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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快士传-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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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时,屈指选期将近,谁想又变出一场没兴来。原来礼科上了一本,说大学生在司礼监效劳者,止当免其坐监半年,不可令其越例选官。圣旨依议,吏部便奉旨出示。凡以前选过者姑勿论,其余候选者,俱不准选。白珩闻知此信,气得目瞪口呆。思量没奈何,只得收拾行李,仍同路小五取路回家去了。可笑柴白珩此番到京,只因柴吴泉受了守备卫人豹的气,疑是董闻指使。后又闻余总兵荐董闻入京求取功名,为此心怀妒忌,挟着重资赴京谋干,务要先做一日官,赛过董闻。不想被杜龙文哄弄,白送了许多东西,甘拜了太监为干爷。官又做不成,只落得木瓜之号。遍传京师。这不是到京来求官,却是特地到京来出丑。出尽了丑,方才回去。正是:

白珩用尽白银,白丁依然白丁。

笑杀内兄出丑,原让妹婿成名。

说话的柴白珩出丑而归,固不必说了。那董闻又以何因缘便得成名?不知事有凑巧。董闻在徐世子家处馆将近一年,求名之心甚切。正苦没有机会,恰好天子准了阁臣杨士奇所奏,欲于乡会两试之外广牧人才,特谕天下学臣:除岁贡生外,另行考取拔贡生,一体送京廷试授职。其各省生员游学在京者,若有京官保结,许于北直学臣处投考,取中者即准作技贡,一体廷试。董闻得了这个好机会,便去求庄文靖保结了,赴北直学院衙门报名听考。其时各省游学生员来考的共有二三百人。及发案,止取得二十余人,却是董闻第一。到得各处岁贡拔贡生齐集了,天子亲自廷试毕,命词臣阅卷,命阁臣杨士奇拟定名次。庄文靖正在阅卷词臣之内,便将董闻试卷首荐。杨阁老见他果然佳妙,即拟定榜首。第二名是岁贡生丁士升,即庄文靖荐去杨阁老家处馆的。榜发后,徐世子与庄文靖俱大喜。不一日,吏部题准廷试首名应援国子监博士,第二名应授国子监助教。时助教正值员缺,丁士升已得选授去了。博士却未有缺出,还要候缺。董闻因思念家中,欲乘空回家省亲。徐世子道:“不才也念家尊年老,即日将上疏乞归。先生且略消停,与不才同行何如?”董闻道:“候台驾同行固妙,但世子蒙圣恩眷注,乞归之疏,未必便允。小可若不乘此候缺之时回去,倘迁延时日,选了官,反脱身不得了。”世子听说,知其归心甚切,便不强留。董闻先去谢别了庄文靖与杨阁老,又遍拜了廷试的诸同年,打点起身。徐世子治酒饯行,以二千金相赠,直送出五十里之外。临别,又将通候余总兵的书信一封附寄。相叮道:“不才若得乞归,即从水路回南。当到贵郡奉候,并候家表兄余戎。先生若见他时,先为我致意。”说罢,珍重而别,董闻取路回家。这番也算是锦衣归故里,行色甚壮,自不必说。且说董起麟在家,自接得李能带归的家信,已知儿子馆在徐府。过了几时,喜音频至门上一连贴起三张捷报:一报今小儿先坐了国公府里的板凳,报北直学院取中拨贡第一名,一报廷试第一名,一报钦定国子监博士,候缺即选。起麟合家人都欢喜。那些势力亲友,填门称庆。路小五这小人,也重来趋奉。只有柴昊泉父子十分羞恼。却又想博士正管着监生,他今要奈何我们,一发容易了,因此又十分疑虑。只得备一副盛礼来奉贺,又托路小五代致款曲。起麟笑道:“小儿初入泮时,他丈人说:‘这条学究的冷板凳有得坐了。’还恐人嫌他食肠大,不肯请他去坐。如今小儿先坐了国公府里的板凳,却又要去坐国子监里的板凳,竟没人嫌他,连他丈人也不嫌他,反来贺他了。真个可喜。”路小五把这几句话述与昊泉父子听了,不胜惭愧。正是:

