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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平凡的世界-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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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记嘴一歪,倒吸了一口气。 
  “一块五!”少平立刻插嘴。 
  书记“扑”一声把吸进嘴里的气吐出来,然后便痛快地对少平说:“那你今天就上工!” 
  他舅在旁边愣住了,不知外甥为什么把自己卖了这么低的价钱。对于少平来说,就是一天挣一块钱也干。他先问最迫切的问题:“能不能住宿?” 
  “能!就是敞口子窑,没窗户。”主家说。 
  “这不要紧!” 
  上工的事谈妥后,少平性急地连他舅家也没再去,就起身直到南关贾冰家寻他的铺盖卷。 
  来到大街上,他觉得脚步异常地轻松起来。这时他才注意到街道两旁的景致,商店的门都开了,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大橱窗里花花绿绿,五光十色。姑娘们率先脱去了冬装,换上鲜艳的毛衣线衣,手里拎着时髦的小皮革包,挺着高高的胸脯在街市上穿行。人行道上的汉槐洋槐缀满了一嘟噜一嘟噜雪白的花朵,芬芳的香味飘满全城。 
  少平于是在书架上挑了一本《牛虻》——他很早就听晓霞介绍过这本书。 
  就这样,他背着自己的铺盖卷,手里提着那只烂黄提包,怀里揣着《牛虻》,来到了北关阳沟大队书记家。书记的老婆是个精明麻利人,看来最少能主半个家事。她引着少平,把他送到匠工们住的敞子窑里,并且又把站场监工的亲戚叫来,把他交待给了这位工头。 
  这敞口子窑铺了一地麦秸;麦秸上一摆溜丢着十七八个铺盖卷,地方几乎占满了。少平只好把自己的那点行李放在窑口最边上的地方。 
  吃过中午饭,少平就上了工。 
  他当然干最重的活——从沟道里的打石场往半山坡箍窑的地方背石头。 
  背着一百多斤的大石块,从那道陡坡爬上去,人简直连腰也直不起来,劳动强度如同使苦役的牛马一般。 
  少平尽管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但他咬着牙不使自己比别人落后。他知道,对于一个揽工汉来说,上工的头三天是最重要的。如果开头几天不行,主家就会把你立即辞退——东关大桥头有的是小工! 
  每当背着石块爬坡的时候,他的意识就处于半麻痹状态。沉重的石头几乎要把他挤压到土地里去。汗水象小溪一样在脸上纵横漫流,而他却腾不出手去揩一把;眼睛被汗水腌得火辣辣地疼,一路上只能半睁半闭。两条打颤的腿如同筛糠,随时都有倒下的危险。这时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不存在了,思维只集中在一点上:向前走,把石头背到箍窑的地方——那里对他来说,每一次都几乎是一个不可企及的伟大目标! 
  三天下来,他的脊背就被压烂了。他无法目睹自己脊背上的惨状,只感到象带刺的葛针条刷过一般。两只手随即也肿胀起来,肉皮被石头磨得象一层透明的纸,连毛细血管都能看得见。这样的手放在新石茬上,就象放在刀刃上!第三天晚上他睡下的时候,整个身体象火烧着一般灼疼。他在睡梦中渴望一种冰凉的东西扑灭他身上的火焰。他梦见下雨了,雨点滴嗒在烫热的脸庞上……一阵惊喜使他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真奇怪!他感觉自己脸上真有几滴湿淋淋的东西。下雨了?可他睡在窑里,雨怎么可能滴在脸上呢? 
  他睁大眼,发现他旁边的一个石匠工光着屁股往被窝里钻。他感到一阵发呕,赶忙用被子揩了揩脸——他知道,这是那个撒完尿的石匠从身上跨过时,把剩下的几滴尿淋在了他的脸上。没有必要发作,揽工汉谁把这种事当一回事!他蒙住头,很快又睡得什么也不知道了……三天以后,孙少平尽管身体疼痛难忍,但他庆幸的是,他没有被主家打发——他闯过了第一关! 
