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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盛唐风月-第72章

小说: 盛唐风月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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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二月从东都启程前让人送信去的仙州西平,之后就一直都没有半点音讯,也不知道是让驿站转送的信遗落了,还是杜孚没有放在心上,直到这会儿腊月方才捎信回来。此时此刻,叫来人收拾了食案上那些碗筷后,他信手划开了竹筒上的封泥开启了盖子,从中取出一小卷纸,展开一看,就只见上头字迹笔力险劲,应是临的欧阳询,而就和这笔字一样,信上的口吻亦是冷淡中带着居高临下的训诫。
    头里简单地说自己业已调任幽州渔阳县丞,如今公务繁忙,恐怕无法回乡云云,随即则是让他身为杜家子弟务必自知上进,维护家声,对十三娘竟是只字不提,末了,杜孚方才答了杜士仪上一次信中询问的裴旻之事。
    “前固安公主嫁奚王大酺,至幽州,北平军裴将军送。至奚地营中比箭,裴将军箭无虚发,震慑群胡。今仍守北平军。”
    那些训诫杜士仪只当成耳畔风,而看到最后一席话,他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知道这回总算是可以对避居少林寺不问世事的公冶绝交待了。将这一卷纸随手放回竹筒中,他转头一看,见长榻上的卢望之竟已经睡着了,鼻子里还传出了均匀的鼾声,他不禁大为惊异于这位大师兄那随地可睡的坚韧神经,随即便起身轻手轻脚往外走,可才打开门,他就看到一只手几乎险些直接敲在了自己脸上。
    大吃一惊的他连忙往后退开一步,却发现面前的人眼睛红肿低垂着头,可不是崔九娘?好在这一次崔九娘并未如从前那样存心混淆,放下手便低声说道:“我正打算敲门,谁让你不声不响就开了门来阿爷要见你,你跟我来!”
    听说是崔谔之要见自己,杜士仪倒并没有太多意外。可是不让别人,却偏偏叫崔九娘来找自己,这就显得很古怪了。崔宅上下仆婢如云,何至于让她这个国公千金亲自出面?正狐疑之际,他便只见崔九娘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还含着泪光:“多谢你不辞辛苦陪着阿兄一块回来否则祖母过世的时候,连个娘家人都没有,也太让她伤心了杜十九,当初我帮你和阿兄入宫打探的那件事,这回一笔勾销,你之前说什么ri后差遣,都不必再提了!”
    “嗯?”
    见崔九娘的脸上赫然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杜士仪想了想就点点头说道:“九娘子这般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人情债最难偿,他宁可异ri无债一身轻,需要的时候再好好还了她这人情,但可不想异ri被这古灵jing怪的丫头抓着这一点勒索!
    崔九娘没想到杜士仪竟然连谦辞一下的功夫都欠奉,直接笑纳了自己这句话,一时为之气结。她一下子沉了脸,恶狠狠地瞪着杜士仪,好一会儿方才气咻咻地转身就走,竟是连头都不回。面对这个翻脸如变天似的小丫头,杜士仪浑然不以为意,反手掩上了房门就远远跟在了她后头。
    好在这会儿崔家正在忙着cāo办太夫人的丧事,来来往往的人无不行sè匆匆,没人有功夫去注意脚下飞快的九娘子脸上是何等气急败坏,更没有人去好奇闲庭信步一般跟在后头的杜士仪为何那般悠闲。
    直到了寝堂外头,崔九娘方才停住脚步,眼看杜士仪不紧不慢地上了前来,她便冷冰冰地说道:“阿爷就在里头,你自己进去。”
    见人再次剜了自己一眼,一跺脚扭头就走,杜士仪不禁看了一眼这座门外竟没有人守着的寝堂,脑海中奇异地闪过了林冲带刀闯白虎堂的场面,随即便暗笑自己胡思乱想,抬脚一步步上了台阶,到了门前便出声叫道:“赵国公可在。”
