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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快士传-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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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犹是父,女犹是女。

昨日今朝,不同如此。

董闻回家过了一夜。次日醒来,追思昨日酒后之言,甚觉过当。自念度量大的,还该置之不论,如何言语之间不存忠厚?毕竟是学问不到处。着实自咎了一番。忽想起丁推官所推之事,即往见余总兵,曲致丁推官之意,要他把这宗债负再宽几时。余总兵见有董闻担当,料到迟中无失,便满口应允道:“既承先生见教,且从容去罢了。”董闻称谢而别。

才回到家,只见门上人来报,说有妓女马二娘乘轿到门,要进来拜谢大爷。董闻忙教请进。马二娘至堂中,倒身下拜,董闻连忙扶起。看他风姿雅淡,举止端详,仿佛良家体态,与昨日所见二妓大相悬绝,因说道:“久慕佳名,未识娇面。今日幸得相会,足慰生平。”马二娘道:“贱妾素未拜识尊颜,今遭患难,荷蒙垂救,生死肉骨,佩德难忘。”拜罢,即请进内拜见夫人。董闻道:“寒荆回家与岳父母上寿,尚未归来。家母舍妹,正欲一睹芳容。”遂引他到内厢,与母亲妹子相见了,一面置酒留款。饮过数巡,马二娘顿开喉咙,清歌一曲,真有遏云绕梁之妙,董闻叹赏不已。酒罢,董闻又引他到书房中游玩。马二娘见有古琴一张挂在壁上,便取将下来,轻挥玉指,拨动朱弦,弹了一回儿。董闻愈加称赏,因再命酒对酌。马二娘又饮了几杯,玉容粉面,带了几分酒意,正如雨后海棠,十分娇媚。董闻看了啧啧称羡道:“卿具此绝色,又有才技,青楼中岂易得此。”马二娘见董闻不住口的赞他,便低头沉吟了半晌,似有不安之状。董闻笑问道:“正尔欢饮,忽若不乐,却是为何?”马二娘且不答应,向案头取过一幅花笺来,题诗一绝道:

“多感开笼纵凤凰,玄机幸遇有情郎。

却缘羞把琵琶抱,未敢从容侍曲房。”

董闻见了诗,改容正色道:“在下相救之意,非慕卿之色,亦不但怜卿之才,实重卿之义也。捧溪佳咏,足见坚操,益使人敬服。常善变是我结义兄弟,他曾对我说,与卿有终身之约。今他不幸犯罪而逃,我时时系念。昨闻卿亦为了他身陷囹圄,我因朋友情分上,故特向丁公说个方便,并无他意。自古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蔑。’我若有私于卿,是负友谊矣。今日偶睹娇容,且阅妙技,故不觉钦羡,非有私心,幸勿见疑。”因之取笔题诗一绝以示之,诗云:

“书生非不解风流,为忆良朋悲旧游。

正待临风念黄鸟,何心握雨赴红楼?”

马二娘听了董闻所言,又见了诗句,不觉两泪交流,道:“常相公实与贱妾有终身之约,贱妾虽在烟花,颇知自好。自与常相公相约之后,往往托病谢客,以致开罪于强暴。今蒙董爷救之桎梏之中,理宜永侍中栉,以报大恩。只恐负了常相公,故未敢相就。不道董爷也与常相公有交。今日救妾之意,亦为朋友情分上,并非涉私,足见交义。我想常相公被罪而逃,后会无期,妾身飘泊风尘,终非了局。请自今以后,削发为尼,长辞世俗,庶远不负常相公昔日之盟,近不负董爷今日之义耳。”说罢,又取笔题诗一绝道:

“黄鸟犹知笃友声,红裙忍负昔年盟?

