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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燕归作者:江城-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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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7

  沈梦万万料想不到会听他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许多的心思都涌到了口边,只是却不知究竟说哪句才好,生怕答得不好,反而得不偿失。
  只是他还不及张口回答,何燕常笑了起来,逗弄他的一般,柔声说道:“小鬼,休要怕。”
  沈梦心里一沉,想,他果然是拿我取笑麽?
  何燕常收起了笑意,略想了想,才又同他说道:“小鬼,我如你一般大的时节,也曾意冷心灰,觉着世间情爱太苦,着实没什麽意趣。”
  沈梦吃惊的看着他,想,他说这话是什麽意思?又想,他如我一般大的时节?那时,我还不认得他呢?这时才猛然的醒悟过来,这人是在同他说过去的伤心之事,心中又喜又悲,又痛又怒,想,你便是有过什麽,我也丝毫不想知道!
  何燕常却径自说道,“我那时年少,心里有了什麽人,便要千方百计的去讨他的欢喜,惹得人厌憎不说,还险些丧命。”
  沈梦咬着唇,只是不出声,心里是说不出的烦躁,想,他说他年少,那便不是我了,竟然十分的恼恨。
  何燕常却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之上,说:“便是这里,他一刀插入我心口,只是我命大,竟然不曾死。”
  沈梦猛然把手抽走,觉得指尖彷佛被灼伤的一般,竟然不敢碰他。
  何燕常微微皱眉,却又笑了一下,说:“休要觉着我这话说得罗嗦,当年却不曾有人同我说过这些话。”又说:“你年纪尚轻,何必为这些情爱伤心。你今日里吃了一点苦头,便是落魄了,却认得了人心如何,正是一件好事,该谢她才是。怎麽为她伤了心,就觉着这情爱之事可憎可怖,那人间还有甚麽乐趣。日後若是遇着命里之人,却连红线也认不出,岂不可惜?”
  沈梦听他说话,竟然是在开导自己的一般,这时才想到,原来之前同他说的话,这人都一一记在心中,此时藉机说出,却是在宽慰他。只是这话里,却彷佛又有些别的什麽意思,让他十分的不安,莫名的焦躁了起来。
  何燕常当他是谁?他又当自己是谁?
  何燕常是救了他的性命,是亲近了他,可这样的何燕常,却不知怎的,已和他心中所想,大相径庭了。
  荒山之中意想不到的相遇,还有这个人似曾相识,却又彷佛初遇般的相待,曾让他砰然心动,难以自己。
  只是这样的亲近之中,却没有丝毫的情欲。就彷佛极渴之人得了一杯水,满心欢喜的饮了下去,却才晓得原来那水中所融,竟然皆是教人愈发渴水的盐。
  没了欢爱之情,这样的亲近,原来竟会令人如此的不甘。
  “其实我也不是什麽好人,”何燕常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只是运气要比别人好些,所以至今倒也好好的活着。你遇着甚麽,我虽不知,却也猜着了些。”
  沈梦屏住呼吸,只是不说话。
  何燕常顿了顿,却又说道,“你经过了这些事,怕是心冷情绝,只当这世上再无甚麽情意,是也不是?”
  沈梦眼角酸涩,却冷笑着说道:“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也没什麽,换了我,未必不是如此。”
  何燕常静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半晌才说:“不说这些了。”
  沈梦见他不再多说,心里竟也松了口气的一般,只是两人静静的走了许久,仍是不见他开口,便有些不安,想,我说错了什麽,他怎麽连话都不说了?便有意问他道:“天都黑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何燕常也不知想着什麽,听他发问,便“哦”了一声,答道:“便是前面的山里。我此一回前去,是要祭奠一个人,同他说几句话罢了,也是极快的,你略等等,陪我一陪,等我祭奠过了,我们便仍回去了。”
  沈梦不想接他这话,却又不好不说什麽,便把他的手轻轻的握了两握,“嗯”了一声,意思是知道了。
  何燕常便微微的笑了,说,“小鬼,你这是怎麽,是要安抚我,又不好意思说麽?”
