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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汴京风骚 作者:颜廷瑞-第70章

小说: 汴京风骚 作者:颜廷瑞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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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修善朝廷人事’?”
  “更换二府、三司、谏院、御史台官吏,以‘适时之人才’代替那些寸不逮时者,全力推行‘新法’,以解现时之危难”
  皇太后被这一连串冰冷的回答惹怒了,霍地站起,厉声斥责:
  “王安石疯了,官家你也疯了吗?”
  皇帝赵顼箝口不语,以示反抗。
  母后震怒,皇后急忙跪倒。
  贤惠公主、岐王颢、嘉王(君页)也随之跪倒。
  皇太后话语激愤:
  “几千里外的粮米,能解流民危在旦夕之饥吗?掘井种蔬非朝种暮收之物,能解灾民燃眉之急吗?官家,你是皇帝,你执掌着大宋江山,哪里的百姓不是你的臣民,你心里能过得去吗?”
  皇帝赵顼神情严峻,仍箝口不语。
  “还要大力推行新法,又要罢逐二府、三司、谏院、御史台官吏,真是昏过了头!你还嫌民间怨恨少吗?还嫌朝廷不够乱吗?现行新法究竟利害如何?官家,你是皇帝,心里就没有个数吗?
  “‘青苗法’、‘募役法’,病民害民之状不用说了,就说在官家眼皮下推行的‘市易法’、‘免行法’吧,原本的宗旨是抑制富商大贾的投机兼并,增加国库收入\审知市物之贵贱,贱则少增价取之,令不至伤商;贵则少损价出之,令不至害民。可是,在京都推行的情况如何?全变样了!市易司大包大揽,借‘免行法’到处收税取钱,尽括行户,细碎无遗,油盐酱醋、冰块果子、梳朴脂麻,什么都管。负水、拾发、担粥、提茶之类的小商小贩,不纳钱就不许买卖。而且是市易务卖梳朴即梳朴贵,卖脂麻即脂麻贵,弄得街面萧条、怨声四起,连宫廷里的食用、百货,也取消了实物供给,都得到‘杂卖务’去购买。官家,这种荒唐之事,你知道吗?灯下黑,灯下黑啊!王安石作法苦民,天怒人怨交加,已危及社稷,你为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官家,你说话啊!”
  皇帝赵顼向母后重重叩了一个触地头,挺起腰身,神情冷森地开口了:
  “母后,儿臣之所言,母后能听得进去吗?‘变法’全错了吗?六年来岁入递增,去年已达四千三百万缗,较嘉祐年间三千六百万络增加了七百万缗,总不算错吧。六年来兴修水利三万多处,可灌溉民田一千万亩,总不算错吧。六年来方田清丈已有一百万顷,抑制了豪门的兼并,总不算错吧。六年来,均输已执掌了物货的主要流通,保障了京都之所需,总不算错吧。户部所谓中外府库,无不充衍,小邑所积钱米,不减二十万贯,纵然言中有假,但也不会全然不实啊!可这些母后能听进耳朵吗?十月不雨、流民入京,天灾淹没了一切,六年‘变法’的利钝得失说不清了,儿臣也不愿说了。可母后这无尽无休的怨咎,于眼前的‘十月不雨’、流民入京、朝廷震动、市井骚乱何救何补?”
  皇太后激愤的训示,被儿子列举的具体事实和冰冷的回答顶了回去。她心冷意凉,跌坐在太皇太后的床榻边,凄然自语:
  “我,我操什么心啊。”
  岐王赵颢,是英宗皇帝赵曙的第二个儿子,时年二十二岁。为人孝悌,性情豪爽,喜酒善歌。皇帝冰冷地答对母后的询问,使他早已反感。他向皇帝赵顼连叩了三个头,高声禀奏:
  “皇上,母后慈训,确是至言,皇上不可不思!”
