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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连城璧-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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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要把丫鬟使婢逐渐卖去,把银子鳖在身边,才好出嫁。就以卖婢为名,唤了媒人,不时计议。

计议定了,就把以前出力的丫鬟,今日一个,明日一个,不上几月,都被他卖完。然后卖到自己身上。媒

婆就替他寻下主子,把家中的物件逐渐运了出去。

正要打点嫁人,不想有个得力的家人,听了外面的话,进来报信道:“外面人言藉藉,都说大娘谋杀了丈

夫;并不使一人知道,又把丫鬟使婢都出脱尽了,思想去嫁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断断容不得。要等大娘出

嫁之日,从轿子里曳出来,活活打死,一来替自己出气,二来替相公伸冤。这些话说虽然未必真假,只怕也不

可不防。”淳于氏听了,就慌做一团,与媒婆商议道:“还是嫁的好,还是不嫁的好?”媒婆道:“这等看起

来,有些嫁不得了;不如将计就计,倒做个贞节之人,守了这一世罢。”淳于氏道:“成不得!一来没有儿子

,倚靠何人?二来丫鬟使婢都已卖去,把甚么人做伴?三来运出的东西,也不好再运进来;就运了进来,也要

被人识破,说我这个节妇,是他们逼出来的。中止之事,万万做不得。只好想个法子,不要有家里上轿,另寻

一个去处,走到那里起身。等众人知道的时节,已赶我不着了,难道好寻到那边来与我吵闹不成?”媒婆道:

“也说得是。”就替他拣了日子,寻个地方,竟像做贼的一般,等到黑夜之中,魆魆的逃走出去。

只见走到一处,有个绝美的妇人出来迎接他,媒婆道:“这是我的亲眷,你同他坐一会,我去领了轿子来。”媒婆去后,那个妇人就与他各叙寒暄,问他年纪多少,前面的丈夫作何营业,如今没了几年?成亲以后,

可曾生养几个?淳于氏就说年过四旬,前夫是读书人,也曾中过乡榜,客死未及一年,从来不曾生育。那妇人

道:“这等说起来,是好人家的宅眷了,为甚么不坐轿子,竟走了出来?”淳于氏见是媒婆的亲眷,料想不笑

他,就把丈夫未死之先,众人与他吵闹,如今见他出嫁,要伺候轿子与他为难的话,细细说了一遍。

那妇人道:“这等尊夫之死,由于何病,果然是大娘气杀的么?”淳于氏道:“不瞒大娘说,他出门的时

节,原有些病症,是我吵闹出来的。想是出门之后,又记挂两个姬妾,恐怕被我磨死,所以越愁越重,把这性

命送了。”那妇人道:“这等说起来,‘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既然结发一场,又害了他的性命,

大娘心上也该过意不去,替他守守才是。为甚么就嫁起来?”淳于氏道:“一来没有儿子,二来没有家业,叫

我靠那一个?难道呷西风过日子不成?”那妇人道:“我闻得做媒的说,大娘卖丫鬟的银了也有许多,生息起

来,尽勾过日子了。就是要嫁,也还该略守几年,等孝服满了,再嫁也未迟,不该这这等性急。”淳于氏道:

“不瞒大娘说,我做亲二十多年了,不曾离过男子,倒不为别样,总是怕冷静不过,所以有心要嫁,不论迟早。”那妇人道:“这等说起来,是我的知己了。我当初也曾死过丈夫,也等不得服满就要出嫁,竟有不相谅的

妇人骂起我来。我是个腼腆的人,不曾回骂得几句,至今恨他不过。如今遇了大娘,只当有个帮手了,几时约

你同去见他,等说起来的时节,大家骂他一顿,替我们醮之人争些饿气也好。”淳于氏道:“那个不难,我这

张嘴是骂得人惯的,还你相见的时节决不折气就是。”两个说了一更天,再不见媒婆走到。淳于氏心焦不过,

自己哝聒道:“这早晚不见轿子,几时才得过去,难道拣了好时好日不抬过门,要到第二日成事不成?”那妇

人道:“这也不论。我当初改嫁的时节,当晚有事,不得成亲,也是到了第二日,才做好事的。”淳于氏道:

