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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城风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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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利夫继续用抚慰的口气哄她,用上了他所能想起的每一个亲昵的字眼,“听我说,心肝儿,亲爱的,那玩意儿容易走火。小亲亲,我没干什么呀,宝贝儿……”

安妮明白,他是真的吓坏了。但奇怪的是,她却没有因为他俩互换了角色而感到愉快。实际上,她并不想要他求饶;她想要他死。然而她不能就这样残忍地把他杀了。她觉得手中的猎枪渐渐重了起来。她对他说:“掏你的枪,克利夫。”

他不说话了,眼睛盯着她。

“去呀,难道你想要人们知道你死的时候枪还在枪套里?”

克利夫轻轻吸了口气,他的舌头舐了舐发干的嘴唇。“安妮……”

“懦夫!懦夫!懦夫!”

一声炸雷响在了附近,把克利夫·巴克斯特吓得跳了起来。他伸手去掏自己的枪。

安妮开了一枪,双管齐发,后坐力使她的背撞到了墙上。

震耳欲聋的枪声消失了,但仍在她耳中回响。安妮丢下了手中的猎枪。房间里充满了刺鼻的火药味,墙灰从天花板上的一个大洞往下掉,掉到趴在下面地板上的克利夫身上。

克利夫·巴克斯特慢慢爬起来,单腿跪着,拍去头上和肩上的一块块墙土及板条的碎块。安妮看见他的裤子尿湿了。

他查看了一下枪套,手枪还在枪套里,然后他又瞅了瞅天花板。他一面继续拍身上的灰,一面站起身来向她走去。

她看到他在颤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她已经不太在乎了。

他径直走过她身边,拿起了墙上的电话,拨了号码,“是的,布雷克,是我。”他清了清嗓子,设法使他的声音保持镇定。“是的,擦枪时出了点小事故。如果有邻居打电话来,你们解释一下……是的,一切都没问题。再见。”他挂了电话,转身面对安妮,“那么,现在……”

她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但她发现他却不敢同她的目光保持接触。此外,她觉得他处理事情的轻重缓急颇为有趣:控制局面,以保护他的自身、他的形象、他的职位。她并不妄想他保护她,使她不受法律的惩罚。但他会这样说的。

他似乎受到了启发,说道:“你试图谋杀我。我可以逮捕你。”

“事实上我是朝你脑袋上方开的枪,你知道这一点。但来吧,把我关进监狱。”

“你这条母狗,你——”他带威胁性地向她靠近了一步,脸涨得通红。可安妮纹丝不动,知道是他的警徽使她免遭一顿拳脚,觉得这倒是具有讽刺意味的。他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她看着他在那儿干冒火,心里有些得意,然而,她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爆发。此刻,她希望他突然中风,倒地死去。

他把她逼到墙角,拉开她的睡袍,把手伸向她的肩头,紧捏她开枪时被后坐力撞伤的地方。

一阵令人眩晕的剧痛穿过她的全身,她的双膝一软,弯了下来,她发觉自己跪在地上,能闻到他身上的尿味。她闭上了眼睛,把头扭过去,但他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对着他,“瞧你干了些什么?你为自己感到骄傲是吗,泼妇?我肯定你是这样。现在,我们来扯平吧。我们就这样待着,一直到你尿裤子为止。就是要侍他妈的一整天,我也不在乎。所以,如果你明白我的话,赶快尿裤子完事。我等着呢。”

安妮双手捂着脸,摇摇头,眼里涌出了泪水。

“我正等着。”

后门响起了刺耳的敲门声,克利夫迅速转过身去。凯文·沃德警官的脸贴在门玻璃上正往里瞧,克利夫大声吼道:“你他妈的滚开!”

沃德很快转身离开了。可安妮想,他一定看到他上司的裤子湿了,他无疑也看到了克利夫脸上和头发上的墙灰,看到了她跪在克利夫身后的地板上,好极了。

克利夫又把注意力转到他妻子身上。“你现在满意了,泼妇?你满意了吧!”

她迅速站起身来。“离我远点,否则,老天爷在上,我要打电话给州警察局了。”

“你敢打电话,我就杀了你。”

“我不在乎。”她系上了身上的睡袍。

克利夫·巴克斯特注视着她,双手的大拇指抠在枪带里。她根据多年的经验,知道现在是结束这场对峙的时候了,也懂得怎样去结束它。她一言不发,就那样站着不动,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然后她垂下头,看着地板,心想开枪时为什么不在他脑袋上打个窟窿。

克利夫安静了一会儿,看到他们夫妻之间的男尊女卑得到了恢复,世界上的一切又归于正常,感到心满意足。他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好吧,我不再追究了,小亲亲。你把这儿弄干净,再给我做一顿可口的早餐。我给你半小时左右的时间。”

他转身离去,然后又回来,拿起那支猎枪走了。

她听见他的脚步走上楼梯,几分钟后,又听见淋浴的哗哗水声。

她从食橱里找出几片阿斯匹林,用满满一杯水吞了两片,在厨房水槽里洗了脸和手,然后走到地下室去。

在他的私室里,她凝视着那些步枪和猎枪,它们现在都开了锁。她在那里站了整整一分钟,然后转身离开,去了工具问。她找了一把长柄阔扫帚和一把铲子,走出地下室,回到厨房。

安妮煮上咖啡,用煎锅煎上咸肉,扫干净墙土,并倒进门外的垃圾箱中,然后又清洗厨房的长台面和地板。

克利夫下楼了,换了一套干净的警服。她注意到他进厨房时是小心翼翼的,枪带和枪套背在肩上,一只手松松地放在手枪柄上。他在餐桌边坐下来,把枪带挂在椅背上而不是墙钉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一把将枪带抓过来挂到了墙钉上。她说:“我的桌子旁不许放枪。”

克利夫·巴克斯特并未放松警惕,他先是一惊,接着不自然地咧嘴傻笑。

安妮给他倒了一杯果汁和一杯咖啡,又为他煎了鸡蛋加土豆和咸肉,做了吐司。她给他端上早餐,于是他说:“坐下。”

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一面吃,一面笑着说:“你胃口不好?”

