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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昏黄时代by金千秋 (民国混战 乱世情缘)-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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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长青在程潜转背的一瞬间开了枪,一点犹豫都没有,仿佛那一刻他除了开枪和杀人外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来发泄心中莫名的激愤。但是扳机扣下的一瞬间他才看清面前方路杰那张忧郁却安静的脸,于是扳机扣下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就后悔了。可是扳机已经扣动了。

    却发出咔的一声空膛的声音。

    方路杰脸上沉痛而平静,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季长青。“对不起,我没放子弹。”他忍住心里频临崩溃的疼痛,拿出一张淡定的脸。

    那把枪是他之前拿来要挟程潜的,后来被程潜带来这里,最后出气地扔在了门附近。方路杰说恨程潜,可他没往里面放子弹。程潜说帮里要求他杀方路杰,可他也没往里放子弹。

    方路杰悲瑟地笑一声:“怎么都不放子弹呢?要是放了该多好啊?!”

    发觉自己正在朝方路杰开枪,季长青已经猛烈地震惊了。等发现是虚惊一场时,他已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了,简直就像死而复生一样。他轻轻喘着气,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方路杰……对不起……”

    这时一记重拳突然带着风声从侧面扫过来,季长青回头,却压着闪躲的本能,硬生生接下程潜那一下愤怒的打击。嘭的一声,整个左脸的颧骨都好像要打碎一样,季长青整个人猛的随着程潜强大的拳头摔倒,头还止不住惯性重重砸在地上。他头撞得发昏,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刚刚是怎么了,那种对迷惑了程潜的人的一种强烈杀机,让他连要杀的人是谁都忘了去看。他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半张脸火辣辣地痛。他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低着头不看身边的两个人。

    程潜早被刚才季长青的举动狠狠地惊到。虽然他明知道枪里没有子弹,可是那种惊慌的本能反应使他几乎以为刚才那一瞬间就要失去方路杰,心里紧张得几乎崩溃。他一拳打倒季长青,站在那里望着,阴沉的脸孔像笼罩着一层乌云,里面穿插着激烈的雷电。他粗重地喘着气,拳头死死握着不断发颤。“长青,你长本事了,啊?敢背着我开枪!”程潜咆哮一声,眼睛里搅着血丝,通红的。

    季长青黯然地皱着眉,“我承认我冲动了,可你们也太荒唐了……”

    那一句荒唐突然形容得如此贴切,不仅方路杰,连程潜也突然恍惚了。现在这样的状况该叫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竟然和当初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他本来想过的,有一天要向长青、向所有人坦明他和方路杰的关系。他真的想过,而且到那一天时一定已经万事俱备,他说出来时,证明他已经可以给心爱的人许诺好的将来。他们将会在一起,并且已经排除了一切的困难、忧愁、等待和折磨。

    可是现在这样算什么?!

    程潜心里突生出无限的无助,他不但给不了心爱的人许诺过的将来,而且还亲手毁了他的心。让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被忧愁所代替,让他看着他,说不再想活下去……

第二十八章

    段启在济公堂的房梁上一直安静地等着,他身上只披着方路杰的大衣,里面就一点衣服都没有了。僵硬的梁木苛得他身体发痛,空气也冷得不得了。可是他不敢动,因为下面来来去去有那么多的在想要找到他然后置之死地的人。

    他现在突然很困惑,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着孙世昌的脸。

    孙世昌为什么要救他呢?他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人才对。哦,对了,自己对他而言还是一个非常喜欢的床伴,他救自己其实就像顺手从窑子里赎了个姑娘差不多,大概就是这样了……

    他趴在冷硬的木头上面,一面惊心地防备着下面随时会发现他的那些想要他命的人,一面胡乱地想着那些令他茫然的东西。渐渐的,天空黑暗下去,早晨罩在他身上的昏黄的日光淡了,在天边的云头犹豫了一下,然后消失掉身影。洪帮最后两个人终于像是放弃了在这里找到他的可能,终于离开了。朱红的大门威严地合上,整个的厅堂里就只剩下了他那双乌黑的眼睛里还微微浮现着星碎的光亮。

    段启渐渐担忧起来,要是孙世昌不来接他怎么办?他要是进不来这个济公堂怎么办?济公堂日夜都有人守着的,孙世昌能进的来吗?……也许兜兜转转,最后自己还是逃不了一刀一刀当中被活剐了的下场。本来他已经是一条腿踏进鬼门关,他已经认命了,他就是不够资格在这样的世界夹缝里挣扎生存,进来就是注定要这样的。可是现在他却神奇地得救了,他还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活下去,他可以不用死了。所以这一刻他分外的紧张和忐忑,心中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小心翼翼地抓着最后一点生存下去的亮光。

    朱红的大门突然传来咔嚓嚓的一阵轻微响动,像黑夜里突然乍现的一阵微弱曙光。

    “段启,是我,你在哪儿?”

    孙世昌压抑着慌乱的呼吸,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呼唤着段启的名字。他有些紧张,竭尽所能地捕捉着这个黑暗的大堂里任何微弱的声音,眼睛在不断地四处搜索者任何可能隐藏着一个人的角落。

    段启突然听到了孙世昌微弱的呼唤,整个人就像突然被震撼到了,趴在房梁上怔然地往下望着孙世昌的身影。

    “孙世昌,我在这……”

    听到段启的声音,孙世昌心里松一口气,走到房梁下,睁大眼睛往上望着。他吐一口气,叫来手下搬过椅子。“没事就好,来,我抱你下来。”他站到椅子上来,双手高高地朝段启伸上来。“放心,我抱得动你,快下来。”

    “嗯。”

    段启一身无力,从房梁上滑到孙世昌手里时,两个人受到重力,几乎险些向后一倒,幸亏后面手下帮忙扶住,没有弄出什么大的动静。

    “你真的来了?孙世昌你真的来了?”