“那是尊夫的不是,婚姻大事,岂是耽搁得的?大娘是有修养的人,容得他如此;若把我们,就是当晚不好说

,到第二三日,也要奉阴他几句。”两个谈谈说说,又过了一更多天。那妇人道:“这时候不来,定是有事耽

搁了,不如脱了衣服,同我睡罢。”淳于氏道:‘大娘若坐不过,请预先安置。我这一晚料想睡不着。不如坐

坐的好。”那妇人陪他不过,竟自睡了。

淳于氏在他卧榻之前走来走去,再没有一刻消停,听见那里响一下,就说是轿子到了,伸起头,东张西望

,及至晓得不是,定要哝哝聒聒,把媒婆骂上几句。守到天明,不知看上几十次,骂上几百声。

直到第二日早饭之后,那个媒婆才领一乘轿子走进门来,说:“咋晚过去,原说就来的,不想巷头巷脑都

关了栅门,轿子抬不过,所以耽搁了一夜,今日才来。”淳于氏不及怪他,竟别了妇人上轿。那妇人到临别之

际,还说几时约个日子,要请他同去骂人。

淳于氏坐了轿了抬到那分人家。只见出轿的时候,并没有一个迎接,竟是自己一个走入中堂。那中堂之上

,并没有一个伺候,连香花灯烛都是没有的。淳于氏□□□不好,就要转去。

及至回头一看,又不见了媒婆和几个抬轿的人都转去了,淳于氏十分疑惑,又只得自己一个捱进中门,走

到内室里去。

只卧房里面,摆设得齐齐整整,都是自己的物件,叫媒婆运过来的,只是不见一个人影。淳于氏不明不白

,竟像做梦一般,心上思量道:“莫非遇了鬼怪,被他摄到这里不成?就是鬼怪,也该有些鬼形怪影出现,为

甚么绝无影响?”只听见卧房后面有几个孩子一齐啼哭,但不知就在一处,还是隔壁人家。

正要走去观望,不想黑暗之处,闪出一个人影来,一步近似一步,走到十步之外,就立住了。却像有件凶

器捏在手里的一般。

淳于氏定睛一看,竟是前面的丈夫,就吓得冷汗直流,高嘶大喊起来,一连说几十个”有鬼”,要等后面

二人来救。

喊了一会,不见人来,就对着影子跪下来直磕头,说:“你生前死后的事,都是我不该,怪不得你来报怨

,我如今知罪了,求你转去罢。”说了这几句,就俯伏在地,死也不抬头。

不想伏了一会,那影子里面就说起话来道:“我既然来在这边,那里就肯转去,要同你算本总帐,砍下头

来,把身子剁作几块,方才肯去。我出门以前的事,说不得许多,且丢过一边罢了。为甚么我出门几日,就把

我两个爱妾一齐卖去,只做得两夜夫妻,竟不使我再见一面,这是一可杀了。他两个腹中都是有身孕的,把我

现现成成的儿子送给别人家去,使我做了绝嗣之人,这是二可杀了。我生前受你多少磨难,连性命都死在你手

里,还不见你感念一句,懊悔一声,哭到半年之后,还叫天叫地,骂起我来。难道我生前的咒骂还不曾听得勾

,死在阴司地府还听你的咒骂不成?这是三可杀了。我在生之时,你何等口强,动不动要谈节义,看见隔壁的

妇人改嫁了丈夫,还指定他名字骂个不了。为甚么轮着自己,就忍心害理起来,不怕别人笑耻,竟做了失节之

妇?这是四可杀了。就是要嫁,也该守过三年两载,把我的灵柩装了回来,寻一块土地安厝了我,然后嫁也未

迟。为甚么这等性急,连期年的服也不曾穿得满,就嫁起人来?使我骸骨不能归家,做了异乡之鬼,这是五可

杀了。你自己不肯守节,就是丫鬟使婢也留上一两个,做个烧钱化纸的人;在宗族里面立个暝蛉之子,替我接

了后代,把家中的财物交付与他,然后出来改嫁,也还气得你过。为甚么把许多丫鬟不分好歹,都替我卖去,

把银子鳖在身边,连我一分好人家都搬了过来,与别人享福,这是七可杀了。其余的零星罪犯,若要细数起来

,要几百桩也有。我如今总置不论,只问你这七桩大罪。每一桩罪砍你一刀,只把你的尸骸分做七块罢了。”

