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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平凡的世界-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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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他换上了秀莲为他洗干净的“外交”制服,便在家门口下面的公路上,举起庄稼人僵硬的胳膊,挥手挡住了去黄原的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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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点兴奋地踏进车厢,在车窗玻璃前向送行的妻子和儿子招招手,就被汽车拉着向远方的城市奔驰而去了……下午两点钟左右,孙少安到了黄原。 
  当他斜背着那个落满灰土的黑人造革皮包从汽车站走出来的时候,立刻被城市的景象弄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他连东南西北也搞不清楚了。他抬头望了望城市上空的太阳,觉得和双水村的太阳位置都是相反的——太阳朝东边往下落了?我的天!这就是黄原?这么大的城?一条街恐怕比双水村到罐子村都远吧? 
  他现在得打问东关邮政所在什么地方,他走时就准备先找金俊海父子。少平是揽工的,谁知他在什么地方。找到俊海父子,就能找见少平——家里写信,也都是寄到这里让他们转交的。 
  孙少安走到一个扫街道的老头跟前,先掏出一根纸烟往老头手里递。老头一惊。少安忙笑着脸问:“老人家,东关邮政所在什么地方?”他说着,并拿出打火机给老头点烟。 
  老清洁工人受感动——他大概没碰见过这么客气的问路人。 
  老头举起手里的扫把,热心地给他指点了半天——其实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少安对这老头道了谢,就急忙向前面走去。他心里踏实了下来。 
  他刚踏进邮政所的大门,就被照看门房的老头大声喝住了。当少安说出他要找的人时,门房老头告诉他,金俊海父子都出车去了,一两天内不会回来。 
  去他的!这该怎么办呢? 
  孙少安立在大门口,头上急得冒出了一层汗珠子。他人生地不熟,到哪里去打问弟弟的下落? 
  他惶惶不安地转到街道上,立在一个小杂货门市前,盘算他该怎么办。 
  他想起了润叶。除过金波父子,这城里他认识的人就是润叶和她二爸了。田福军是地委书记,说不定门上有站岗的警察,他进不去。润叶听说在团地委工作,门上可能没警察,但他又鼓不起勇气去找她啊……根据树木和电线杆投在地上的影子,少安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不论长短,他得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对,赶快去找旅社!要是晚上没地方住,他就得在这街上蹲一夜了。他看见东关房墙上有许多箭头,指着一些旅社的去处,他凭在原西县城的经验,知道这些旅社都是私人开的。他不敢去住“黑店”,因为他身上装几百块钱呢!万一叫小偷摸走了,那还了得!听说城里贼娃子很多——城里人钱多,贼娃子当然都往城里跑;他们村的金富听说就在黄原做这“生意”。 
  他决定去住国营旅社。他对公家单位有一种传统的信任感,觉得那里面要安全一些。他要时刻留心自己身上的钱。因为第一回出远门,他实在估摸不来花费,就多带了一些钱。另外,他不知弟弟已经牺惶成个啥了,准备随时帮助他解决困难。 
  孙少安背着黑人造革皮包,穿过东关拥挤的人群,到了黄原河老桥,便向对岸的大街道上走去。他一路留心着看门牌上的字,寻找住宿的旅社。他肯定公家的旅社都在大街上。 
  接连问了几家旅社,都已经客满了。孙少安这才有点紧张起来。啊呀,大地方的确不是土包子来的,有钱连个住处也找不到! 
  孙少安惊惶失措地从黄原街上走过来,一直都快到北关,还没找到个住的地方。 
  他无意中瞥见了“黄原宾馆”的牌子。他知道这是个高级地方,不知道老百姓能不能住? 
  因为再没有其它办法,少安就冒出个颇有气魄的念头:干脆到“黄原宾馆”去碰碰运气! 
  他于是鼓足勇气,心“咚咚”地跳弹着,走进了这个富丽堂皇的“宫殿”。 
  孙少安运气不错!“黄原宾馆”最近会议不多,接待零散客人。 
  “我住旅社……”他胆怯地走到登记室的柜台前,结结巴巴对里面一位“办公”的姑娘说。 
  “旅社”二字显然使搞登记的姑娘好奇地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 
  那姑娘问:“几个人?” 
  “就我一个。”少安陪着笑脸说。 
  姑娘一边开票,一边说:“证件。” 
  “证件?”少安吃惊地问。 
  那姑娘抬起头来,停止了开票,说:“你是哪儿的?什么单位?” 
  “我是个农民,来这里找我弟弟,因此没证……件。”他老老实实说。 
  这姑娘看出他不是撒谎,又问:“那你带着介绍信吗?” 
  去他的!走时都忘记在田海民那里开个介绍信了。他只好又照实说:“我走得忙,忘记在队里开介绍信了。”“按规定,没介绍信我们不能让你住。”那姑娘把笔搁在了一边。 


  “啊呀,好同志哩!我这是初出远门,人生地不熟,一条街走过来也没找下个住处,你就行行好,让我住一晚上……”少安可怜巴巴地央求这位搞登记的姑娘。 
  那姑娘看他这么恳切,犹豫了一下,就把票开了,说:“那你明天得另找地方去住。交十八元钱。” 
  我的天!住一晚上就得十八块? 
  如果原来知道贵得这么惊人,那他宁愿在街上蹲一夜也不来这里! 
  但现在他不好再退缩了。人家“破例”让你住,你再不识抬举,那就不象话了。 
  去他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熊话,十八块就十八块! 
