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桃花酒-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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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若锦却是很疲惫,抽出自己的手,径自上了楼,一句话都没有说。
寒未古憋了一肚子火,看见疏若锦淡漠的背影更加恼怒,于是上了楼就爆发了:“别老摆着张死人脸给我看!老子吃饱了没事做才会信你什么寻人之说,还给你挡了孟婆汤,让你留着上辈子的记忆投胎,你倒是说说你做人这么长时间了,怎么都没去找那人的?我看你根本就是撒谎……我也不想再陪着你耗了,我有我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可你别忘了你也只不过是个人,生老病死,还是做鬼喝了孟婆汤抹去记忆做人去!”
说完寒未古就摔门而去。
他这次是真的不想再跟着他了。
细细想来他还真是傻,就算是再怎么心情低落也不至于想信了那样的鬼话吧?什么寻人,都是骗人,人死后做了鬼,迟迟不肯投胎就是不想被硬生生抹去上辈子的记忆,他是妖,也该明白这种眷恋不舍的执念,不过这能怎么办呢?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就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若是再碰上了上辈子的仇人还不打闹?最后整的整个人间都不得太平,所以才有了孟婆汤好给你忘了上辈子的事,干干净净去投胎。
寒未古越想越气,他一个人喝着闷酒,夜风吹着也不觉得头晕,沿着街道走着。
他不禁想起很久之前他一个人时的模样。
不做仙,省的天庭寂寞;不与妖为伴,省的互相陷害。
只是一个人,走遍人间,看透人心,却没能知晓人的体温,温热,刚好驱散寒冷,于是那个小镇上的温婉姑娘留住了他,几十年,倒过得像是几天,只是人会老,会死,没想说再见,却被硬生生分离。
一想起人生老病死,他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疏若锦。
酒劲被夜风吹走,寒未古终于觉得清醒了点儿。
同时,一阵悔恨泛上心头:今日对他这么说,怕是有些重了吧?他想着,脚步慢了下来。
夜风吹得他有些冷,他忽然想起客栈的窗户没关,疏若锦身子骨弱,若是被风吹得着了凉怎么办?
一想到疏若锦可能受寒,寒未古脚步一顿,转身回了头。
第二十七章 难圆之梦(12)
寒未古摔门而去,他根本不知道疏若锦背着他的脸,已经是满脸泪痕。
是,他是鬼。可他同时也是人。
是鬼,心里还喧嚣着要找到那人,那人的名字早已经在心里烂熟,望云澈。
是人,心里想保护家人,想像母亲说的那般“光宗耀祖”,于是几天来用功读书,去考场前心里还回忆着四书五经,生怕自己一上考场就给忘了,他想考出好成绩来,给一直愁眉苦脸的母亲一个微笑的理由,给疏家一次雪耻的机会……
而望云澈,他执着着要寻得的望云澈,在他的身边一晃而过,只留了个熟悉感,便不见踪影。
疏若锦紧抱着被子,身子蜷缩起来,却还是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温暖……
他心里不禁想起那次他风寒,高烧不止时,全身冰凉,只有寒未古抱紧了自己,他才觉得身体的温度在上升,然后就在这人的肩头上睡去。
怕是那时就开始就开始动摇了吧?