他起先问罪的时节,淳于氏伏在地下,等他说一个”可杀”,自己应一个”该杀”,说两个”可杀”,应

两个”该当”,及至说到第七个上,知道说完之后就要下手,那条见机而作的魂灵已先走散了,只留个没干的

身子伏的那边等杀,连这”该当“二字那里还应得出?只好缩成一团,哼哼嗄嗄的挣命罢了,预先硬了颈项,

等他下刀。不想命根未断,那卧房后面有许多胆雄力大、不怕鬼的妇人赶进房来,把他丈夫的阴灵一把扯住,

跪下来劝道:“杀死不如放生,看我们众人面上,饶了他罢。”

又有两个妇人不但不怕鬼,还要与他打斗,竟把凶器夺了下来,不怕他不走,两个死拖硬曳,扯到卧房后

面去了。

那些不去的妇人都一面说,一面拿手来搀道:“相公去了,大娘起来罢。”淳于氏仰起头来,把众人一看

,又吃了一惊。

原来不是别人,就是他丈夫未死之前,零星讨来的使婢;丈夫既死之后,逐个卖去的丫鬟。如今见旧主有

难,不知是那个神道托梦与他,大家不约而同,特地赶来相救的。

淳于氏吃惊之后,爬起来坐了一会,把起先失去的魂魄招了转来,方才问众人道:“你们是从那里来的?

方才扯劝的人是那两个?为甚么原故你们都不怕鬼,竟与他说起话来?”那些丫鬟道:“大娘出脱我们的时节

,就是卖与这分人家。方才那两个也是大娘卖去的小,我们未卖之前,他先嫁过来的。大家都在一处,并不曾

分开。只有大娘来得迟些,所以受了这场惊吓。方才捏着凶器与大娘算总帐的是个活人,不是甚么死鬼,大娘

不要认错了。”淳于氏道:“这等说起来,难道是他们的丈夫不成?”那些丫鬟道:“不但是他们的丈夫,只

怕连大娘自己还要做他的妻子也不可知。”淳于氏道:“这等说起来,想是他们恨我不过,故意做定圈套,叫

丈夫娶我过来,等他们做大,捉我做小,好出气的意思了。这等为甚么原故,那个人的声音面貌竟与死者一,

说来的话又一句不错,那有这等相像的理?你们快说一说。”丫鬟道:“不是他们恨你不过,要摆布你;还是

他们丢你不下,要收录你。我老实对你说,方才捏刀的人就是相公的原身,当初并不曾死,被你磨灭不过。做

了这番圈套,要骗个儿子出来的。如今两位小主母已生了三个大呱呱,他这分人家不但不曾消灭,还添了几口

人丁,愈加昌盛起来了。劝大娘从今以后,落得做个好人,不要去处治他罢。”

淳于氏听了这些话,不但不肯放心,反愈加害怕起来。这是甚么原故?只因起先怕鬼,如今又要怕人,怕

人的心肠比怕鬼更加一倍。

思想一个结发之妻,做了这许多歹事,把甚么颜面见他?

见面尚且不可,何况跟了他们,从新过起日子来?起先受他一刀,还是问的斩罪,如今同过日子,料想不

得安生,少不得要早笑一句,晚笑一句,剥削我的脸皮,只当问了个凌迟碎剐。

这样的重罪如何受得起?就是他不罪我,我自家心上也饶不过自家,相他一眼,定要没趣一遭;叫他一声

,定要羞惭一次。

这个凌迟碎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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