  少安于是很有气魄地解开外衣,从贴身衬衣的口袋上取下别着的领针,掏出两张硬铮铮的“大团结”,递给了开票的姑娘。 
  办完手续后,他根据发票上的房号,上了中楼第三层。 
  服务员把票据和他本人反复打量了半天,才把他引到了房间里。 
  少安进得房间来,惊讶住了。哈呀,这么阔的房子啊?地上铺着栽绒毯,一张双人软床,雪白的被褥都有点晃眼;桌子上还搁架电视机……嘿,花这十八块钱也找得来! 
  他把黑人革皮包搁在墙角的地毯上,新奇地又把这房间细细察看了一番。当他推开过道里一个小门时,发现还有一间小房——嘿,这是澡堂子嘛!还带厕所着哩!他立刻激动地走进去,把搪瓷澡盆的水龙头拧了一下。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喷出一股水,浇了他一头,也吓了他一跳。 
  他慢慢才弄明白,一个带喷头的软金属管一头连着水龙头,一头架在半墙上。哈呀,这澡堂子既可以躺到盆子里去洗,又能淋浴,先进透顶了! 
  孙少安拿干毛巾把湿头发擦了擦,就从“澡堂子”里退了出来。 
  他现在才又发愁地想,他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弟弟。无论如何,今晚上就应该找到少平。否则,明天人家就不让在这里住了,他还得为自己的住处熬煎。再说,这地方房费太贵,人家让住也不敢再住,只敢凑合这一晚上。 
  他走到窗户前,两只手托在窗台上,焦虑地望着外面。天临近暮黑了,远远近近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他猛然记起了田福军的女儿晓霞。他听少平说过,她在黄原师专上学,他们之间也有来往。她或许能知道少平在什么地方吧? 
  对,找这个田晓霞去! 
  孙少安立刻调转身,把墙角的黑人造革皮包提过去,压在被子底下,然后就匆匆地出了房门。 
  他在街道上打问了黄原师专的去处,就一直向北关那里走去——他忘记了他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呢…… 
第四十四章
  孙少安暮黑时分进了黄原师专,见人就打问一个叫田晓霞的学生住在什么地方。他既说不出来她是哪个系的,也不知道她是几年级的。 
  但田晓霞在黄原师专是个“名人”——除过她本人很惹人注目外,又是地委书记的女儿;因此不多时少安就打问到了她的住处。 
  他在女生宿舍找到了她。 
  那年晓霞回双水村时,他只见过她一次。但现在见了面,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田福堂的侄女——这姑娘脸上某些地方很象润叶。 
  晓霞一听是少平的哥哥,很快热情地招呼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接着就给他冲好了一杯加糖的茶水。宿舍里其他同学见来了客人,便先后礼貌地离开了。 
  “你知道少平做活的地方离这儿远不远?”少安拘谨地抿了一口茶水,问。 
  “远着哩!在南关外的柴油机厂,少说也有五里路。”晓霞对他说。 
  使少安高兴的是,晓霞真的知道少平在什么地方。他现在心里才真正踏实了。“我这就起身寻他去呀。”少安性急地站起来。 
  “那怎么行呢?这么远的路,你得走老半天!”“五里路算个啥,我一会就走到了。” 
  “你会不会骑自行车?”晓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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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哩。” 
  “那好!我有自行车,咱们骑车子去找他。你能带人吗?”“就怕城里我带不了……” 
  晓霞笑了,说:“现在街上没多少人。万一你带不了,我带你!” 
  “那怎能哩!我试着带你!” 
  少安没想到,地委书记的女儿对人这么热情。 
  晓霞很快在肩头挎起了自己的黄帆布书包,推起自行车和他一同相跟着出了门。 
  孙少安本来骑自行车还可以,但这是在黄原城里,又带着地委书记的女儿,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他两条胳膊僵硬地握着车把,小心翼翼地按晓霞的指点往南关骑去。 
  到柴油机厂的大门口时,他浑身的内衣都被汗水湿透了——这多半是由于紧张而造成的。 
  进了柴油机厂乱七八糟的大院。晓霞也难住了。上次顾养民请少平吃饭,她曾来这里找过少平一回;但她是在工地的脚手架上找到他的。现在已经收工,谁知他住在什么地方呢? 
  少安马上对她说:“你先在这儿等一等,我去查问一下!” 
  孙少安好不容易才找到揽工人住的一孔破窑洞。这些人告诉他,少平一个人住在正盖着的第二层楼房里。少安旋即返回来,对晓霞说:“他在前面的楼上住……你回去吧,实在麻烦你了!” 
  “我跟你一块去找他!我正想看看他住在什么地方哩!”晓霞说着便把车子推在一边,锁了起来。 
  少安只好和她一块到那座楼里去找少平。 
  从外面矗起的脚手架看,这是一座五层楼,现在正盖第四层。 
  少安和晓霞绊绊磕磕从一堆一摞的建筑材料中穿过,进了那座楼的门洞。 
  整个楼内象炸弹炸过一般零乱。到处是固定和拆卸下的木模和钢模。楼道的水泥还没有干,勉强能下脚。里面没有电灯,两个人只能借助外面投进来的模糊灯光,模索着爬上了二楼。 
  二楼的楼道也和下面一样乱。所有的房间只有四堵墙的框架,没门没窗,没水没电。两个人在楼道里愣住了:这地方怎么可能住人呢?是不是那些工匠在捉弄他们? 
  正在纳闷之时,两个人几乎同时发现楼道尽头的一间“房子”里,似乎透出一线光亮。 
  他们很快摸索着走了过去。 
  他们来到门口,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孙少平正背对着他们,趴在麦秸杆上的一堆破烂被褥里,在一粒豆大的烛光下聚精会神地看书。那件肮脏的红线衣一直卷到肩头,暴露出了令人触目惊心的脊背——青紫黑淀,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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