从今不把蛾眉扫,弃向空门了此生。”

董闻看了,点头赞叹道:“青楼中人,有此义烈之性,其实难得!我道常兄英雄,非留恋烟花者,何独属意于卿?今日方知卿真堪与常兄作对,不枉他识赏订盟。但卿既欲守志,也不必削发披缁,栖身寺院,只须杜门不出,在家出家。若有强暴侵侮,我当为卿护持。异日常兄倘蒙恩赦,再有相见之期,那时重谐旧好,有何不可?”马二娘收泪拜谢,作别归家。自此真个把住屋做个静室,改作道姑打扮,终日焚香诵经,以避尘嚣。有一曲《临江仙》为证:

“燕子楼中关盼盼,至今节义流传。尚书墓上有人还,白扬堪作柱,红粉泪无端。死别生离同一欢,愿依昔日婵娟。从今学道洗朱颜,不与巫女梦,且戴妙常冠。”

话分两头。且说丁推官自到郑州署印之后,政声益著。前任知州丙制金贪污异常,几乎把地皮都弄光了,全都叫他“丙赤地”。今丁推官在署印,一清如水,人都叫他是“丁青天”。那知他要做好官,偏有许多盘根错节来试他的利器。才署印几月,忽遇天时亢旱。丁青天来署了印,真正弄出个久晴不雨的青天来了。那亢旱的光景,好生利害。但见:

田中裂缝,池底生尘。并边争汲的,至于相骂:路上卖水的,好似奇珍。逼浑浆来煮粒际峭疗ⅰ⒛嘧涛叮辉旄闪冈诔涓梗胧腔鸨菏臁⑷丈钩伞?椭梁舨璨璨怀觯辜淝笤≡∥弈堋S鞘钡墓俪ぃ唤劾嵯疵妫坏翘车牡朗浚钡糜秃沽苌怼H寥镣矗终凶湃嵬恋兀夯噬掀淼唬琶殴┳判杏炅瘛W纺钋缶χ眨硬怀龅脑剖Γ我坏┎匦味菁#炕顾伎嘤曛辏煳暗暮硬貊彪芷寇埃坎徊⒒牡氖且常侵氖常挡⒒囊翰磺笕说氖撬穑匣鸩磺笕耍笕恕M司愉荆痪踉钩舳钜乖拢恢蛔刃撬蓿酥撂酒裘鞫蕹じIA止适陆裰丶坪菏率夹耪妗

丁推官见这般亢旱,连忙建立斋坛,延请一个法官叫做洪觉先,要他登坛祈雨。那洪觉先本不是出家的道士,因他自称有符水之术,又会扶鸾请仙、替人禳星解厄,人多有信他的,为此丁推管颇闻其名,特请他来祈雨。一连祈了几日,却那里见个雨点儿?丁推官明知法官不济,乃自办诚心,步行祈祷。每日在酷日中来往,不辞劳苦。上司行下文书来,禁止屠宰,以祈甘霖旱降。丁推官遵奉宪行,出了禁屠的告示,却分付衙役,不许借端生事。有公差拿卖肉的人解到台下,那人禀说是官府未出告示之前宰下的猪,丁推官即行释放,更不苛求。远近士氏,无不颂其仁德。当时也有一等贪吃荤腥、不信修斋的人,因禁了屠,不得肉吃,便做下一篇言语道:

祷雨而靡爱斯牲,知云汗无断屠宰之法。今遇旱而颂书人云,岂《春秋》有不血食之鬼神?艰食之时,济荒者正当佐以鲜食之奏;怀山之日,救灾者且犹不恤烈山之焚。试观往古,穷议近今,仁固当被乎禽兽,事亦宜计乎氏氓。思非肉不饱之老人,易由得养?被市脯为活之壮者何以图存?况上行下未行,不过做成衙役取利;若官禁私亦禁,恐适妨碍百姓营生。至于鱼虾蜃蛤,仅昆虫之一类;葱芽韭蒜,尤草木之无情。即食焉,亦复何害?并禁之,颇觉不伦。人苟为物而受责,似乎重物而轻人。诚得交明之官长,一朝开此严禁,或者仁爱之天公,即日降以甘霖。

