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儿流浪记-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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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艘船停泊在运河的水面上,船头对着我所在的河岸,拉纤的两匹马停在对面。
这是条奇异的船,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船。它比一般在运河上航行用的驳船短得多,在离水面不高的甲板上,筑有一条玻璃游廊,游廊的前端,有一个遮荫的、上面覆盖着各种藤蔓的凉棚,藤蔓的叶子从锯齿形的凉棚盖上倒挂下来,象一片片由高处泻下的绿色瀑布。游廊里有两个人:一位年轻的夫人,神态高贵,但忧郁寡欢,她站立着;还有一个男孩,年龄和我差不多,好象是躺着的。
喝彩声可能是这个孩子发出的。
我恍然大悟,这突然的发现没有什么可怕之处。我举了举帽子,向为我叫好的人表示谢意。
“您是奏着玩的吗?”夫人操着浓重的外国口音问我。
“让我的演员找点事干干,再说……我也得解解闷。”
孩子做了个手势,夫人弯下身子。
“您愿不愿意再奏一支曲子?”夫人抬头问我。
问我愿意不愿意?为光临得这么及时的观众演奏,我当然用不着恳求。
“你们想看舞蹈,还是看滑稽剧?”我问道。
“喔,看滑稽剧!”小孩高喊一声。
可是夫人插进来说她喜欢舞蹈。
“舞蹈太短了!”孩子喊着。
“舞蹈完了之后,如果贵宾们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表演各种杂耍,‘和巴黎马戏团表演的一般无二。’”
这句话原是我师傅常说的,我竭力学他说得很庄重。我仔细一想:有人拒绝看滑稽剧岂不更好!不然要组织这样的演出,够我为难的,一则我们缺了泽比诺,二则我们没有必要的服装和道具。
我重新拿起竖琴,开始演奏华尔兹舞曲,卡比马上用它的两条前腿搂住道勒斯的腰,它们俩踏着拍子旋转起来。接着是心里美的独舞。我们忘记了劳累,将保留节目一个接一个地表演着。演员们十分明白:一顿晚餐将作为对它们的酬谢。所以它们和我一样,不遗余力地表演着。
演出正在进行。突然,我看见泽比诺从一片树林中蹿了出来,它的同伴迎上前去。泽比诺厚着脸皮站到它们中间,扮演起它的角色。
我一面演奏,一面监督着演员们的演出。我不时地望着这小男孩。真怪呀!尽管他对我们的表演表示巨大的兴趣,但是他却一动都不动,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只有在为我们鼓掌的时候,他才动动手。
他瘫痪了吗?他象是被绑在一块木板上。
风不知不觉地将船吹到我们的岸边。现在,我可以象在船上、在孩子的身边一样,把他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个金发少年,脸色苍白,额部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他的表情温顺而忧郁,稍稍有点病态。
“看你们剧团的演出花多少钱一张票?”夫人问道。
“观众高兴给多少就多少。”
“妈妈,那我们多给一点吧。”孩子说。后来他们又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了几句。
“阿瑟想就近看看你们的演员。”夫人对我说。
我示意卡比,卡比往船上纵身一跳。
“另外的怎么不上来?”阿瑟问。
泽比诺和道勒斯也跟着它们的同伴跳了过去。
“猴子!”
心里美跳上船去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可是我对它一直不放心。它一到船上,可能要开各种玩笑,也许会引起夫人的反感。
“猴子坏吗?”夫人问。
“不坏,夫人。但它淘气,我怕它不守规矩。”
“那么,你和它一起上船吧!”
说罢,她向站在后面船舵旁的一个男人打了个手势,那人立即往岸上搭了块木板。
这是块跳板,借助它,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到船上去。我肩上背着竖琴,手里抱着心里美,庄重地上了船。
“猴子!猴子!”阿瑟叫了起来。
我走到孩子跟前,趁他抚摸猴子的当儿,从容不迫地将他观察了一番。
世上真是无奇不有!正象我原先想象的那样,他的的确确被绑在一块木板上。
“孩子,您有爸爸吧,是不是?”夫人问我。
“现在就我一个人。”
“很久了吗?”