心里像着的是望云澈,溜到嘴边却是“寒未古”,他仅存了一丝意识,硬是把这几个字咽下,只剩了句他常在他耳边说着的“抱紧我”。
是说给他听的。
他想,不过几日后,那朵盛开的花该如何解释?他心里越加纠结,他心里装的是望云澈,可是想依靠的却是这个叫做寒未古的桃花妖。
桃花妖……
他又想到他们最初的相遇。
他一只鬼在人世飘荡几个月,被新鬼欺负,只剩了一魂一魄,苟延残喘着,以为要找不到那人了,一想到这辈子就要这样硬生生地错过,下辈子还不知要在哪处相遇,再遇时还要问一声“陌生人,你是谁?”……
光是这么想着他就觉得心疼,那个男人在他身边守候了那么长时间,若是没有那个男人,自己怕早就是路边一具无人收拾的孤尸,任凭风吹雨打,腐烂的尸骨引来鼠虫,行人掩鼻避让。在那样落魄的那段时光里,只有他一人捡了他回去,好生喂药,照顾着,几个月才见有了些精神。
望云澈是郎中之子,父亲救人无数,却被一场瘟疫夺去了生命,任是他用各种药材都没有回天之力,最后只能是一方骨灰盒,葬在树下,每日低着头流泪,泪水滴进土壤,滋养了这颗树,树长得高大繁盛,伸出来的枝叶为他挡住了夏日毒辣的阳光,供他在树下睡得宁静安稳,这恐怕这是他父亲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疏若锦本是官宦之子,父亲耿直,两袖清风,可惜几十年在皇帝面前的正直形象敌不过小人谗言,人的生死不过是掌握在那人的一笑一怒。没过几天他就被人赶出了那宽大的宅子,流落街头。哪知时运不济,正巧瘟疫横行,他从小身子骨就弱,很快就染上了瘟疫,每日头晕肚饿,人们见他这模样都举起扫把驱赶,不谈疾病了,单是腹中饥饿就险些要了他的命。
那时望云澈已经埋了父亲,身上穿着孝服,在路边遇着他的时候,望着他的眼中还含着泪,那时疏若锦神志不清,只见了个俊俏公子,满眼的泪让他心一疼。
之后几日,望云澈把疏若锦安置在家里,每日煮了草药给他喝。药味熏染了望云澈的衣服,每次他凑近疏若锦给他喂药时总能闻到股好闻的药味,他从小娇生惯养,苦药都放了足量的糖才给他喝下,不过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这人么?他竟能一颗糖不放地喝尽一碗苦药?
疏若锦无家可回,就在望云澈这儿住下,两人扶持着过活。望云澈早早起来开了药馆,给附近百姓治治小病,靠卖些草药赚点银两,疏若锦见家中有很多药书,就拿来一本本看过去,靠着药书上的介绍,他也能帮着他做些抓草药的活儿,繁忙时也能帮上他的忙。
他俩的感情愈加好,却慢慢变得不像是兄弟那种扶持的感情,两人都意识到这之间有些东西变了质,却都没有说明,暗地里委婉拒绝了好心人的牵线搭桥。
一次他们喝酒醉了,望云澈迷糊道:“我们会在一起的吧?”
“嗯,那是当然。”另一人醉了,一脸红晕,回答得倒是干脆。
“在一起多久?”
“到我死,或到你死。”
那人却笑了:“喂,我是大夫啊,怎么会让你死啊。”
俩人玩笑着,在院子里追打,累了就躺在树下睡着了,望云澈的手里放着疏若锦的手,没有握得紧紧的,却是不肯放开的力度。
俩人住在一起久了难免会遭人闲话,他在前厅抓药治病,把谣言挡得死死的。
疏若锦本是官宦之子,见父亲被小人陷害,心里当然过不去,他买了书,终日躲在书房里念书,为的就是有一天能金榜题名,来到皇帝面前,一雪小人栽赃给父亲的耻辱。
望云澈本以为疏若锦不会知道那闲言闲语,只任凭谣言越来越盛,可他没有想到这谣言会将他和他之间的关系撞得粉碎。
那日疏若锦听得人们在他身后议论,“断袖”这个词准确地投进了他的耳朵里。他本想装作不知,像个瞎子聋子不管他和他之间的关系是何,只想贪恋着他的关心,一辈子。
可是,真的是一辈子么?
这一辈子有多少他的关心,又有多少邻里的闲言闲语?