这篇言语,说来虽似乎有理,殊不知祈晴祷雨之时,禁止屠宰,非是爱物,正是爱民,盖天降灾祲,多缘下民平日奢侈过度,暴殄天物,纵口腹之欲,战害生命,上干天和,灾祲由此而致。所以禁止屠宰者,正要人清心寡嗜,改过省愆,挽回天意,无至困于凶荒耳。《礼记》云:“岁凶谷不登,君膳不杀牲,大丈不食粱,士饮酒不作乐。”君、公卿、士且如此俭约修省,何况百姓乎?只是官府方有禁屠之令,那班衙役与地方棍徒,便寻衅生事,肆行索诈。这些小本经纪的人,又值凶荒之际,正自忧愁惶惑,何堪更被诈害?此则又须贤明官长,达权通变,勿使爱民之意,反做了扰民之端,庶几民与物皆被仁恩矣。闲话少说。且说丁推官处诚步祷了几日,又手书疏文一通,亲自斋往本州城隍庙中焚化了。拜祷毕,指着城隍神像说道:“我与神虽阴阳各异,然具有地方民社之责。今上天降灾下民,岂可坐视不救?我今与神物:若三日内无雨,我当与神像一齐锁系烈日之中,以请命于天。”说罢,又拜祷了一番,然后回衙。至三日后,不见有雨。丁推官分付整备铁索二条,步至城隍庙中。正待要与神像同锁,忽视云兴雷动,顷刻间,大雨倾盆而降。这场大雨,直下了一日夜,田畴霑足,百姓无不欢呼称颂。初时种田的乡农见雨泽不至,将要丢手了。因闻丁推官步祷其诚,便相戒道:“上官且不辞劳苦,我等如何便罢休?”遂大家勉强支持,不敢抛荒。到得雨来时,田禾依然无恙。当时有民谣云:

“丙去丁来都是火,火致旱灾于田土。丙为阳火,不旱亦焦;丁为阴火,虽旱无苦。赤地无禾土尽荒,青天无云雨亦亡。到头赤地难植役,还赖青天能降祥。”

丁推官求得甘雨之后,过不多几日,早有新任的知州到了。丁推官焦劳了这多时,正好交过了州印,回到府中。略上将息,且与董闻一叙阔悰。不想又有一件公事要担在他身上来。只因这一番,有分教:劳臣功绩,再从县里流传;良友声名,更向府中称说。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卷分解

第09卷 竭心力臣忠感鬼神 焚契券友义动官长

诗曰

一生一死识交情,友义臣忠真弟兄。

贯日忠魂天意格,于霄意气众心倾。

话说丁推官把官印交与新官,正欲回署,却又有一件公事轮到他身上来。你道何事?原来仪封县界中河道淤塞已久,及当流濬。巡抚冯景,与按院卞正酌定开河事宜,合流上闻,一向候部议定夺,今该部复准,着该府按支库银若干两,连选才干属员,专督开河,克期完工。冯、卞二公奉了圣旨,特委丁推官星夜亲临仪封县,监督河务,不得迟误。丁推官见是紧急公事,既奉宪委,不敢延迟,也不及回署,即从郑州起马,驰赴仪封县,择近河公馆住下。发现银雇募民夫,克日同工。此时正值七月中旬,天气尚炎热。丁推官不辞劳苦,每日到河边监督,并踏勘旧河故道。或遇泥沙堆积之处,轿马难行,即徒步往来,那些民夫因上官如此勤劳,无不努力向前。丁推官见民夫中有老弱的,勉强挑泥掘土,甚是憔悴,心生怜悯,设起一法来。每十个精壮民夫,拨两个老弱的炊茶煮饭,担送供给,免其做工。自此,老弱的既不苦役,精壮的又省了炊煮工夫,得以并力工作,众甚便之。正是:

饥者得食劳者息,老弱不做沟中瘠。

丁公善把人丁用,于民全赖君子力。

丁推官设法既妙,一日便有两日工程,不半月间,开过多少河道。凡遇河道上或有房屋,或有坟墓相碍的,丁推官相度地势,苟可通融,便行回过去,更不拆屋壤坟,正不知保全了多少。众人无不称功颂德。忽一日,开到一个去处,见一所坟茔,正与河道相近。丁推官唤土人来问道:“这是谁家的塚墓?将来河道通了,这塚墓便沿着河岸,难免河流冲激。可叫他家移进几步改葬方好。”土人禀道:“这是绝嗣的塚墓,没有后人的,只索由它罢。”话犹未了,只见民夫中走出一人,跪下禀道:“小人就是看守这坟的坟丁。塚中之人,姓董名济。他虽没后嗣,却是本府乡绅董博士老爷的同宗兄弟。董爷当初曾问本县请给告示,张挂坟门,禁约闲人骚扰。又着小人与他看管这塚墓的。”丁推官听罢,想道:“我常听得董年兄称感他亡故宗兄董济的恩德。今看董年兄面上,何忍坐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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