    “傻瓜,我当然得来,不然谁救你啊?”他抱抱段启的头,双手把他单薄的身子护在怀里。“放心,守门人让我叫人引开了,现在你赶紧跟我走。”

    “不行,我全身都麻了……动不了……”

    “没关系,我背你。”

    在攀上孙世昌后背的时候,段启手背从孙世昌脸上擦过。他怔了一下,感到手背上一片潮潮的水渍。

    孙世昌宽阔的后背特别的暖和,当在僵硬的房梁上趴伏了那么久之后,这后背舒服的就像天堂一样。段启朦胧得将脸埋在那片温暖的大地上,渐渐安心地,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第二十九章

    一夜的无眠渐渐使得一个过去像山一样伟岸的人失去了活力,干涩的双眼像失去了光泽的黑珍珠,整个眼窝迅速地凹陷下去,如同塌陷了的一座山。程潜在窗前默默地坐了一夜,眼睛望着外面的天空由漆黑变得幽蓝,再由幽蓝变得蒙蒙泛红,最后终于走向清晨前爆发的黎明。

    季长青推门走进来,眼睛轻而易捕捉到了程潜忧伤望着他的双眼。

    “大哥,三堂会审已经过了,结果也出来了。”

    程潜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无声。

    “我不知道怎么劝你,要不,今天你就不要去了。”

    程潜眼睛里强烈地沉痛到底,强行压抑着眼里的泪意。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口:“就定今天!……这么快?……不能缓几天?……”他声音发抖,眼球上狰狞着鲜红的血丝。

    季长青心里一痛,狠狠心劝他:“大哥,长痛不如短痛。”

    “你不懂,长青,你不懂。”程潜闭着眼,心力交瘁般的对长青摇头。“你明白我现在心里是滋味儿吗?我觉得现在我已经什么都可以放下了,真的,什么都不像要了。我累了。”

    季长青心里一凛:“大哥,有些话说出来,是收不回去的。”

    “长青,你说我要是没遇见这么个人的话该多好?”程潜咬牙,脸上硬撑着。“我也不至于现在拖累他到这一步。”

    “有些事情谈不上什么拖累不拖累,方路杰从打定主意和你……那时候肯定就已经心里有数,他不是那么笨的人。”

    “可是我不甘心呐,我程潜混一辈子,到现在回头看看,好像一切都是虚的,过眼烟云。”

    “大哥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么容易逃避和后悔的人。”

    “是,我就是后悔了。”

    洪帮济公堂里一片香火缭绕,四处都是神香空灵的味道。那些供奉在高堂之上的先辈先祖都仿佛积聚在云端,睁着他们成神后悲悯而无神的眼,默默地俯视着地下的人间。

    方路杰给人带上来,身上穿着干净清朗的衣服,头发梳得整齐,脸上没有一点狼狈。济公堂三堂会审,认为他过去有功,判的是最轻的——一种死刑。

    洪帮对内的死刑有三种,最下的一种就是之前判给段启的“切肤剔骨”,是最残酷的一种,不仅要命,而且要受尽折磨。第二种是“一腔热血”,也就是一枪毙命,虽然都是死,但是死得痛快,不至于受罪。最后一种是“三刀祭天”。叫“祭天”是因为这其中是生死全看老天,三刀下去,死活都是你的事,但是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从来没有人在‘祭天’刑里活下来的,从来没有。”季长青瑟着一双通红的眼,悲悯地望着方路杰。“你知不知道这三刀是朝哪些地方去的?——第一刀是在人腹部的穴位上,不要命,就是叫人活活痛着。第二刀在肝,第三刀……就在心了——你自己算,活的机会有多大。”

    方路杰沉默着,乌黑的双眼望着季长青。“告诉程潜,我方路杰这辈子跟他一笔勾销了。”

    “不是大哥叫我来的,是我自己想救你。”

    “为什么?”

    “你要死了,我估计大哥也撑不下去。”

    “不会的,他那么强悍的一个人,没什么能打倒他,我了解程潜。”

第三十章

    “你真的是在罚他吗?罚他背叛了你?”

    “长青,你觉得我像吗?像是会为了这种事不择手段去折磨别人的人吗?”

    “不像,你不是这种人。”季长青眼里始终存在着怜悯,静默得就像一条心痛地流淌着的冰泉。“方路杰,就算你说你就是这种人我也不会信,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都自己背,一辈子不肯靠别人,我不知道怎么劝你,可是我真的想救你,你别死。”

    “长青,事到临头了我就不骗你了。”

    似乎在心里挣扎了很久,终于肯脱掉伪装的硬壳了。方路杰方面对着天窗渐渐漏进来的天光,沉沉如落日的脸上抵挡着心里交接而来的毁灭感和不舍得。“长青,我不这么做,程潜就毁了。”

    “我猜得到,虽然你和大哥一直没有心里对我说明白,可是我猜得到——方路杰,如果你‘犯错’,那一定是为了拯救别人。你就是这种人,我早就看透了。”

    “在你心里原来我是这样善良的人吗?”眼泪没由来的突然从脸上掉下来,方路杰回头看着季长青,深深吸一口气,最后闭上眼睛摇头。“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没你想的那么善。我自私,狭隘,记得一切让我不愉快的事情。而且我很懦弱,没有办法面对溃败。”

    “你觉得你和大哥的事情是你人生里的溃败?——你在后悔?”季长青突然感受到无边的熟悉,那种对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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