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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叶紫文集-第17章

小说: 叶紫文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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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还要找她们……”桂姐儿拖着小菊的手,心中还是气愤不消地,匆匆地向上村跑了去。三莲蓬,已快将老迈了;低着头,干枯着脸,无可奈何地僵立在湖面,叹息它的悲哀的命运,荷叶大半都成了破扇形,勉强地支持着三五根枯骨子,迎风摇摆着。九月的冰凉的露水洒遍了湖滨。在远方,在那辽阔的无涯的芦苇丛里,不时有大块的,小块的,玩童们散放着的野火冒上来。汉少爷轻轻地走近了湖岸,他坐在大划船上,仰望着高处,仰望着那不可及的星空而不作声。他的脑子里塞满着那淘气的,猫一般的水汪汪的眼睛,和那被太阳晒得微黑的,还透露着一种可爱的处女红的面庞。他想起六月里在湖中失掉的那一次机会,和今天白天在湖边游玩时所瞥到的那一个难忘的笑容。“是的!她们一定要来的!”他自家对自家说:“不管她们的人多人少,我都不吹叫子,我只要捉住那一个水汪汪的……”学校里的皇后的校花们哪有这儿的好呢?——他想,那都是油头粉面,带着怪香怪气的,动不动就要你去服从她,报效她……而这里的,汗香,泥土香,天然的处女的红晕和水汪汪的眼睛!……他乐心了,他等着。露水慢慢地润湿了他的周身——他不管,湖风使他打了好几回寒战——他不管,他提了一提精神,使出了一股在学校跑万米般的耐劲,目不转睛地遥望着那叉湖口的尖端。月亮已经渐渐地升到中空了。四“你上前去!桂姐儿!”“为什么单要我去呢?你……”桂姐儿生着气,把那只不到一丈长的摇篮似的莲子船横在湖口,用小桨儿使力地把水中的月光敲成粉碎。靠近着她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脸的的确确已经红到耳根了。“不会害你的,痴子!……”云生嫂把自己底莲子船摇上一步,两个人象鸭子似的靠紧了:“你去引他来,我们帮你……”桂姐儿还是不依,虽然她明知大家不会让她吃亏,但她总不愿意。六月间在湖里乘凉的那一次她还记得很清楚,那个人,那个洋学堂里的家伙,简直象一头畜生似的……云生嫂和李老七姑娘们再三地劝了一会,宽心了一会,她才一声不响地摇起她的那片小桨来。她的头低得几乎着了船板了,心头一阵阵地,不安地,频繁地跳动。莲子船钻过那荷根荷叶时,在水底下,就发出了一种轻轻的,沙声的叫响来。她回间看一看:云生嫂们还老远地,缓缓地落在她的后面,不时给她抛过来一些决心和勇气。……她把心儿横了一横,使力地划着她的小浆,船身就象箭一般地向岸南奔去……五汉少爷的眼睛几乎望穿了。当他看见了一个莲子船向他驶来的时候,当他认出来了是那个熟识的,细长的,苗条的身段的时候,当他醉心了那一个轻巧的,圆熟的,划船的姿势的时候,他就满心自得地驾着那个笨重的大划船,不顾性命地追了上来。桂姐儿恨恨地咬着牙,有意要使他跟着她兜几个圈子,然后等快要接近了大伙儿的时候,她就故意地停了一停,闯在他的大划船边上!……汉少爷伸过手来拖她的船,她翻身一跳,就渡上他的大划船了!汉少爷迎面来拥她,胸前的叫吹子给打落到水中了!两个人互相地扭着,扯着……十多只埋伏好的莲子船野鸭似地扑了找来,十多个女人跳上大划船。