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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战争与和平-第122章

小说: 战争与和平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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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佳,彼得卡①,”她对着他大声喊道。“把我背下楼去。”彼佳跑到她眼前,把背转向她。她跳到他背上,用手搂住他的颈顶,他一蹦一跳地背着她往前奔跑。“不,用不着背了——马达加斯加岛。”她从他背上跳下来,说道,就走下楼去。 
  娜塔莎好像走遍了她自己的王国,试了试她的权力,她坚信,大家都服服贴贴,但她还觉得寂寞,于是走到了大厅,她拿起吉他坐在厨子后面昏暗的角落,开始弹出几个低音,弹奏她曾在彼得堡和安德烈公爵一同听过的歌剧中的短句。在别的听众看来,她用吉他弹奏的乐句毫无意义,但是这些乐音在她想象中却勾起许多回忆。她坐在厨子后面,把视线集中到小吃部的门里射出来的一道阳光上,她一面听她自己弹奏,一面回忆往事。她正处在回忆往事的状态中。 
   
  ①彼得卡是彼佳的爱称。 
  索尼娅拿着一只酒杯穿过大厅走进小吃部。娜塔莎望了望她,又望望小吃部的那条门缝,她仿佛觉得,她正在回想,有一道阳光从小吃部的门缝中射出来。索尼娅拿着酒杯走进去。“这情景和回忆不爽毫厘,”娜塔莎想了想。 
  “索尼娅,这是啥调儿?”娜塔莎用指头拨弄一根粗粗的琴弦时大声喊道。 
  “哦,你在这里呀!”索尼娅吓得颤抖了一下,然后说,她走到娜塔莎跟前,倾听她说话。“不知道。不是《暴风雨》吗?” 
  她胆怯地说,害怕说错了。 
  “唔,她还是像上次那样颤抖了一下,还是那样走到跟前来,畏缩地微微一笑,”娜塔莎想了想,“完全像现在这样…… 
  我想了想,她身上还缺乏什么吧。” 
  “不对,这是《担水人》一曲中的合唱,你听见吗?”娜塔莎为了要让索尼娅能够听懂,便把合唱的曲子唱完了。 
  “你到哪里去了?”娜塔莎问道。 
  “去换一杯水。我马上就把图案描完了。” 
  “你总是忙得不亦乐乎,可是我就不在行,”娜塔莎说道。 
  “尼古连卡在哪里?” 
  “他好像正在睡觉。” 
  “索尼娅,你去把他喊醒,”娜塔莎说,“告诉他,我喊他唱歌。”她坐了一会儿,想想过去的一切意味着什么,她虽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但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她心里又在想象她跟他在一起、他用钟情的目光凝视她的情景。 
  “唉,他快点归来。我怕他不能回来啊!而主要是,我见老了,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以后决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了。他也许今天回来,马上就回来。他也许回来了,正坐在那个客厅里。他也许昨天就回来了,我竟忘怀了。”她站起来,放下吉他,到客厅里去。全家人、教师、家庭女教师和客人们都在茶桌旁就座。仆人们都站在桌子周围,可是安德烈公爵没有来,生活又跟以前一样了。 
  “啊,是她,”伊利亚·安德烈伊奇看见走进来的娜塔莎之后说。“喂,你坐到我身边来吧。”可是娜塔莎在母亲身旁停步,她环视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 
  “妈妈!”她说道。“把他给我吧,给我吧,妈妈,快点,快点儿。”她又费劲地忍住,不号啕痛哭。 
  她在桌旁坐了一会,听听长辈和也向桌旁走来的尼古拉谈话。“我的天呀,我的天,还是那些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谈话,爸爸还是拿着一只茶碗,仍旧对着茶碗吹气!”娜塔莎想道,因为他们依然如故,所以她惊恐地觉得自己心中升起了一阵对全家人的厌恶感。 
  喝完茶以后,尼古拉、索尼娅和娜塔莎都走到摆满沙发的休息室里去,都走到自己喜爱的角落,走到他们经常倾心交谈的地方去。 
   
   
  ! 