  沈梦便狠狠的捏了他两下,忍不住问他说:“怎麽,难道你很伤心麽?”
  这话一出口,他却十分的懊悔。
  何燕常半晌不曾开口,许久才轻声的说道:“大约是伤心的罢。”
  片刻之後,突然喃喃的说道:“他死的时候,我的心都空了。”
  沈梦听了他这一句话,只觉得浑身冰冷,竟然不能呼吸。
  他简直不能相信,身旁这人,还是何燕常麽?
  何燕常的脚步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笑了起来,彷佛也觉着要说的话可笑一般,低声的说道:“我还曾想过要在那里陪着他,什麽也不管了。”
  沈梦紧紧的咬住了牙关,什麽也不肯说。心里却彷佛有刀在扎一般,眼睛都有些红了,心底不住的想着,原来他竟然当真为那个疯子伤心了?
  两人都陷入了静默之中,沈梦毫不自觉,却用力的握紧了何燕常的手,何燕常却也不抽开,任由他握着。
  何燕常路过溪边,从袖中取出空杯,舀起半盏水,然後小心的拿在手中。
  沈梦知他是要拿清水祭奠,心中无比烦躁懊恨,却又偏偏不能做声,便生生忍耐,便愈发用力的攥着何燕常的手。
  何燕常由他攥着,片刻之後,却又笑了起来,说道:“小鬼,我如今倒不伤心了,只觉着手疼。”
  沈梦又生气又好笑,却丝毫不肯松手,何燕常便说:“你若是再这样使劲儿,我倒要疑心了呢。”
  “疑心甚麽?”沈梦气呼呼的问道。
  何燕常笑道,“小鬼,你被佳人遗弃,蒙我相救,见我俊美,便相中了我罢。”
  沈梦满面通红,气得心口发疼,简直想咬他一口,何燕常却只是大笑。
  两人便是如此,一同走至那荒山之中,焦土之上。
  那时天色已是昏暗,来时之路都已隐没在暮色之中,竟然犹如淡墨一般,模糊不清。
  何燕常走到那焦土之上,默默无声的站住了。
  沈梦的心口一紧,目不转睛的只是看着他。
  何燕常突然咬破了手指,将血滴在杯中,然後将杯半举,也不知想着甚麽,出了片刻的神,然後才轻声的说道:“阿谌,你若是女子,我便奉你为妻罢。”
  沈梦见他滴血杯中,即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又惊又怒,又听他低声祝祷,只觉得心头被尖刀剜过的一般,恨不能即刻抬手将他杯中血水打翻。
  何燕常手腕一翻,正要将杯中清水倒在地上,沈梦却突然伸手捉住他手臂,声音艰涩的说道:“你这样不对。”
  说完话,却又默不作声的咬破自己指尖,然後小心的握住他的手,同他一道捉着那杯,指尖却浸在杯中,血丝渐渐的渗了出来,同何燕常的血一同,在摇晃之中,融进水里。
  何燕常似乎有些迷惑,说:“我记得是有些讲究,只是不大清楚。”
  沈梦握住他的手,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慢慢的将那杯血水倾倒在地,然後低声说道:“是有讲究的,倒得错了,他便不晓得。”
  何燕常笑了一下,说:“小鬼,你倒是知道了。”他把空杯仍旧揣在怀里,站了一会儿,便同他说:“走罢。”
  沈梦伸手握住他,低声的说道:“走罢。”
  两人戴月而归,一路上都不曾开口说话。
  山路之上,彷佛仍有一丝甜腻的香气,带着微微的苦涩。
  沈梦紧紧的捉住了何燕常的手,看着幽暗的谷底,犹如黑狱一般,只是看不到底,心里犹如魔怔了一般,只是反反覆覆的想着,原来他当真为黄谌伤心了。
  这样一个看似温柔,其实冷漠无情的何燕常,竟然当真为那个疯子伤心了?