……桂姐儿救起了,汉少爷抓住了!“用带子绑好他!”汉少爷想叫——一团很大的棉花塞到他的口里。桂姐儿哭着!她吃了亏。她没命地在汉少爷的脸上抓了两抓!汉少爷痛苦地瞪着眼,脸上流出几行血液来。云生嫂指着他骂道:“你这小黄蜂!你,怕一辈子也没有吃过苦的,你妈的!……你寻快活吗?……”“哈哈!请他在这里睡一睡夜凉床……”又有谁从人丛里抛过来这么冷冰冰的一声耍笑。六月儿渐渐地偏了西。十多只莲子船在湖中穿来穿去,十多把剪子一齐响动起来。桂姐儿的心里还是气愤不平,她一边剪莲蓬子,一边揩眼泪。她的蓬蓬比什么人都剪得少。云生嫂安慰她道:“不要紧,妹妹!你吃了亏大家都晓得的,等等我们每个人分给你一点……”湖风起了,浪涛不规则地掠过荷叶荷根,把莲子船晃掀得起伏不停地摇晃着。“快点啦!恐怕长工们要追来呢!”“不,他们喝米酒要喝得醉乱的……”每一个小船都装得满满了,每一个人心中都喜气洋洋的。没有老头儿的高声的叫喊,没有凶恶的长工驾船来追捉!在叉湖口再度碰船的时候,她们还低声地,断续地唱了起来:偷莲……偷到月三更啦,……家家户户……睡沉沉;……有钱人……不知道无钱人的苦,……无钱人……却晓得有钱人的心!……紧摇浆……快撑篙,……守湖的人追来……逃不掉!……七米酒把老长工的鼻子烧得更加红了。第二天,他从他那发了霉的狗窝似的稻草中,懒洋洋地爬起来的时候,太阳早已经下了墙了。他用烂棉花揩了一揩眼睛,蹒跚地跑到了小主人底书房;“汉少爷!汉少爷……”书房里冲出一口秋晨特有的冷气来。接着他又满腹犹疑,自家对自家说:“真是稀奇事!真是……一定要给那班小妖精迷住的!……”他连忙跑到狗窝中去,把那个夜间被野火烧光了头发的小伙子叫起来:“你这鬼崽子!你!你……妈妈的,快些……寻,寻汉少爷去!……”在湖中,一老一小,费了很大的力量,才把汉少爷的船拖了拢来。汉少爷的脸肿得象判官,几条血痕凝成了紫黑色。他狠命地给了长工一个耳刮子!沙声地叫道:“你……你们……都死了吗?妈妈的!……”老长工哭不得,笑不得。他在鼻子上使力地揩了一揩:“少爷…你,你没有吹叫子啦!……”“妈妈的!……”汉少爷的声音几乎沙得发哑了:“去,同我回去告诉爹爹去!为首的是云生婆子,她妈的!她还欠我们的租,欠我们的钱!不把她丈夫关三年不显老子的颜色!……”小伙子秋福死死地抱着他那被野火烧光了头,圆着那满是脏污的眼睛,望着小主人发着抖。他怕那耳刮子又落到他的头上来。他想:“这又是怎样的一回事呢?少爷……他妈的,绑一夜!……”1935年2月20日

 校长先生

校长先生上课钟已经敲过半个钟头了,三个教室里还有两个先生没有到。有一个是早就请了病假,别的一个大概还挨在家里不曾出来校长先生左手提着一壶老白酒,右手挟着一包花生,从外面从从容容地走进来了。他的老鼠似的眼睛只略略地朝三个教室看了一看,也没有做声,便一走走到办公室里的那个固定的位置上坐着。孩子们在教室里哇啦哇啦地吵着,叫着,用粉笔在黑板上画着乌龟。有的还跳了起来,爬到讲台上高声地吹哨子,唱戏。校长先生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他似乎在想着一桩什么心思。他的口里喝着酒,眼睛朝着天,两只手慢慢地剥着花生壳。孩子们终于打起架来了。“先生,伊敲我的脑壳!”一个癞痢头孩子哭哭啼啼地走进来,向校长先生报告。“啥人呀?”“王金哥——那个跷脚!”“云叫他来!”校长先生生气地抛掉手中的花生壳,一边命令着这孩子。不一会儿,那个跷脚的王金哥被叫来了。办公室的外面,便立刻围上了三四十个看热闹的小观众。“王金哥,依为啥体要打张三弟呢?”“先生,伊先骂我。伊骂我——跷脚跷,顶勿好;早晨头死脱,夜里厢变赤老①!”