我啊?”小龙女低头不语,轻轻咳嗽两声。

公孙谷主见他激得小龙女吐血,早已恼怒异常,总算他涵养功夫极好,却不发作,低沉著嗓子道:“你再不出去,可莫怪我手下无情。”

杨过双目凝视著小龙女,那去理睬这谷主,哀求道:“姑姑,我答允一生一世在古墓中陪你,决不後悔,咱们一齐走罢。”

小龙女抬起头来,眼光与他相接,只见他脸上深情无限,愁苦万种,不由得心中摇动,心道:“我这就随著他!”但立即想到:“我与他分手,又非出於一时意气。好好恶恶,前後已思虑周详。眼下若无一时之忍,日後贻他终身之患。”於是将头转过,长叹一声,说道:“我不认得你。你说些甚麽,我全不明白。你好好的走罢!”

这几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可是言语中充满著柔情密意,除了马光佐是个浑人、全无知觉之外,厅上人人皆知她对杨过实怀深情,这几句话乃是违心之言。

公孙谷主不由得醋意大作,心想:“你虽允我婚事,却从未对我说过半句如此深情的言语。”侧目瞪了杨过一眼,但见他眉目清秀,英气勃勃,与小龙女确是一对少年璧人,寻思:“瞧来他二人定是一对情侣。只因有甚言语失和,柳妹才愤而允我婚事,实则对这小子全未忘情。‘姑姑’、‘师父’甚麽的,定是他二人平素调情时称谓。这小子年纪比柳妹大著几岁,怎能当真叫她‘姑姑’、‘师父’?”想到此处,目光中更露愤恨之色。

樊一翁对师父最是忠心,见他一直孤寂寡欢,常盼能有甚麽法子为他解闷才好,日前见师父救回一个美貌少女,而这少女又允下嫁,他心中的喜欢几乎不逊於乃师,此时突见杨过出来阻挠,引得新师母呕血,师父却是一再忍耐,於是挺身而出,厉声喝道:“姓杨的小子,你识趣就快走!我们谷主不喜你这等无礼的宾客。”

杨过听而不闻,对小龙女柔声又道:“姑姑,你真的忘了过儿麽?”樊一翁大怒,伸手往他背心抓去,想抓著他身子甩出厅去。杨过全心全意与小龙女说话,一切全是置之度外,直至樊一翁手指碰到背心,这才惊觉,急忙回缩,对方五指抓空,只听嗤的一响,背上衣服给抓出一个大洞。

杨过一再哀求,见小龙女始终不理,心中越来越急,若是在古墓之中或无人之处,自可慢慢求恳,偏生大厅上有这麽多外人,而樊一翁又来喝骂动手,满腔委屈,登时尽数要发泄在他身上,回头喝道:“我自与我姑姑说话,又干你这矮子甚麽事了?”樊一翁大声喝道:“谷主叫你出去,永远不许再来,你不听吩咐,莫怪我手下无情了。”杨过怒道:“我偏不出去,我姑姑不走,我就在这里耽一辈子。就是在我死了,尸骨化成灰,也是跟著她。”这几句话自是说给小龙女听的。

公孙谷主偷瞧小龙女的脸色,只见她目中泪珠滚来滚去,终於忍耐不住,一滴滴的溅在胸口鲜血之上。他又是含酸,又是担忧,向樊一翁做个眼色,微一摆手,叫他猛下杀手,毙了杨过,索性断绝小龙女之念,免有後患。

樊一翁见到师父这个手势,倒是大出意料之外,他本来只想将杨过逐出谷去,叫他别再罗唆,也就是了,想不到师父意会忽下杀人的号令,大声说道:“今日虽是师父大喜的好日子,难道我就杀不得人麽?”说著眼望师父。公孙谷主又是将手一摆,意思是说:“不用顾忌甚麽吉日良辰,尽管毙了这小子便是。”樊一翁拾起纯钢巨杖,在地下重重顿落,只震得满厅嗡嗡发响,喝道:“小子,你当真不怕死麽?”

杨过适才喷了一口血,此时胸头满腔热血滚来滚去,又要夺口而出。古墓派内功十分讲究克己节欲,小龙女的师父传她心法之时,谆谆叮嘱须得摒绝喜怒哀乐,到後来小龙女克制不住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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