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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书剑恩仇录-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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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分塔为三,空明朗碧,宛似湖下别有一湖。只见一个灰色人影如飞鸟般在湖面上掠过,

剑光闪动,与湖中彩影交相辉映。陈家洛身子略偏,柳枝向她后心挥去。李沅芷一击不中,

右脚在石墩上一点,“凤点头”让过挥来柳枝,斜刺抢上另一个石墩,使招“玉带围腰”,

长剑绕身挥动,连绵不尽,正是柔云剑术的精要,跟着和身纵前,心想这一下非把你逼到左

边石墩去不可。陈家洛竟然不退,待她扑到,身子突然拔高,半空转身,头下脚上,柳枝当

头挥下。李沅芷举剑上撩,哪知柳枝顺着剑身弯了下来,在她脸上一拂,登时吃了一记,虽

不甚痛,却热辣辣的十分难受,不暇思索,低头又窜上左边石墩,待得站定,见陈家洛也已

落下,衣襟当风,柳枝轻摇,显得十分潇洒。李沅芷大怒,剑交左手,右手从囊中掏出一把

芙蓉金针,连挥三挥,三批金针分上中下三路向他打去。陈家洛在石墩上无处可避,双腿外

挺,身子临空平卧湖面,左臂平伸,手掌按于石墩之顶,三批金针从他臂上掠过,嗤嗤声响

落入湖中。他左掌一使劲,人已跃起,身上居然没溅着一点湖水,李沅芷三招没将他逼离石

墩,知道自己决非敌手,叫道:“后会有期,再见吧!”就要窜入小瀛洲亭中。

陈家洛叫道:“你也接我一招。”语声甫毕,人已跃起,柳枝向她脸上拂来。李沅芷吃

过苦头,举剑在面前挽个平花,想削断他的柳枝。哪知这柳枝待剑削到,已随着变势,裹住

剑身,只感到一股大力要将她长剑夺去,同时对方左手也向自己胸部捺来,李沅芷又惊又

羞,右手只得松开剑柄,左掌一挡,与他左掌相抵,借着他一捺之劲,跳上右边石墩。她长

剑飞上天空,落下来时,陈家洛伸手接住。李沅芷羞骂:“还亏你是总舵主呢,使这般下流

招数!”陈家洛一怔,说道:“胡说八道,哪里下流?”李沅芷一想,对方又不知自己是女

子,使这一招出于无心,当下不打话,一提气便纵向小瀛洲亭子。陈家洛见她身子一动,已

知其意,他身法更快,随着纵去。李沅芷跳到时,已见陈家洛站在身前,双手托住长剑,脸

色温和,把剑递了过来。李沅芷鼓起了腮帮,接过了还剑入鞘,掉头便走。其时天已微明,

陈家洛将襟上红花取下,放入袋中,缓步走向城东候潮门。到城边时,城门已开,守门的清

