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黑暗中呻吟-第1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此情此景,让我想到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我在梦中背诵着这首小诗,直到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躺在床上,暗自思忖这个梦境的寓意。我想到,在潜意识中除了厌恶自身现在的状态,有不少成分可能是希望成为活得更好的他人。人人都想成为别人,只要置身度外,就不能自控地厌恶自己。
童年时,有一件事曾令我百思不解,就是镜子里的自己和照片上的自己几乎完全是两回事。我习惯镜子里的样子,而难以忍受照片上的形象。常常假想自己是某个电影明星,比如王心刚,或者《闪闪的红星》中的英雄少年,模仿他们的某个表情,感觉简直如出一辙。对着镜子装模作样时,觉得相貌虽然不同,但神还是在的。
然而,照片却把所有的良好感觉无情击碎,照片上和感受中的自己相去太远。
后来,从录音机里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是又吃惊又奇怪,它和自己感觉的声音简直大相径庭,几乎判若两人。
太大的差距,几乎让我迷乱。我看到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瘦弱少年,在缓慢而忧伤的成长中渐渐变得臃肿和笨拙,嗓音也从尖细、沙哑到低沉,口音和趣味永远有着小城市尘土飞扬的气息。自信,傲慢,自卑,敏感,浪漫,浑浊,迟缓,低俗,似是而非,高风亮节,犹如一堆堆碎片,纷纷扬扬,熙熙攘攘,组合成模糊的自己。
大约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我开始懂得一个浅显的道理:人生在世并非有几分耕耘就有几分收获,很多成功除了锲而不舍的追求之外,还取决于个人无法左右的天分、机遇,就是常说的天时、地利、人和等多种因素。生活的苦难和挫折告诉我,年轻时激动不已的理想可能只是不切实际的镜花水月。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免除了很多烦忧,我不再屑于青春期的沽名钓誉、慷慨激昂,只要能养家口,也懒得去挣更多的钱。我很知足,能读想读的书,能写想写的闲文,能看想看的电影,已经足够。不经意中,自己变成一个胸无大志、不思进取的庸人。就是在这个阶段,我开始大量地看影碟,并在淘碟看碟之余写一些与电影、读书有关的文字。初期只是聊补空虚的自蔚,偶有些发表,多数沉寂于抽屉,日积月累竟有不少篇章。在友人督促下,遂有《与电影一起私奔》问世。意外的是,这样一本很个人化的书竟获得不俗的销量和若干好评,作家杨争光、孔见以及邱玲女士都希望我能再多写一些。我是个经不住鼓励和好话诱惑的人,便一鼓作气整理出眼前这本《谁在黑暗中呻吟》,比前作更有些私密的性质。但在出版过程中,因种种原因,与书名相关的篇章没在其中。我想,这并不影响书名的成立,当读者狐疑“谁在黑暗中呻吟”时,答案是包括作者在内的所有爱电影的人。
我很清楚自己学养的薄弱和不成体统,无论是读书写作还是看电影全是随情任性。事实上,我连铁杆影迷也算不上,文章中提到的电影也未必特别喜欢,之所以写到它们,只是因为有话说,有可以寄托、抒发甚至宣泄的情绪。
以上这些文字是在曙色微明时分写就,强调“曙色微明”并非想表白自己有多勤奋,而只是陈述一个时间事实,表明我已进入了“天没亮就睡不着”的尴尬中年。我写作,有时仅为排遣黑夜中无法入眠的煎熬。
还是说到本文开头的梦境。我相信很多梦,相信对经典梦境的解读有助于认识自身的生存状态,相信前面的梦曲折地反映了我内心的惶惑和惶恐,我甚至相信,梦中那个肆无忌惮的流浪汉,就是很多人眼中真实的我。当然,现实和梦境永远有着难以调和的距离。人在梦中可以鸟瞰甚至蔑视自己,而在生活中,却永远无法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客观面对。也许,我在梦里穿越的广场,就是从对他人的意想到自己心灵故乡的一条路,是从现实到虚幻、从电影到人生的一个过渡。
王 樽
2004年11月1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