    “十九郎请进来吧。”
    里头那个声音极其低缓,联想到崔谔之此前一度吐血昏厥,杜士仪不禁有些担忧,犹豫片刻方才打起帘子入内。就只见偌大的屋子完全打通,看上去不像是寝堂,反而像是起居见人的地方一般。而zhongyāng的一方坐具上,崔谔之正盘膝坐在那儿,他上前才一行礼,对方便摆了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见外?十九郎坐下说话就是。这里是我从小所居,因喜阔朗,中庭甚至可以舞剑,这么多年格局就没变过。”
    尽管上次到洛阳时,杜士仪曾经见过崔谔之,但那会儿崔家上下三代齐聚,崔谔之也就和他说过寥寥数语而已。此刻这对坐闲谈,他方才有机会细细打量面前这位崔十一郎的父亲,也是崔家这一代的双璧之一。此时此刻,崔谔之一身麻衣,此前那一番变故让他额头的皱纹显得更深沉了些,面上的疲惫倦意也无法掩饰。然而,那犹自带着血丝和红肿的眼睛里,却仍透着犀利的目光。
    有道是富不过三代,如清河崔氏京兆杜氏这样的世家大族能够从汉时存续至今,也多有起起落落。父子两代都能上探朝廷高位,这是极其凤毛麟角的情形,本朝诸如开国杜如晦房玄龄魏征诸相,如今都已败落,可见要续一族辉煌有多困难。而继崔知温为相之后,崔泰之和崔谔之兄弟在每一次站队时都能站队正确,尤其是崔谔之竟然能从商州司马任上潜回京城,谋诛韦后,甚至在那许多功臣之中豪取大功,位居第二,胆略智勇决计不同凡响。
    “不知道赵国公找我有何吩咐?”
    “哪有什么吩咐,只想找个晚辈说说话。”崔谔之见杜士仪愣了一愣,他便诚恳地说道,“夫人与我所出三男二女,你都
    见过了。十一郎因是次子,上有长兄承继家业,下有幼弟聪明伶俐,再加上他生得秀气一些,自幼就有些怪脾气。当年他启蒙时,正当生死存亡之际,我根本顾不得教导他,而后又外任多年,先母和夫人最着紧的是承训这长子,再加上他弟弟又小,于是更放纵了他,越发养就了他的任xing。所以那会儿送去嵩山的时候,虽说知道卢公大贤,可太夫人也好,我与夫人也好,全都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想着他若能侥幸拜入门下,ri后别闯祸就行了。”
    杜士仪想到自己初见崔俭玄时,那家伙确实嘴坏xing急,我行我素,心里不禁有些认同崔谔之这做父亲的说法。尽管如此,他还是免不了为其辩解道:“赵国公此话只说对了一半,十一兄虽则是有些脾气不好,但真正做起事来却不怕辛苦,此前登封灭蝗便是如此。后来求学草堂,他亦是能够用心,须知卢师可是容不得一味偷懒的人。就连山谷之中的其他师兄弟,也都很喜欢他率直热心的xing子。他只是落地就享富贵,不曾经历过挫折而已。”
    “你这话要是早三年说,崔家上下真没人相信。”崔谔之那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转瞬间便消失了,“但现如今,你就算不为他说话,我这个做阿爷的也不会再以从前的眼光看他。儿女成器,比什么都强。此次幸亏你一路陪他从嵩山赶回来,他嘴上不说,却一直最敬太夫人,万一心急如焚,也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就算不闯祸伤了自己唉!”
    见崔谔之这做父亲的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杜士仪不禁想到了当年父亲对他这儿子亦是如此,心头不禁一热,自然而然地开口说道:“我和崔十一郎形同兄弟,这本是该当之事,赵国公不用这般客气。”
    “看我尽说这些题外话。”崔谔之自失地轻轻拍了一记额头,这才又开口问道,“不知道十九郎接下来是打算回嵩山,还是”
    卢望之既然已经带来了卢鸿的嘱咐,这也无需瞒人,杜士仪便如实说道:“卢师吩咐,让我不用回嵩山,先试一试明年是否能京兆府解送。”
    “哦,那便是说,倘若明年能得京兆府解送,后年你便打算应进士科?”