兵向陈家洛凝视一下,突然双手交叉胸前,俯身致敬,原来他是红花会中人。陈家洛点点

头,出了城门。那清兵道:“总舵主出城,可要一匹坐骑?”陈家洛道:“好吧!”那清兵

欢天喜地的去了,不一刻牵了一匹马来,后面跟着两名小官,齐向陈家洛弯腰致敬。他们得

有机会向总舵主效劳,都感甚是荣幸。

陈家洛上马奔驰,八十多里快马两个多时辰也就到了,巳牌时分已到达海宁城的西门安

戍门。他离家十年,此番重来,见景色依旧,自己幼时在上嬉游的城墙也毫无变动,青草沙

石,似乎均是昔日所曾抚弄。他怕撞见熟人,掉过马头向北郊走了五六里路,找一家农家歇

了,吃过中饭,放头便睡。折腾了一夜,此时睡得十分香甜。

那农家夫妇见他是公子打扮,说的又是本乡土话,招呼得甚是殷勤,傍晚杀只鸡款待。

陈家洛问起近年情形,那农人说:“皇上最近下旨免了海宁全县三年钱粮,那都是瞧着陈阁

老的面子。”陈家洛心想父亲逝世多年,实是猜不透皇帝何以对他家近年忽然特加恩宠。吃

过晚饭,拿三两银子谢了农家,纵马入城。先到南门,坐在海塘上望海,回忆儿时母亲多次

携了他的手在此观潮,眼眶又不禁湿润起来。在回疆十年,每日所见尽是无垠黄沙,此刻重

见海波,心胸爽朗,披襟当风,望着大海。儿时旧事,一一涌上心来。眼见天色渐黑,海中

白色泡沫都变成模糊一片,将马匹系上海塘柳树,向城西北自己家里奔去。陈家洛到得家

门,忽然一呆,他祖居本名“隅园”,这时原匾已除,换上了一个新匾,写着“安澜园”三

字,笔致圆柔,认得是乾隆御笔亲题。旧居之旁,又盖着一大片新屋,亭台楼阁,不计其

数。心中一怔,跳进围墙。

一进去便见到一座亭子,亭中有块大石碑。走进亭去,月光照在碑上,见碑文俱新,刻

着六首五言律诗,题目是“御制驻陈氏安澜园即事杂咏”,碑文字迹也是乾隆所书,心想:

“原来皇帝到我家来过了。”月光上读碑上御诗:

“名园陈氏业,题额曰安澜。至止缘观海,居停暂解鞍;金堤筑筹固,沙渚涨希宽。总

廑万民戚,非寻一己欢。”心想:“这皇帝口是心非,自己出来游山玩水,也就罢了,说甚

么‘总廑万民戚,非寻一己欢。’”又读下去:“两世凤池边,高楼睿藻悬。渥恩赉耆硕,

适性惬林泉。是日亭台景,秋游角徵弦;观澜还返驾,供帐漫求妍。”他知第二句是指楼中

所悬雍正皇帝御书“林泉耆硕”匾额。见下面四首诗都是称赏园中风物,对陈家功名勋业颇

有美言。诗虽不佳,但对自己家里很是客气,自也不免高兴。由西折入长廊,经“沧波浴景

之轩”而至环碧堂,见堂中悬了一块新匾,写着“爱日堂”三字,也是乾隆所书,寻思:

“‘爱日’二字是指儿子孝父母,出于‘法言’:‘事父母自知不足者,其舜乎?不可得而

久者,事亲之谓也。孝子爱日。’那是感叹奉事父母的日子不能长久,多一天和父母相聚,

便好一天,因此对每一日都感眷恋。这两个字由我来写,才合道理,怎么皇帝亲笔写在这

里?这个皇帝,学问未免欠通。”