 



 




 10



  “你是否常有这种情形,”当他们在摆满沙发的休息室里坐下来,娜塔莎对哥哥说,“你仿佛认为,将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一切美好的事情都已成为明日黄花?不是说令人愁闷,而是说忧郁,你是否常有这种情形?” 
  “有,别提多么好啦!”他说,“我常有这种情形,一切都很称心,大家十分高兴,可是我忽然想到,一切令人厌烦,大家要去见阎王了。有一回,我没有出席兵团里的游园会,那里正在奏乐……我忽然感到厌烦……” 
  “啊呀,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娜塔莎接着说。 
  “当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我也有过这样的情形。你总记得,有一次因为李子的事情我被处罚了,你们大家都在跳舞,而我却坐在教室里嚎啕大哭,这件事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时候我感到忧愁并且可怜大伙儿,也可怜自己,可怜所有的人。主要是,我没有过错,”娜塔莎说道,“你还记得么?” 
  “记得。”尼古拉说,“我记得,后来我向你身边走去,我想安慰你,你要知道,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我们都太可笑了。 
  当时我有个木偶玩具,我想送给你。你记得么?” 
  “你总记得吧,”娜塔莎若有所思地微笑,她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叔叔把我们叫到旧屋的书斋里去,暗得很,我们一走进来,忽然间有个人站在那里……” 
  “黑人奴仆,”尼古拉含着愉快的微笑说完这句话,“怎么会记不得呢?直至目前我也不知道,这个人就是黑人奴仆,或者是我们做了一个梦,或者是别人对我们讲的。” 
  “他这个黑人灰溜溜的,你总记得,可是他露出雪白的牙齿,他站着,观看我们……” 
  “您记得吗,索尼娅?”尼古拉问道…… 
  “记得,我记得,我也记得一点。”索尼娅胆怯地回答……“我不是向爸爸妈妈问过这个黑人嘛,”娜塔莎说,“他们说,没有任何黑人奴仆。你不是还记得很清楚嘛!” 
  “可不是,他的牙齿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多么奇怪,真像做过一个梦。我喜欢这个。” 
  “你总记得,我们在大厅里滚鸡蛋,忽然有两个老太婆在地毯上打转转。有没有这回事?多么轻松愉快,还记得吧?” 
  “是的。你总记得,爸爸穿着蓝皮袄站在台阶上放了一枪?”他们面露微笑,怀着回忆往事的喜悦心情,不是忧悒的老者的回顾,而是富有诗情画意的青春的回忆——他们逐一回想那些梦景和现实融为一体的久远的印象,不知为什么而感到高兴,不时地发出轻微的笑声。 
  尽管他们有着共同的回忆,但是索尼娅像平常一样比他们落伍。 
  他们回忆的往事中,索尼娅已经忘记许多了,而她所记得的往事在她心中也不会激起他们所体验到的那种感情。她只是竭力地效法他们,分享他们的欢乐。 
  在他们回忆起索尼娅首次来到他们家中的时候,她才参加谈话。索尼娅讲到她害怕尼古拉,因为他的夹克上有几根绦带,保姆对她说,也要给她的上衣缝几根绦带。 
  “我可还记得,有人对我说,你是在白菜下面出生的,”娜塔莎说,“我还记得,我当时不敢不相信,但是我知道,这不是实话,这也就使我感到尴尬了。” 
  在谈话时,一个女佣从休息室的后门探出头来。 
  “小姐,有人把公鸡拿来了。”那个女仆用耳语说。 
  “用不着了,波利娅①,吩咐他们把它拿走吧。”娜塔莎说。 
  他们在摆满沙发的休息室谈话,谈到半中间的时候,季姆勒走进房里来,他走到放在角落里的竖琴前面,取下那覆盖竖琴的呢子布,竖琴发出走调的响声。 
  “爱德华·卡尔雷奇,请您弹奏一首我爱听的菲尔德先生的Nocturne②吧。”从客厅里传来老伯爵夫人的语气。 
   