他不敢想,几日睡不安稳,望云澈注意到他心神不宁,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疏若锦拉下他环着他的腰的手,说道:“今年我想进京赶考……”
他高兴道:“那好啊,我陪你……”
“不用!”他的声音大,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望云澈一怔,问道:“为什么?”
望云澈的声音小小的,心里已经猜到原因,却仍是想问个究竟。
疏若锦逃离了他的怀抱,说道:“我想一个人去,你信我,我可以的……”
望云澈心里知晓原因,就放任他去了,他说:“在你赶考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好好的开着这家药馆,攒着钱,等你回来,带你大吃一顿,那将会是我和你的重宴。我的名字也会改成望重宴,意思是盼望着重宴,盼望着你归来。”
疏若锦仍记得他说这话的眼神,眼底带着炽热的火焰,直到现在他都觉得眼底被灼伤得疼。
他,现在会在哪儿呢?
疏若锦缩紧了身子。
一转几十年过去了,他葬身异乡,鬼魂飘荡。他恐怕也早就是化鬼投胎了吧?
不,疏若锦不敢想象他们已成陌路人,自我安慰着,他不会投胎的,他还盼望着重宴,盼望着他归来……
忽然他想起几日前跟他打招呼的书生,他跟他模样不一样,身上却有着他的味道,像极了他,若是他未投胎,现在是不是在寻自己了呢?
可若是真的是望云澈,为何他会躲避?为何他想也没想地就伸出手抓住了寒未古的衣袖?难道他心里已经少了他?
疏若锦不敢想。
他又想起白日里宰相给他提出的条件。
宰相只有一个女儿,后继无人,想找个入赘的。可偏偏他的女儿眼高,一直看不上他介绍的王孙公子。几日前他给她个机会把这次赶考的书生看了一遍,可还是没有中意的。这人上了年纪就怕个什么病的,若是一场病要了他的命,他的女儿怎么办?他的家产怎么办?他心中着急,问了几回终于问得个结果,于是赶紧派人把人请来,这人一到才发现原来是个熟面孔,忽的,几十年前的事儿又泛上心头,这宰相之位还是托了那疏老爷子才有得坐的呢。那疏老爷子以为暗地下收礼不会被人知道,可是他好歹对人保密着点儿吧,全数告诉了他,还嘱咐不能外泄,他哪会放过这次机会,一句话便把皇帝对他的信任推向濒临,于是满门查抄。
疏若锦早在娘亲的教导下知晓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人情世故,哪知来得那样快。
宰相跟他说了条件后,那女儿就出来了,远远看去也是个大家闺秀,走近了疏若锦心里又觉得堵:这味道……明明是望云澈的……
他本打了精气跟宰相耗,却被这人身上的味道熏得头晕,很快退去,临走前,听见宰相说道:“你们母子二人在乡下日子过的肯定不好,我会派人把你娘接来,到时候一起过好日子!”
他只觉得头昏,想回去休息,想到客栈里寒未古还在等他,他就觉得心头一喜。
可这并没有像他所想象的那般。就算他伪饰得再好也能看得出一丝疲累吧?今日又拒绝了他,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么长时间才生气,也难为他了。
疏若锦想着,却不能阻止自己的身体因畏寒而瑟瑟发抖,不管他怎么缩紧身体、怎么将被子抱紧,还是觉得冷。
忽然听到窗户“吱呀”一声,一直肆虐的寒风就停止了,同时寒未古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盘旋:“睡觉都不知道把窗户关好的。”
疏若锦一个翻身,伸手圈住了寒未古的腰,紧紧地贴着他的身子,上方传来寒未古轻轻的笑声,他把他抱在怀里,发现他浑身冰凉,埋怨道:“怎么把自己冻成这样了?”说着把人抱得更紧。
疏若锦终于觉得温暖了。
第二十八章 难圆之梦(13)
几天后,笔试结果公布,疏若锦成了第一名,寒未古不知这其中缘由,见了结果很是高兴,却见疏若锦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