    见杜士仪点了点头,崔谔之当即想也不想地说道,“既如此,我和四兄如今要于东都为先母服孝,京城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十九郎若要去京城,不妨就直接住在那儿。樊川虽好,可进出长安城毕竟多有不便,更何况往公卿大臣府上行卷干谒的时候,有个落款便能够增sè不少!此等小事你不用推辞了,你待十一郎一番真情厚意,这不过让你在长安有一个落脚之处而已。眼看就要过年,这时节天寒地冻路上难走,你便留在这里,待过年之后再回长安不迟。”
    面对崔谔之如此盛情,杜士仪想想再拒绝也是矫情,毕竟,樊川杜曲距离长安城还有二十里路,来往两地确实并不方便。于是,他只能诚恳致谢,却不料崔谔之又开口问道:“对了,除却十三娘,十九郎家中就只有一个嫡亲叔父?”
    “有几位堂伯堂叔,至于尚未出五服的族亲,也还另有几家。”
    “哦?那就好!”
    杜士仪有些纳闷崔谔之这脱口而出的后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却不想崔谔之突然站起身来:“听十一郎说,他曾经和十九郎一块跟着少林寺一位公冶先生学过剑?”
    知道崔俭玄这家伙完全是别人不问也会倒豆子直说的xing子,杜士仪无奈之余,只得承认。可崔谔之随即说出来的一句话,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崔氏杜氏这样的世家大族,虽不能和那些将门子弟一样,只知道舞刀弄枪,但儒学经史之外,也不可手无缚鸡之力。我当年虽以文资举孝廉,但武艺上头却也颇通一二。如今气血亏损不及当年,但却也有一二jing通此道的心腹。十九郎可愿意就在这里,试一试所学?”
    “就在这里?”
    杜士仪一下子就愣住了,可看到崔谔之轻轻一击掌,本以为只有他们俩的屋子里,突然闪出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他顿时为之心生凛然。想起此前和崔俭玄回到嵩山,又去少林寺求教过公冶绝数次,每一次对方都说他如今所学足可舞剑,杀敌却不成,他沉吟片刻便径直站起身来。
    “既如此,我勉力一试。”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崔谔之伸手在坐具下头一按一抽,一时便是一把剑锋如一汪秋水一般长剑递到了自己面前,不禁再次端详着这位赵国公。怪不得崔谔之自陈颇通武艺,但只见这看也不看取剑递剑的利落架势,足可见此言不虚!接过长剑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回忆起自己练得极其纯熟的惊虹剑,可还不及思量施展,他就只见面前卷过一道寒光。
    此前只说是试一试所学,可这会儿人突然偷袭,那种扑面袭来的杀气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几乎是本能的,他侧身一个斜步躲过那一道寒光,长剑一记斜刺,竟是自然而然一式惊虹一现用了出来。
    变化尚未用尽,那黑衣彪形大汉却是来势不减,横刀挡格拦下他那一剑,随即整个人连人带刀往自己怀中撞了过来。面对这出人意料的一击,一直以来只和崔俭玄练过剑的他只觉得如何回剑自救都来不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竟是突然一手弃剑,足尖轻挑将剑猛地踢向那黑衣人,随即急速后退,继而双手探向腰间,竟是往那躲过此前一击的黑衣人径直迎了上去。
    “住手!”
    随着一声大喝,那黑衣人硬生生收刀往下,随即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速度迅速后退,最后便隐入了室内一根柱子后头,竟是一丝声息也无。面对这种看似玄妙古怪的场景,杜士仪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只是那倏忽之间,他竟是感到出了一身汗!
    “十九郎为何胆敢仅凭双手对阵钢刀,莫非就那般悍不畏死?”
    “利刃当头,只是想侥幸试一试是否能巧计退敌而已。”杜士仪这才伸出了手,见崔谔之看着自己双手所持铜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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