“我吃过了。”

他一边嚼着早餐,一边说:“我打算把枪支、弹药、所有的东西还留在下面,再来点咖啡。”

她站起身又给他倒了些咖啡。

他接着说道:“因为我相信你不会有杀我的念头。”

“如果我有,我可以在任何地方买到枪。”

“是的,不错。你可以不断买枪、偷枪或借枪,那没关系。我并不怕你,亲爱的。”

她清楚,他是在尿湿裤子之后竭力恢复他男子汉的自尊。她听任他随心所欲,这样他就会尽早离开这屋子。

他继续说道:“我是伸手掏枪了,不是吗?尽管我他妈的来不及掏出来,我还是伸手去掏了。”

“是的。”她心想,他的确比她想象的还要蠢。一个有头脑的男人该明白,他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说动他的妻子放下枪,而只有不到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在对准自己的、上了膛的猎枪面前先下手。但克利夫·巴克斯特没头脑,还妄自尊大。她希望有一天这点会使他送命。

他说:“你一定在想我会不会杀你。”

“我真的不在乎。”

“你说什么?你不在乎?你当然在乎。你有孩子。你有家庭。”他笑了。“你有我。”他隔着桌子拍拍她的手。“喂,我知道你不是想杀我。明白为什么吗?因为你爱我。”

安妮吸了口气,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尖叫起来。

他用叉子在她鼻子上轻轻拍拍,接着说道:“你看,你还在吃醋。好,那说明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安妮的感情已经耗尽,精疲力竭,肩膀阵阵抽痛。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应付他,说他想听的话。她说:“是的。”

他笑了。“但你也恨我。听着,我要告诉你一句话——爱和恨之间只有一条细细的分界线。”

她点点头,仿佛这话给了她一个新的启示。克利夫说话总是爱用一些愚蠢的老调和格言,似乎是他刚刚创造出来的。他从没想过这些东西并不是对人类思想的一种新洞察。

“下次生我气的时候想想这句话。”

她笑了,他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她说道:“今天上午我要去干洗店。你有什么弄脏了的衣服要一块儿去洗吗?”

他向她俯过身去说:“你留点神。”

“是,先生。”

“别再说他妈的先生。”

“对不起。”

他用吐司抹净盘中的蛋黄,说道:“你打电话叫老威利来补天花板。”

“是。”

他坐回椅子上,望着她。“你知道,我累死累活地挣钱,让你过上这个小城大多数人都过不上的好日子。现在你要我干什么?退休?在这幢房子里晃来晃去?节衣缩食?整天帮你干家务活儿?”

“不。”

“我为这个小城尽心尽力,忙得脚不点地,你却以为我在外头跟满城的女人鬼混。”

她对他的说教已经熟悉了,听到该点头的地方点点头,觉得该摇头时则摇摇头。

克利夫站起来,系上手枪带,绕过桌子走了过来,他搂着她的肩膀拥抱她,她疼得直皱眉。他吻了吻她的头说:“我们把今天的事忘了吧,你再略微清扫一下,然后给威利打电话。我六点钟左右到家,今晚我想吃牛排。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啤酒,给狗喂食。”他又补充道,“把我的警服洗了。”

他走到后门,出去的时候又说:“还有,别再在我工作时打电话给我,除非有人要死了。”他说完就走了。

安妮毫无目标地凝视着厨房外面。她想,如果让他把手枪拔出枪套的话,或许她已经一枪把他的头打烂了,或许没有,或许他反把她打死了,这倒也好。很可能他会因此被绞死的。

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克利夫不会忘记任何事情,也不会饶恕任何事情。她这次真的把他吓得尿了裤子,她将付出沉重的代价。不过,这同她以往的处境也不会有多大差别。

她站在那儿,吃惊地发觉两腿发软,还有一种反胃的感觉。她走到水槽边,打开窗子。太阳冉冉升起,几朵乌云向东边飘去,鸟儿在园中歌唱。那几条饥饿的狗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发出一阵短促的、有礼貌的叫声。

她想,生活可以变得可爱。不,她对自己说,生活本来就是可爱的,生活是美好的。克利夫·巴克斯特不能使太阳停止升起,或者使鸟儿停止歌唱。他并没有控制她的思想或精神,他也控制不了。她恨他把她拖到这步田地,恨他把她逼得想杀人或自杀。

她又想起了基思·兰德里。在她心目中,克利夫·巴克斯特永远是个黑衣骑士,而基思·兰德里则是个白衣骑士。只要基思仍是她的一个脱离现实的理想,他白衣骑士的形象就永远不灭。她最坏的噩梦,便是发现基思·兰德里本人并非是她从稀疏的短信和多年的记忆中创造出来的基思·兰德里。

她意识到,那封退信以及关于克利夫的梦是一种催化剂,促使刚才的事发生,她刚才一下子爆发了。然而,她现在感觉好多了。她向自己保证,倘若基思还活着,她将想方设法,鼓起勇气去看他,跟他聊聊,看看他身上有多少东西是她幻想出来的,有多少东西是真实的。

第05章

某种机器的嗡嗡声传入基思·兰德里的脑海,他睁开眼睛。一阵微风吹来,使得白色的网纱窗帘像波浪般翻动。阳光渗进了灰色的黎明。

他能够闻到被雨水冲洗过的土壤的气味、乡间的新鲜空气,以及某处地里苜蓿的香味。他躺了一会,眼光在房间的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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