  这几句话,对皇太后当然是个宽慰,但对皇帝却是直接了当地抨击。皇帝赵顼的面颊发抖了。
  岐王赵颢申述着“不可不思”的理由:
  “王安石作法乱政,现时已是有目共睹。就‘青苗法’而论,抑配给百姓的青苗钱,利息高达百之四十至六十,有的地方高达百之一百,这种高贷,甚于豪门,原意本为益民,现已成为害民之政了。拿‘募役法’来说,亦与原旨背道而驰。‘差役法’时不用出钱的官户、女户、僧道、未成了户、坊郭户,现时也要出钱,而且每年两次。其中的下户人家,素来钱荒,现已负重难熬了。再说‘市易法’、‘免行法’吧,市易司专以敛钱为是,与细民争些微之利,实耗官府库凛之物。六年新法积弊,今日偕天灾而剧发,以至形成黎庶流离失所之状。皇上明察,在此天灾人祸之时,若再以王安石之见为策,则天下必乱啊!”
  嘉王赵(君页)此时也附和着叩头禀奏:
  “皇上,母后慈训,岐王所言,不无道理,乞皇上深思。”
  皇帝赵顼忍耐不住了,几天来在福宁殿郁结于胸的忧虑、焦躁和愤怒,一股脑喷发出来:
  “够了,别说了!我昏庸,我愚蠢,我不谙朝政,我不解民情,我不恤民间疾苦,我‘变法’而误国苦民,我招致了天怒人怨,我造成了今日黎庶流离失所的悲哀!岐王,你来当这个皇帝,我”
  皇后一声惊叫,扶地站起,用手捂住皇帝赵顼的嘴巴。
  岐王赵颢、嘉王赵君页惊恐若呆。
  皇太后一时气噎,瘫软在床榻上。
  太皇太后挺身坐起,手扶着贤惠公主落下两行老泪:
  “箕豆相煎,纷争还是闯进皇室来了,大宋的中兴在哪?江山多灾多难啊!岐王、嘉王,快向皇上谢罪!”
  岐王赵颢全然傻了,叩头出血,指天谢罪:
  “罪臣赵颢,一若有一丝异心,天诛地灭”
  嘉王赵(君页)亦惶恐若痴,叩头不止:
  “罪臣赵(君页),恳请皇上治罪,臣若怀有一缕恶意,天地不容!”
  皇太后泪水若注,泣咽不止。她也许在为自己的尊严遭受损伤而哭,也许在为儿子间的反目成仇而哭,也许在为岐王颢和嘉王君页的未来性命而哭,她在江咽中跪倒在太皇太后的面前,自责谢罪说:
  “太皇太后,儿媳言多违制,干扰朝政,乞老祖宗依照祖制惩罚吧”
  皇后和贤惠公主几乎同时呼唤着“母后”,跪倒在皇太后的身边,相抱而哭。
  哭声充塞了这皇宫寝室。
  皇帝赵顼在哭声中冷静下来了。面对着眼前出现的一切,他那重压难负的心再也撑持不住,不禁也流下泪来,“扑通”跪倒,叩头请罪:
  “母后,饶恕儿臣的不孝不悌吧!儿臣忧塞五内、愁迷灵台,举止失措,形同颠狂,决非有意悖于慈训,而是迫于国事之难断难决啊!现时哀鸿遍野,天警频仍,朝臣离心,群怨鼎沸,儿臣曾思更车换马,但群臣中无‘趋时应变’之才,皇室中无辅撑大厦之率,苏轼怨诗于野,司马光拒而不出。靠岐王吗?岐王燕乐宫苑,无意朝政。靠嘉王吗?嘉王着意于琴棋书画、扁鹊华陀,自得于学林。连驸马不也在镂版苏轼的怨诗以讽朝政吗?母后,儿臣并非偏袒王安石一人,实不忍‘变法’大业中途停歇啊”
  “老祖宗,孙儿举止无依,乞老祖宗施恩赐教吧”
  随之,赵顼又概述了监安上门小吏郑侠的《流民图》及奏表之事。
  太皇太后此时似乎添了力气,望着跪在床前的皇帝赵顼,从容而语:
  “王安石才学过人,胆略过人,朝廷无二,但违民行政,终致民怨。官家如果爱惜王安石,当思保全之策。如何区处,官家明断。”
  皇帝赵顼抬起头来,神情茫然。
  太皇大后请赵顼平身,接着含意深沉地说:
  “那个小吏不是说十日不雨,即乞斩宣德门外,以正欺君之罪吗?好一副替天行道的气派!十日之内,果然能够下雨吗?那就让天意决定王安石的去留吧!”