  以后紧接着的日子,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他继续咬着牙,经受着牛马般的考验。这样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考虑他为什么要忍受如此的苦痛。是为那一块五毛钱吗?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他认为这就是他的生活……晚上,他脊背疼得不能再搁到褥子上了,只好叭着睡。在别人睡着的时候,他就用手把后面的衣服撩起来,让凉风抚慰他溃烂的皮肉。 
  这天晚上,当他就这样趴着睡觉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轻轻摇晃他的头。 
  他一惊,睁开眼,看见他旁边蹲着一位妇女。 
  他在睡眼朦胧中认出这是书记的老婆,他赶紧把背后的衫子撩下去。遮住了自己的脊背。 
  “你原来是干什么的?”书记的老婆轻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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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在家里劳动。”少平吞吞吐吐说。 
  书记的老婆摇摇头,说:“不是!你就照实说。” 
  少平知道他瞒哄不住这位夜访的女主人,只好把头扭向一边,说:“我原来在村里教书……” 
  书记的老婆半天没言传。后来听见她叹了一口气,就离开了。 
  少平再也不能入睡,他透过洞开的敞口窑,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忍不住眼里涌上了两团泪水,一片深沉的寂静中,很远的地方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他心想:也许明天他就会被主家打发走——那他到什么地方再能找下活干呢? 
  第二天,出乎少平意料的是,他不仅没有被打发走,而且还换了个“好工种”——由原来背石头调去钻炮眼。 
  新的活当然要比背石头轻松得多。通常这种美差都是由站场工头的亲戚或朋友干的。不用说,和他一块背石头的小工都大为震惊;为什么突然把你小子“提拔”了? 
  少平心里明白,这是女主人对他动了恻隐之心。唉,为了这位好心的妇女,他真想到什么地方去哭一鼻子。对他来说,换个轻活干当然很好,但更重要的是,他在这样更换的环境中,竟然也感觉到了人心的温暖。无庸置疑,处在他眼下的地位,这种被别人关怀所引起的美好情感。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述…… 
  半月以后,孙少平已经开始渐渐适应了他的新生活。脊背上溃烂的皮肉结成了干痂,变成了一种深度的疼痈;而不象开始时那般尖锐。手上的肉皮磨薄后又开始厚起来,和石头接触也没有了那种刀割般的疼痛感。身架被强度的劳累弄得松松垮垮——这样就可以较为舒展地承受一般的压力……黄土高原第一场连绵的春雨来临了。雨天不能出工,做活的工匠们就抓紧时候,开始白天黑夜倒在没门窗的敞口子窑里睡觉;沉重的鼾声如雷一般此起彼伏。雨天不出工,当然没有工钱,但主家按行规给工匠继续管饭。 
  下雨的第二天,少平睡足觉后,很想去街上走一走。他计算过,他已经赚下二十多块钱,他想从主家那里预支十块,加上他原来带的十几块钱,到街上为自己买一身外衣……他的衣服烂得快不能见人了。 
  他从女主人那里拿了钱以后,又从一个工匠那里借了一顶破草帽。就一个人冒着朦朦春雨来到街上。 
  雨中的大街行人稀稀疏疏,小汽车溅着水急驶而过;远处,涨水的黄原河发出深沉的呜咽。 
  少平从阳沟泥泞的路上走出来后,先忍不住趴在黄原宾馆的大铁门上。向里面张望了一会——那里面是他所不了解的另一种生活…… 
  离开这座富丽的建筑物,不知为什么,他猛一下想起了田晓霞。 
  是的,他们又在同一城市里了——不远处就是著名的黄原师专。但他决不会再去找她。人家已经成了大学生,他现在是个揽工小子,怎么能去找她呢!随着社会地位差距越来越大,过去的那一切似乎迅速地变得遥远了。 
  他想,要是眼下碰见晓霞,双方一定会有一种陌生感……朋友,看来我们是永远地分别了! 