  ①波利娅是佩拉格娅的小名。 
  ②法语:夜曲。约翰·菲尔德(1782~1837)——钢琴家和作曲家,他以钢琴协奏曲和夜曲而闻名于世。1804—1831年间定居于彼得堡,讲授课程并举行音乐会。 
  季姆勒弹奏了和弦,把脸转向娜塔莎、尼古拉和索尼娅,说道: 
  “嗬,年轻人乖乖地坐着啊!” 
  “我们谈论哲学问题吧。”娜塔莎说,她回顾片刻,之后继续谈话。此时的话题是梦幻。 
  季姆勒开始弹琴。娜塔莎踮着脚尖儿一声不响地走到桌旁,拿起蜡烛,把它移开,就往回头走,静静地坐在原来的位子上。这间房里,特别是他们坐的沙发那儿很昏暗,但是一轮满月的银辉透过几扇大窗户照在地板上。 
  “你要知道,我想,”娜塔莎向尼古拉和索尼娅身边靠拢一些,用耳语说,这时候季姆勒弹奏完毕,仍旧坐在那里,轻盈地拨弄琴弦,心中犹豫不决,就这样罢休呢,还是再弹点新花样。我想,“如果这样回想,再回想,总是这样回想,就会回想起在我还没有出世之前我所记得的事情……” 
  “这就是灵魂的转生,”索尼娅说道,她一向学习成绩优良,什么都记得很牢。“埃及人相信我们的灵魂曾经附在牲畜身上,以后又会回归到牲畜身上。” 
  “不对,你知道,我不相信我们曾经附在牲畜身上这种看法,”尽管已经停止了弹奏,但是娜塔莎还用耳语说话,“我的确知道,我们曾在某个地方是安琪儿,而且到过这个地方,因此我们什么都记得很牢……” 
  “我可以加入你们一伙吗?”悄悄地走到他们跟前来的季姆勒说道,并且在他们身旁坐下。 
  “既然我们曾经是安琪儿,那末我们怎么会降到更低的地方?”尼古拉说道,“不对,这不可能!” 
  “不是更低,谁对你说更低呢?……为什么我知道我前世是什么,”娜塔莎以坚定的口气驳斥。“要知道灵魂是不朽的……因此,只要我是永生的,那末我从前也活着,永恒地活着。” 
  “不过,对我们来说永恒是难以想象的。”季姆勒说,他流露着温顺而鄙夷的笑容走到年轻人跟前,但是这时候他也像他们一样低声而严肃地说话。 
  “为什么说永恒是难以想象的?”娜塔莎说,“有今天,有明白,永无止镜,有昨日,有前日……” 
  “娜塔莎!现在轮到你了。你给我唱个什么曲子,”这时可以听见伯爵夫人的语声,“你们为什么要在这儿坐得太久,就像一伙阴谋家似的?” 
  “妈妈,我很不想唱。”娜塔莎说道,而且站起来。 
  他们大家,甚至连年纪不轻的季姆勒也不想停止谈话和离开休息室的这个角落,但是娜塔莎站起来,于是尼古拉就在击弦古钢琴旁边坐下。像平常一样,娜塔莎站在大厅正中间,选了个最聚音的地方,开始唱一支她母亲爱听的乐曲。 
  她说她不想唱歌,但在很久以前和此后很久都没有这天晚上唱得那样好。伯爵伊利亚·安德烈伊奇和米坚卡在书斋里谈话,听到她的歌声,就像个急忙想去玩耍的学童快点把功课做完那样,给管家下命令时语无伦次,终于不吭声了,米坚卡也默默无语地听她唱,面露微笑地站在伯爵前面。尼古拉目不转睛地望着妹妹,和她一同喘息。索尼娅一面听着,一面想到,她和她的朋友之间的差距多么大,她怎么不能像她表妹那样令人倾倒即使有一点也好。老伯爵夫人坐在那里,流露出幸福而忧悒的微笑,眼睛里噙满泪水,有时摇摇头。也想到娜塔莎,想到自己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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