“两个月。”
“两个月!啊,可怜的小家伙!这么小的年纪,一个人过这么长的时间!是怎么过的呢?”
“夫人,只好这样!”
“两个月后,您一定得向师傅交纳一笔钱吧?”
“不,夫人,他啥也不强迫我,只要我能养活自己和这个戏班子就行了。”
“你们至今一直不愁吃穿吧?”
我踌躇了一下。夫人向我问寒问暖。我还未见过这样的夫人,她使我肃然起敬。她和我说话时对我这样关心!她的声音是多么温柔!她的目光是多么亲切而鼓舞人心!我决心向她诉说真情。再说,为什么不说呢?
我向她叙述了我是怎样被迫和维泰利斯分开的;我告诉她,维泰利斯是为了保护我而入的狱。我又把离开图卢兹以后,连一个苏都没有挣到的苦处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了。
在我讲述的时候,阿瑟正和小狗逗着玩。但是,他也在听我讲,我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你们一定饿得够呛了。”阿瑟大声说。
一听到这句大家熟悉的话,狗汪汪地叫了几声,猴子发疯似的摸肚子。
“啊,妈妈!”阿瑟喊了一声。
夫人对这样的呼唤是心领神会的。她用外国话吩咐站在半开着的舱门口探头张望的妇女,那妇女立刻将摆好饭菜的小桌端了过来。
“孩子,请坐下。”夫人对我说。
我用不着再三邀请,把琴撂在一边,很快在餐桌前坐下,那几条狗围在我的周围,心里美坐在我的膝上。
“您的狗吃面包吗?”阿瑟问我。
哪有不吃面包的狗!我给每条狗一块面包,它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猴子吃什么?”他又问。
猴子是不用别人侍候的。在我喂狗的时候,它已经抓起一块馅饼皮,躲在桌子底下吃得快噎死了。
我也拿起一块馅饼。如果说我没有象猴子一样噎着的话,那么我那狼吞虎咽的吃相和它没有什么差别。
“可怜的孩子!”夫人一面说,一面把我的酒杯斟满。
阿瑟一声不响,瞪着眼睛望我们,他一定对我们的胃口感到惊奇。我们一个个猛吃猛喝,就连泽比诺也不例外,它已偷吃过一块肉,照理不会那么饿了。
“要是碰不到我们,今晚你们上哪儿去吃晚饭?”阿瑟问。
“我想这顿饭就免掉了。”
“明天你们到哪儿去吃晚饭呢?”
“也许到明天,我们会碰到象今天这样的好运气。”
阿瑟中断了和我的谈话,他朝他母亲转过脸去。他们用外国话讲了很长时间,这种外国话我早已听见过。他好象有事相求,而他母亲不愿接受这样的要求,或者她起码对这样的要求提出了不同意见。
他蓦地转过脸对着我,因为他的身体是不能动弹的。
“您愿意和我们在一起吗?”他问。
我望着他,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我回答不上来。
“我儿子问您愿意不愿意和我们待在一起?”
“在船上吗?”
“是的,在船上。我儿子有病,医生嘱咐他躺在一块木板上,就象您看到的那样。为了不让他感到寂寞,我带他乘船旅行,您今后和我们住在一起。您的狗和猴子为阿瑟表演节目,阿瑟就是观众。孩子,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可以给我们弹弹琴。这样您帮了我们的忙;我们嘛,或许对您也是有用的。你们不可能每天都能找到观众,象您这样年纪的孩子,挣钱是不容易的。”
在船上!我过去从未在船上待过,而待在船上这是我最大的愿望。我将在船上、在水上生活啦!这有多么幸运啊!