出得堂来,经赤栏曲桥,天香坞,北转至十二楼边,过群芳阁,竹深荷净轩,过桥竹荫

深处,便是母亲的旧居筠香馆。只见馆前也换上了新匾,写着“春晖堂”三字,也是乾隆御

笔,心中一酸,坐在山石之上,心想:“孟郊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

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一首诗,真是为我写照了。”望着这三个

字,想起母亲的慈爱,又不禁掉下泪来。突然之间,全身一震,跳了起来,心道:“‘春

晖’二字,是儿子感念母恩的典故,除此之外,更无他义。皇帝写这匾挂在我姆妈楼上,是

何用意?他再不通,也不会如此胡来。难道他料我必定归来省墓,特意写了这些匾额来笼络

我么?”沉吟良久,难解其意,当下轻轻上楼,闪在楼台边一张,见房内无人,房内布置宛

若母亲生时,红木家具、雕花大床、描金衣箱,仍是放在他看了十多年的地方。桌上明晃晃

的点着一枝红烛。忽然隔房脚步声响,一人走进房来。

他缩身躲在一隅,见进来的是个老妈妈。他一见背影,忍不住就要呼叫出声,原来那是

他母亲的赠嫁丫环瑞芳。陈家洛从小由她抚育带领,直到十五岁,是下人中最亲近之人。瑞

芳进房后,拿了抹布,把各件家具慢慢的逐一抹得干干净净,坐在椅上发了一阵呆,在床上

枕头底下摸出一顶小孩帽子,不住抚摸叹气。那是一顶大红缎子的绣花帽,帽上钉着一块绿

玉,绿玉四周是八颗大珠,正是陈家洛儿时所戴。他再也忍耐不住,一个箭步纵进房去,抱

住了她。

瑞芳大吃一惊,张嘴想叫,陈家洛伸手按住她嘴,低声道:“别嚷,是我。”瑞芳望着

他脸,吓得说不出话来。原来陈家洛十五岁离家,十年之后,相貌神情均已大变,而五十多

岁的老婆婆,十年间却无多大改变。

陈家洛道:“瑞姑,我是三官呀,你不认得了吗?”瑞芳兀自迷迷惘惘,道:“你……

你是三官,你回……回来啦?陈家洛微笑点头。瑞芳神智渐定,依稀在他脸上看到了三官那

淘气孩子的容貌,突伸双臂抱住了他,放声哭了出来。

陈家洛连忙摇手,道:“别让人知道我回来了,快别哭。”瑞芳道:“不碍事,他们都

到新园子里去啦,这里没人。”陈家洛道:“那新园子是怎么回事?”瑞芳道:“今年上半

年才造的,不知用了几十万两银子哪,也不知道有甚么用。”陈家洛知她这些事情不大明

白,问道:“姆妈怎么去世的?她生了甚么病?”瑞芳掏出手帕来擦眼泪,说道:“小姐那

天不知道为甚么,很不开心,一连三天没好好吃饭,就得了病。拖了十多天就过去啦。”说

到这里,轻轻啜泣。原来江南世家小姐出嫁,例有几名丫环陪嫁,小姐虽然做了太太婆婆,

陪嫁丫头到老仍是叫她小姐。她又泣道:“小姐过去的时候老惦记你,说:‘三官呢?他还

没来吗?我要三官来呀!’这样叫了两天才死。”陈家洛呜咽道:“我真是不孝,姆妈临死

时要见我一面也见不着。”又问:“姆妈的坟在哪里?”瑞芳道:“在新造的海神庙后

面。”陈家洛问:“海神庙?”瑞芳道:“是啊,那也是今年春天刚造的。庙大极啦,在海

塘边上。”陈家洛道:“瑞姑,我去看看再说。”瑞芳忙道:“不,不能……”他已从窗中

飞身出去。从家里到海塘是他最熟悉的道路,片刻间即已奔到。只见西首高楼临空,是几座

儿时所未见之屋宇,想必是海神庙了,于是径向庙门走去。忽然庙左庙右同时响起轻微的脚

步声,他疾忙后退,缩身一棵柳树之后,只见神庙左右分别窜出两个黑衣人来,四人在庙门

口举手打个招呼,脚步不停,分向庙左庙右奔了下去。他十分奇怪,心想海宁是海隅小县,

看这四人武功均各不弱,到这里来不知有甚图谋,正想跟踪过去查察,忽然脚步声又起,又

是四人从庙旁包抄过来,这四人身材模样和先前四人并不相同。他更是诧异,待这四人交叉

而过,便提气跃上庙门,横躺墙顶,俯首下视。黑影起处,又有四人盘绕过去,纵目一数,

总共约有四十人之谱,个个绕着海神庙打圈子,全神贯注,一声不作,武功均非泛泛。难道

是甚么教派行拜神仪典?还是大帮海盗在此聚会分赃,怕人抢夺,以致巡逻如此严密?若非

自己轻功了得,见机又快,早就给他们查觉了。好奇心起,轻轻跳下,隐身墙边,溜进太殿

中查看。东殿供的是建造海塘的吴越王钱叔,西殿供的是潮神伍子胥和文种,再到中殿,殿

上香烟缭绕,蜡烛点得晃亮,心想这里供的不知是何神祗,抬头一看,不禁惊得呆了。中间

端坐的潮神面目清秀,下颔微髭,一如自己父亲陈阁老生时。陈家洛奇异万分,忍不住轻轻

的“咦”了一声。只听得殿外传来脚步之声,忙隐身一座大钟之后。不一会,四个人走进殿

来,这四人身穿一色黑衣,手中拿着兵刃,在殿中绕了一圈又走了出去。

他见左面有一扇门开着,悄悄走过去,向外张望,见是一条长长的白石甬道,直通出

去,气派宏伟,宛如北京禁城宫殿规模。心想走上这条白石甬道难免被人发觉,于是跃上甬

道之顶,一溜烟般到了甬道末端,一看下面无人,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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