  少平走到市内最大的一个百货商店,为自己细心地挑选了一身深蓝的卡衣服。他怀着喜悦的心情,把这身玻璃纸包着的服装夹在胳膊窝里,然后又顺着街道闲逛了一会,就返身向阳沟那里走去;买衣服后,他身上就没几个钱了,在街上瞎逛荡还不如回去再睡一觉! 
  当他从街上回到那个敞口子窑后,满窑的工匠仍然睡得象死人一般。 
  他从被子旁把黄提包打开,将新买来的衣服放进去。这时候,他才发现了提包里那本《牛虻》——半月来,他已经忘记了从贾老师那里借来的那本书,甚至也忘了他自己是个识字人呢!好,雨天不出工,他现在正好能看这本书了。他内心立刻感到一种颤栗般的激动! 
  他很快倒在自己的一堆烂被子里,匆忙地打开了那本书,竟忍不住念出了声:“亚瑟坐在比萨神学院的图书馆里,正在翻查一大堆讲道的文稿…… 
第十四章
  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孙少安的烧砖窑就出了四窑砖。每窑七千块,四七两万八千块砖。除过运费、煤费和毛收入百分之十的税纳过以后,每块砖净得到二分五厘。算一算,一家伙就赚下七百来块钱! 
  目光远大的孙少安,政策一变,眼疾手快,立马见机行事,抢先开始发家致富了;黑烟大冒的烧砖窑多么让人眼红啊! 
  少安已经渐渐上升为双水村第一号瞩目人物,田福堂、金俊山等过去的“明星”在人们眼里多少有点逊色了。 
  现在,孙玉厚家尽管还是过去那院烂地方,但上门的人却显然增多了。村里有些借十来八块紧用钱的庄稼人,孙少安都慷慨地满足了他们的愿望。对于孙家来说,这不仅仅是给别人借钱,而是在修改他们自己的历史。是啊,几辈子都是他们向人家借钱,现在他们第一次给别人借钱了!但是,外人并不知晓,孙少安的事业在大繁荣的后面,充满了重重的困难。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每一分钱几乎都是用血汗换来的。要维持一个烧砖窑,起码得三四个好劳力。他们一家人既要种庄稼,又要侍候这个庞然大物,已经把力气出到了极限。少平在家的时候,三个男劳力加上秀莲,还能勉强两头应付,少平一走,父亲一个人忙山里的活已经力不从心。因此少安夫妇办这个烧砖窑也到了纳命的光景。挖土、担水、和泥、打坯、装窑、烧火、出砖……每一样都是重苦活。两口子天不明忙到黑灯瞎火,常常累得饭也吃不下去;晚上睡在被窝里,连亲热一会的精力都没有——熬苦得梦中都在呻吟…… 
  眼下,时今已经到了夏至,麦子面临大收割,山上所有的秋田都需要锄草;同时还得种回茬荞麦。这些活孙玉厚老汉一个人是再也忙不过来了! 
  烧砖窑只好停工。 
  对于赚钱赚得心正发热的少安夫妇来说,停止烧砖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可是没办法!少安要帮父亲去干山里的活。秀莲开始动气了。 
  自结婚以来,秀莲从不和少安吵架。即是有些事她心里不痛快,一般都忍让着少安,丈夫说怎办就怎办。那些年,亲爱的男人受死受活支撑着这个又大又穷的家,她心疼他,决不给他增添烦忙。可是现在,随着家庭生活的好转,又加上他们的事业开始红火起来,秀莲渐渐对家庭事务有了一种参与意识。她在这个家庭再也不愿一味被动地接受别人的领导,而不时地想发出她自己的声音。是呀,她给这个家庭生育了后代;她用自己的劳动为这个家庭创造了财富;她为什么不应该是这个家庭的一名主人?她不能永远是个附庸人物!她首先对少平的出走大为不满。她对丈夫说:“我们要把这一家人背到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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