①沪语,意即晚上变鬼。“张三弟,依为啥体要先骂伊呢?”“先生,伊先打我。”“伊先骂我,先生。”“到底啥人先开始呢?”“王金哥!”“张三弟,先生!”外面看热闹的孩子们,便象在选举什么似地,立刻分成了两派:一派举着手叫王金哥,一派举着手叫张三弟。校长先生深深地发怒了,站起来用酒壶盖拍着桌子,大声地挥赶着外面看热闹的孩子们——“去!围在这里——为啥体不去上课呢?”“阿拉的张先生还勿曾来,伊困在家里——呒没饭吃呢。”“混帐!去叫张先生来!”校长先生更是怒不可遏地吆喝着。一边吩咐着这两个吵架的孩子——“去,不许你们再吵架了,啥人再吵我就敲破啥人的头!王金哥,依到张先生屋里去叫张先生来。张三弟,依去敲下课钟去——下课了。真的,非把你们这班小瘪三的头通统敲破不可的!真的……”校长先生余怒不息地重新将酒壶盖盖好,用报纸慢慢地扫桌子上的花生壳。下课钟一响,孩子们便野鸭似地一齐跑到了弄堂外面。接着这,就有一个面容苍白,头发蓬松的中年的女教员,走进了办公室来。校长先生满脸堆笑地接待着。“翁先生辛苦啦!”“孩子们真吵得要命!”翁先生摇头叹气地说,一边用小毛巾揩掉了鼻尖上的几粒细细的汗珠子。“张先生和刘先生又都不来,叫我一个人如何弄得开呢?”“张先生去叫去了,马上就要来的。”校长先生更加陪笑地,说:“喝酒吧,翁先生!这酒的味道真不差呀!嘿,嘿,这里还有一大半包花生……娄,嘿嘿……”“加以,加以,……”“唔,那些么,我都知道的,翁先生。只要到明天,明天,就有办法了。一定的,翁先生,嘿嘿……”“为啥体还要到明天呢?”“是的!因为,嘿嘿,因为……”校长先生还欲对翁先生作一个更详细的,恳切的解答的时候,那个叫做张先生的,穿着一身从旧货摊上买来的西装的青年男子,跟着跷脚王金哥匆匆地走进来了。“校长先生,”他一开言就皱着眉头,露出了痛苦不堪似的脸相。“叫我来是给我工钱的吧?”“是的,刚才我已经同翁先生说过了。那个,明天,明天一定有办法的。明天……嘿嘿……”“你不是昨天答应我今天一定有的吗?为啥体还要到明天,明天呢?……”“因为,嘿嘿……张先生,刚才我已经对翁先生说过了,昨天白天,校董先生们一个都不在家,所以要到今天夜里厢去才能拿到。总之,明天一早晨就有了,就有了!总之,一定的……”“我昨天夜间就没有晚饭米了。校长先生,请你救救我们吧!我实在再等不到明天了!”张先生的样子象欲哭。“我的老婆生着病,还有孩子们……校长先生……”“是呀!我知道的。我何尝不同依一样呢?这都是校董先生们不好呀!学校的经费又不充足。……唉,当年呀!唉唉……娄,侬的肚皮饿了,先喝点儿酒来充充饥吧——这里有酒。我再叫孩子们去叫两碗面来。娄,总之,嘿嘿……这老白酒的味儿真不差呀!……嘿嘿……”校长先生将酒壶一直送到了张先生的面前。“那么,是不是明天一定有呢,校长先生?”张先生几乎欲哭出声来了,要不是有翁先生在他的旁边牢牢地盯着他时。“酒,我实在地喝不下呀!”他接着说,“我怎能喝这酒呢?我的家里……”“是了,我知道的。你不要瞧不起这酒呀,张先生。当年孙中山先生在上海的时候,就最欢喜喝这酒。那时候——是的,那时候我还非常年轻的呀——我记得,那时候的八仙桥还只得一座桥呢。中山先生同陈英士住在大自鸣钟的一家小客栈里,天天夜间叫我去治这老白酒,天天夜间哪……那时候,唉,那时候的革命多艰难呀!哪里象现在呢,好好生生的一个东北和华北都给他们送掉了,中山先生如果在地下有知,真不知道要如何地痛哭流涕呢!……张先生,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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