  他想要放声大笑一场,却竟然丝毫也笑不出来。
  他木然的走在山路之上,双眼疼痛,却又乾涩无比,他想要闭紧双眼,什麽也不再看了。
  “喂,”沈梦突然低声的说:“老家伙,你背我。”
  何燕常笑了一下,虽然看不到他在哪里,却自然而然的对着他扬了一下眉。沈梦的嘴唇微微颤抖,一声不响的伏在了他的背上,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後把脸靠在他肩头。
  “困了就睡罢。”何燕常微微的笑着,声音里有一丝不自觉的宠溺。
  沈梦什麽话也不说,他的呼吸落在何燕常的脸颊上,然後被带着丝丝甜香的山风吹走了。
  “还要吃枣花麽?”何燕常突然轻声的问他。
  “你真罗嗦!”沈梦突然伸手粗鲁的捋了一把碎花,然後生气的说道,“堵上你的嘴!吵死了!”
  何燕常顿了一下,然後把他送到面前的那一捧花粒慢慢的吃了下去,他的舌尖若有若无的舔过沈梦的手心,让沈梦忍不住颤抖。
  夜里到底还是有些凉意的,他抱紧了何燕常,心底满是绝望,闭上了眼,不再看身旁沉沉的夜色。
  风稍稍一停,山里便静得厉害,只有他们两个在山里走过。
  沈梦紧紧抱着何燕常,心一下下的跳着,呼吸也慢慢均匀了下来,彷佛睡着了似的。
  细小的花朵窸窸窣窣的跌落在山路上,何燕常走得很慢,也走得很轻,踩了上去,还是有轻微的声响。
  何燕常似乎是笑了一下,几不可闻的喃喃说道:“真是个小鬼。”
  沈梦却不曾听到。
  他心里极度烦躁,难受得厉害,却什麽也不能说,什麽也说不出,只能不声不响的抱着何燕常。
  白日里吃过的花朵,是从未尝过的味道。
  那种讨人喜欢的甜腻,此刻早已忘记了。可是不知为何,口中却仍有种难言的苦涩,让他眼角生疼,连呼吸都觉着痛苦。
  若是可以,他真想教这一日永远停住。
  就停滞在他们来时的山路之上,停滞在那一片斑驳的树荫之中,停滞在那一丝丝甜腻的香气里。
  然後就那麽一直一直的停滞在那里,安静而且甜蜜。
  而不是如此刻一般,那麽的绝望,那麽的怨恨。

  三 上 罗俊青醉拥美人,赵灵儿停杯投箸

  这已是他在庆王府里的第三日了。
  罗俊青看着侍女鱼贯而入,低头奉上漆盘,盘中若干事物,都是房中助兴之物,又看到帘後垂发白衣的少年,正惴惴不安的屏息而立,面色终於变得铁青。他在心中大骂,这个混帐王爷,即便我当真就是何燕常,你也不必日日夜夜把人往我这里送罢?难道想教圣天教教主在庆王府里精尽人亡不成?
  他在庆王府里的头一夜,便有人前来服侍,他起初还没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只是觉着前来的少年衣衫太过明艳,似乎不像是王府里的下人,又见他竟然抬头含笑相看,还想,怎麽王府里的人这样没有礼数。
  等到少年在他脚下跪倒,轻轻抚上他衣角时,他终於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竟然一抬脚就把半跪之人踢开了。
  过後却又懊悔,连忙伸手去把他扶了起来,觉着这件事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大地道了。他既然扮作何燕常,怎麽能够不近男色?
  罗俊青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忍着恶寒,仔细的看了他两眼。那少年也不过十六七岁,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相貌又偏於阴柔,罗俊青见他竟然还涂着脂粉,心中愈发的嫌恶,想,便当真是何燕常前来,也消受不起这样的“艳福”,咳嗽了两声,才又婉转的问道:“你们家主子大约是不好男色的?”
  那少年十分惶恐,只是被他问起,又不能不回,犹豫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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