莫把穷人笑,穷人未可料。

能为国子师,不授蒙童教。

且说董闻在路行了几日,早回到家中,先拜了父母,后与妻子淑姿、妹子彩姑相见了。把别后之事述了一遍,因说道:“此皆亏遐施恩兄周旋劝勉之力。他今近况若何?”起麟道:“遐施于两月前偶归仪封县故乡,原约就来的,却去久不来。闻说患病在彼,未知今已好否。我正在这里念他。”董闻听说,甚是惊疑。次日,即入城见了余总兵,谢其荐引之谊,送了一副礼,面致了徐世子的书信,并到各位地方官处投了帖,又去与计高、金畹二人相会,也各送与些京仪,然后到丈人柴昊泉家来。昊泉父子自觉惭愧,都托病不出。董闻付之一笑。随即去探问董济消息。只见他门上用锁锁着,问邻舍时,说道:“董相公在仪封县患病危笃,因此家里人都回去看视了。”董闻听罢,吃惊不小,连忙回家收拾行李,带了银两,叫李能、孙用随着,星夜亲往仪封县探问。不想董济染患伤寒,已于数日前身故。董闻一到仪封,闻此凶信,不由不十分惊痛。急急备了祭礼,到他家祭奠。原来房屋已被那不肖的侄儿乘董济患病之时,都卖与人了,止留了茅屋四五间,停柩在内。家人都已散去。幕已不设,吊也不开,既无丧主,亦无吊客。董闻见了这光景,愈加惨伤。排下祭礼,奠酒再拜,放声大哭。拜毕,抚着棺叫道:“兄长阴灵不远,小弟曾受大恩,不想今日回来,不得见兄长之面。”说罢又哭,哭得众邻舍都走将来环聚而观。董闻仰天跌足道:“老天!老天!如此人,怎么使他无后?”因问众邻道:“死者的侄儿今在何处?”众邻中一人答道:“董相公的侄儿叫做董着虚,最是无赖。银子到手,花赌无遗,东撞西撞,无室无家,是个天不收,地不管的人,那里去寻他?”又一个道:“闻他近日往开封城里去了,要把他叔子寓居的房屋寻主顾卖哩。”董闻叹口气道:“侄儿既不可问,那些平日受吾兄恩惠的亲友,如何今日也一个不来了?”因命从人取笔过来,题诗四句于壁上道:

堪叹任昉空结客,最怜伯□竟无儿。

□□自古皆难问,天道由来不□□。

董闻写罢,掷笔于地,重复痛苦道:“我□□□□济多金,救我患难,成我功名,此恩此德,虽非计利可偿,但我今日略具薄资,欲少酬万一,谁知恩兄已死,又无后嗣,何处展我报私?”一头哭,一头说,旁观者无不悽惶。只见众邻舍中走出一个白须老者道:“董爷且休哭。你既有好心,感恩知报,如今令兄董相公停柩在此,未曾入土。眼见得他的侄儿是不管的了。若董爷肯替他择地安葬,使他不至暴露,这便是以德报德,何须烦恼?”董闻听说,收泪谢道:“承老丈高论,学生领教了。”当下别过了众邻,便就左近寻下寓所,一面遣人讣告各亲友,并报知余总兵,竟是董闻主丧。设幕开吊。一面选择吉地,定期安葬。余总兵闻讣,亦不胜惊叹。适因出巡便道,亲赴丧所予奠。那些亲友,前日一个也不来,今闻董博士主丧,余总兵也来吊,便都赶与,纷纷的来吊孝送葬。人情势利如此,有诗为证:

非为死者吊,还因生者来。

炎凉尽如此,世态实堪哀。

丧葬既毕,董闻又将些银两置买坟傍田地数亩,交付坟丁,收取租利,以为岁时祭扫之用。又分付他好生看守坟地坟树,休再为不肖侄儿所卖。又去仪封县里讨了一张禁约告示,张挂墓门上以为防护。诸事完备,方回郡城。恰好余总兵也出巡回来了,董闻即往拜谢。余总兵盛称董闻高义。一时远近的人,都道董遐施一生好客,只结识得董声孟一个人,其余分明喂了猪狗,祭了鬼魅。这叫做千人吃药,一人还钱。有这一个还钱的,方不枉了他好施的一片美意。闲话休题。董闻谢过了余总兵,再到董济旧寓问时,果然那所房屋又被那不肖侄儿卖了。董闻嗟叹不已。回到家中,父母妻妹也都赞他能知恩报德,不负死者,使我等生者之心亦稍安。董闻又到大力庵中访问沙有恒和尚,也要略略酬谢他。不想他还游方未归。正是:

千金已略酬,一饭尚未报。

总是一片心,难将轻重较。

过了几日,忽见邸报说徐世子因亲老上疏乞归,情词恳切,朝廷准奏,即日出京,从水路南回。董闻见报,即分付李能、孙用不时到马头上去打探。徐世子的船一到,便要去迎候相会。只因这一番,有分教:风波起处欲伸知己情悰;肝胆浓时弄出通天手段。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5卷 走健卒误拿差役 脱禁犯权借乞儿

诗曰:

副车误中已空还,换月移云转盼间。

算弄机关人莫测,只缘友谊重如山。

却说董闻晓得徐世子将至,遣李能、孙用二人时常往河下探听。忽一日,二人奔回禀复道:“世子爷的前站船已到河下,大船离此尚远,还要过几日才到。小人们方才倒打听得一件奇事,特来报知。”董闻道:“有甚奇事?”李能道:“适见河下一只船上,有许多公差,押着一个犯人,说是江西解来,要见都院的。那犯人不是别人,却是前日在山东饭店里与主人结拜的常老爷。”董闻失惊道:“不信有这些事。莫非面庞厮像,你们认错了?”孙用道:“小人看得仔细,明明是他。正不知犯着何事,做了罪人。”董闻听罢大惊,便叫李能、孙用随着,身边带了些银两,也不及乘舆张盖,只穿便服,骑着马,飞往河下。李能、孙用指点到一只船边,果见一簇公差,押了一个胡须汉子,正从船上起来,同往河头一个酒店里去。董闻看那汉子,果然是常奇。

看官,你道常奇为何犯罪到此?原来他的母舅,就是那江西举人袁念先,前因家藏方孝孺文字,被列应星出首了,以致全家抄没。常奇切齿痛恨,立心要为母舅报仇,一句未得其便。近日列应星同着公子列天纬欲回广州故乡,路径江西,常奇乘此机会,怀着利刃,伏于水次,候其船到,就舟中把他父子的性命都结果了。正欲飞身上岸逃奔,不意被船缆绊脚,失足落水,当被地方拿获,解到官府。常奇一口招承为母舅报仇。官府录了口词,因询知被杀的列家父子从河南来,有家属在开封府,为此把常奇递解到来,要听候河南巡抚审问,拟罪抵命。正是:

慷慨杀人身不惜,报仇有志酬今日。

渭阳之谊何其隆,如此外甥真难得。

当下董闻见了常奇,吃惊不小,连忙下马随至酒店门前。众公差押着常奇拥进店中,占一副座头坐下。董闻等他们坐定,才走将入去,先与众公差拱了手,然后与常奇相见,问道:“兄长,你为了何事,做了犯人,解到这里来?”常奇把自己犯事之由说了一遍。董闻涕泣道:“兄长,你一向说有心事未完,原来为着这件心事。如今犯了罪,性命难保,为之奈何?”常奇拍着胸道:“贤弟休烦恼!我为家母舅报仇,死亦甘心。烈丈夫作事,只要泄却胸中积恨,这颗头颅何足惜哉!”董闻还要细谈,这些众公差却不识董闻是何等人,便一起发话道:“这是杀人重犯,我们只等列家尸亲一到,就要解进都老爷衙门去了。你这人只管在此兜搭些什么?”董闻听说,恐列家的人来,被他认得,不当稳便,遂与常奇作别,走出酒店。回头看见那酒店招牌上写着‘醉春馆’三字。董闻在酒店左右走来走去,却急切没做道理救他处。又想:“他若解了抚台,发入狱中拘禁,一发难做手脚了。必于此刻设法救得他方妙。”沉吟了一回,忽然心生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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