  皇帝赵顼睁大了眼睛,眸子陡然生辉。

  篇八
  汴京·王安石府邸
  王安石猛省了·邓绾、舒亶、李定为他描绘了一幅纷争再起的图景·王安石在探索“风穴”中翻开了苏轼的《钱塘集》·
  王安石在福宁殿御堂的午朝上,因咆哮御堂,轻谩后宫受到皇帝赵顼的严厉斥责后,他那学者“心游万切”式的思维,如同搏击九重的鲲鹏,在云海中遭到雷电轰击,折断了空灵生风的翅膀,跌落在尘世纷争所交织的悲哀之中。在一阵难以忍受的难堪、困惑和迷茫之后,他终于猛省:灾荒和流民形成的现实需要,不是他的“天道尚变”、“人道尚占”,而是粮米菜蔬,而是具体行动。“义理”探索是升平年月圣人贤人的事,衣食住行可是灾荒年月帝王宰执的首务。一年来自己埋头经义局的废寝忘食,也许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失误啊!
  宰相王安石毕竟是一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午后申时,他带着满怀的歉疚和急不可待的焦虑,回到他的书房,顾不上更衣、用餐,顾不上与妻子吴氏打声招呼,便开始思谋,处理朝政中亟需解决的迫切问题。
  “不能在京都再饿死流民啊!”他立即召来市易司提举吕嘉问,严令在三天之内查清京都仓凛现储粮米的确切数字和京城里富商大贾囤积粮米的确切实情,以备必要时采用非常措施进行救灾。
  吕嘉问现时正在苦于应付吕惠卿和曾布奉皇帝谕旨对自己在市易务违法罪责的复查。这是有关市易法命运的一次复查,他怕曾布抓住市易买卖那些枝节问题不放,更怕吕惠卿借题发挥,哪有心思去清查仓凛粮米帐目和富商的固粮情况,他完全没用心思理解王安石这一指示的迫切性和重要性。为了抢得时间堵塞市易务的漏洞,他只是满口唯诺地答应王安石,便抽身离开了。
  “不能因灾情而累及‘变法’的推行。”王安石接着召来代理朝廷具体事务的翰林学士兼三司使曾布,令其在三天之内,查清‘变法’六年来国库岁入银两的递增数字、均输收入的具体数字、青苗收息的具体数字、水利兴修及灌溉田亩的具体数字,开垦荒田的具体数字、均田清丈征税的具体亩数和“变法”六年来用于水利修建、农田灌溉、荒地开垦、灾荒补助、增加吏禄、增加公使钱、增加宫观耗用的具体开支,并详细开列西北“熙河开边”和西南“梅山之捷”两次用兵的战争费用。以备用可见可着的具体事实,回击朝臣们对“变法”的弹劾和攻击。
  曾布此刻已自顾不暇。吕嘉问把一项“沮害市易法”的帽子戴在他的头上,他有着强烈的不满;而吕惠卿加入对“市易违法案”的复查,弄不好是要为吕嘉问解脱,并可能制造一种“诳报欺君”的罪名置他于死地。他哪里还有精神去和六年来名目繁多的数字纠缠。再说,这些数字所代表的功过,都涉及着吕惠卿、章惇、吕嘉问的职权,若稍有差池,不是又自招咎怨吗?他心里暗暗叫苦,也只是口上应诺而已。
  “不能因‘曾布沮害市易案’而加剧商贾的怨恨和‘变法’者内部的纷争!”王安石又召来正在奉旨复查这一案件的吕惠卿,明确告知:借复查此案之便,立即纠正吕嘉问在市易管理上“编管无罪牙人”、“枉徇市易、决责商贾”、“希进妄作、侵渔贫下”的违法行为和“尽括行户、细碎无遗”、垄断市易、拘拦商贾、包办买卖的过火做法,以缓解商贾之怨、调动小商小贩获利之心,繁荣市易,以利救灾。并暗示吕惠卿放慢复查“曾案”的步伐,以缓解朝廷百官日益紧张、猜疑的气氛。
  吕惠卿完全理解王安石此刻的焦虑,也完全清楚王安石这一决策的重大关系,但他不愿放过这次个人显示才干的良机。他虽然痛快地答应了王安石,但心里真正谋划的,是如何在此次“复查”中取得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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