这是我的第一个感想,我感到震惊,我有点昏昏然.象做梦一般!
几秒钟的思索使我体会到了这一建议中包含的幸福的全部内容,向我提出这个建议的夫人是何等慷慨!
我握着夫人的手吻了又吻。
她对我感激的表示似乎十分敏感,多次用手亲热地、几乎是慈爱地抚摸着我的额角。
“可怜的小东西!”她感叹道。
既然人家要我弹琴,我觉得我应当立即满足人家向我提出的这种愿望。从某一方面来说,迅速作出回答也是表示善意和感恩的一种方式。
我拿起乐器,走到船头上,开始演奏。
这时,夫人把一个小小的银哨子放到嘴边,吹出一阵尖利的哨子声。
我马上停止演奏,心里嘀咕着她为什么吹哨子,莫非意味着我弹得不好,还是要我暂时中止一下?
阿瑟对他周围发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出了我的不安。
“妈妈吹哨子,是让马重新往前走。”他说。
真的,船离开了岸,开始在平静的运河水上滑行,马拉着船,水浪拍打着船舷,两岸的树木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徐徐地往我们后面退去。
“您再弹好吗?”阿瑟问我。
他点点头,要他的母亲到他的身边去。他抓起他母亲的手握着。这时,我不断演奏着我的师傅教给我的各种不同的乐曲。
第12章 我的第一个朋友
阿瑟的母亲是英国人,她叫米利根夫人,是位遗孀。阿瑟是她的独子——至少是她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因为她曾有过一个长子,后来这个长子离奇地失踪了。
那孩子是长到六个月时丢失的,或者说是被偷走的,以后再也没有重新见到他的踪迹。的确,那时米利根夫人不可能去作必要的调查,她的丈夫已奄奄一息力行哲学蒋介石集团关于人生与政治的哲学理论。又称,她自己也病得很重,经常昏迷不醒,对她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等她起死回生,她丈夫已经死了,儿子也下落不明。调查是由她的小叔詹姆士·米利根先生负责的。但是选择这个小叔负责这个工作,这件事似乎不太符合常理,因为詹姆士·米利根先生和他的嫂子是有着财产上的利害冲突的,只有在他死去的哥哥没有留下任何子女的情况下,他才能继承他哥哥的遗产。调查毫无结果:在英国、法国、比利时、德国和意大利,都无法发现这个失踪的孩子的踪迹。
然而,詹姆士·米利根先生是根本成不了他哥哥的继承人的,因为米利根夫人在她丈夫死去后七个月又生了一个男孩,这就是小阿瑟。
小阿瑟羸弱多病,医生说他活不长,随时都有夭折的可能,到那一天,詹姆士·米利根先生将成为他哥哥的爵位及财产的继承人。各国关于继承的法律不尽相同。在英国,在某种情况下,法律是允许小叔牺牲嫂子的利益而成为继承人的。
詹姆士·米利根先生的希望因他侄子的出世而搁浅了,但希望并没有破灭,他只好等待。
他等待着。
然而,医生的预言并没有兑现;阿瑟虽然病病歪歪,但他没有象当年宣判的那样夭折。母亲悉心的照料使他活了下来。这确实是个奇迹。感谢天主,这样的奇迹常常会出现的。
不知有多少次,人们以为他已经完蛋,但他得救了。他三天两头的得病,有时候,儿童容易染上的疾病接二连三地一齐向他袭来。
最近又发现阿瑟患有一种可怕的疾病,称作髋关节结核,病灶位于骸部。医嘱用含硫温泉浴治疗,于是米利根夫人特意来到比利牛斯山区。在进行矿泉水治疗试验无效之后,医生推荐了另一种疗法,这种疗法是让患者躺着不动。不许下地。
为此,米利根夫人请人在波尔多造了一艘船,就是我登上的那艘。她不能想象让她的儿子关在屋子里,他会因烦闷和缺乏新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