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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昏黄时代by金千秋 (民国混战 乱世情缘)-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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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路杰本来头垂着,感觉五脏六腑都快搅成一个结。他难受得要死,全身一阵阵地脱力。可是背后忽然的视线令他猛地惊了一下,回过头谨慎地看向身后。

    “别紧张,是我。”程潜手里还托着酒杯,一身正装风度翩翩。而方路杰又是一副惨兮兮的摸样,这都是第二次在这个人面前吐了。

    方路杰勉强直起腰,昏昏然地看着程潜。本来程潜觉着方路杰看到他就算不多么客气,但至少还是会说两句话的,可是没想到方路杰就那么看了程潜半天,然后一个字没说,转头就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是这幅架子?”程潜恼火了,朗声一叫,追上去拽住方路杰胳膊。他程潜在道上混迹了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拿这种态度对他了。他方路杰凭什么?“不要以为我曾经欣赏你你就多金贵了,你不要低估了我程潜的脾气。”

    “我现在真的说是丧家犬也不为过了,哪还来的金贵,程帮主真是爱说笑。”本来方路杰不打算拿这么恶劣的态度对程潜,只是想避开他,不要节外生枝了。可是程潜开口的那句话实在是过分了,方路杰落难的身心早就处在爆发的临界点了。

    程潜拽着方路杰,眉头严肃地皱紧了,眼睛蓦地一瞪。“你哪来的火?在我面前你发哪门子的火?!”

    “我无心跟你争执,请放开我。”

    “不、放!”程潜眉毛拧着,拿出一股小时候才有的野蛮气势。他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很没风度,也不像他平时的作风,但这回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了了。“你告诉我,为什么在孙敬德手下做事?因为他是司令我是黑帮?告诉你,这些什么司令大帅全都是土匪出身,你以为跟着他们你就高贵了?跟我程潜就贬了你的身价?”

    “你这人怎么……无理取闹!”方路杰也懵了,不明不白地被人发了这么一通责问。他使劲去挣程潜钳子似的手掌,实在挣不开,干脆就一手拐朝程潜脸上撞过去。

    方路杰从心底里坦白,他真的没想打黑帮老大的脸,况且堂堂洪帮龙头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打就打得到的。可是出乎意料,方路杰那一撞就结结实实地招呼到程潜脸上了,一点力都没浪费。

    程潜被打得后退几步,脸偏向一侧。他整个人就如同被幼兽偷袭到了雄狮一样沉默了,全身散发着一股威严的寒气。方路杰也心跳漏了一拍,无措地僵在那里,看着程潜。

    程潜啪的一声把手中的酒杯扔出去,半抬起头看向方路杰,问:“你怎么还不逃?”

    方路杰僵住了,知道程潜这是真的发怒了。他注意到周围突然人影绰绰的,那都是程潜的保镖。自己刚刚打了他们老大一记他们都是看到了的,估计正等着程潜一个手势就要冲过来把他撕碎了。方路杰漠然地一笑,直直的看着程潜。“我不跑,我打了人,后果我自己担着。您程老大要杀要剐我都不躲。”

    程潜也是冷笑一声,黑帮里混出来的冷厉全透出来。“别装的那么有骨气的空架子,你那一套我看够了,又虚伪又恶心。”

    方路杰把手攥了,忍气看着程潜。最后把头一转,干脆不搭理他。

    “干倔强什么啊你?你有什么好矫情的,你在我程潜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你不要越说越过分了,我招惹你了啊?”方路杰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就不明白今晚这程潜是怎么了,一股一股莫名的火直往他身上发。就算自己当初辜负他一番好意,但也不至于如此啊,当初见到的程潜明明不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程潜并没拿捏分寸,就想一股火发了痛快。“你还装什么装?当初孙敬德那个侄子在大上海那么玩儿你,衣服都当众脱了精光,你倒好,隔月不到就巴巴地投到人家舅舅手下。”他恶意地冷笑一声。“看来当时真是我多事,打扰你们好事儿了,也难怪你一再不肯入我手下,现在想来是我强人所难了。”

    “程潜!——”方路杰气的发抖,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他死死咬着嘴唇,愤怒,屈辱,悔恨还有很多不明的情绪在他心里和脑子里乱斗成一窝蜂,整个人要四分五裂了一样。“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他气的不断喘息,感觉肺里的空气只能出去不能进来。一时间连着本来就不清不楚是视线也跟着昏暗了。

    大上海遭遇的那一次是他这一生的噩梦,也是一辈子抹不掉的污点,要不是那晚遇到的那些糟糕事,他现在又如何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方路杰狠狠地咬着牙,心里一股莫大的悲愤不断地涌上来,让他喉咙里一股气直往上冲。他自嘲地苦笑一声,一只手抬起来盖在脸上。“您程潜老大风光无限,哪里看得起我这种肮脏小人。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哪有反驳的余地。我知道你刚刚的话已经说的够留情面了,那个字你都还没说出来呢。当初你真心实意地邀请我入你的洪帮,这是多大的面子啊,可我就是不识抬举。可是现在却跑到孙敬德手下去……”他另一只手在衣袖下面死死地攥起来,瑟瑟直抖。突然他把脸上的手放下来,通红的双眼望着程潜就像一头发疯的困兽,他失控地大叫一声:“我方路杰就是贱!——”

    他现在这个没了风度失了教养的下作样子真的是让最近一段浑噩的处境生生逼出来的,再这么下去,不用程潜这么逼他他也会疯掉的。他现在真是都忍不住想,当时要是答应程潜就好了,自己何必装着那么清高调,要是自己当时在医院里点头了,现在哪至于如此啊!

    方路杰以前怎样也不会生出这么没出息的想法,他就算不是多么心高气傲,但也是十分倔强性子的。现在一番折腾下来,他才知道世道是真的由不得你自己做主的,你想清清静静地活着,你的一辈子就越不得安宁!

    方路杰吼完之后全身就失了劲,颓然地在旁边的的树身上靠着,最后就沿着树干滑下来,在地上坐着。

    “还有什么难听话想说的?你说,我听着。”他手臂圈着膝盖,头就埋进臂弯里,把脸深深地埋起来。以前这颓废软弱的样子他是绝对不会让人看到的,可是现在什么教养、什么风度、什么骄傲全都抛在脑后了。他把头埋在臂弯里,把自己整个人藏在黑暗里。他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地叫着母亲,他现在真的难过透了。

第十六章

    那晚,程潜把方路杰带回了自己的公馆。两个保镖左右夹着直接带上汽车离开了会场,只留了一个手下给仍然四处寻觅未来嫂子的季长青留口信。

    方路杰斜斜地半躺在后座里,半睁着的双眼朦胧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和偶尔遇到的昏黄路灯。

    刚才他自暴自弃地说了那番话之后,程潜就突然沉默了。然后他毫无征兆地走过来,双手蛮横地提起他衣领。“你跟我走!”那是非常凶狠的一句话,眼睛瞪得吓人。方路杰愣神了好一会,然后就踉踉跄跄地被他一扔,甩给了两个手下,接着那两个手下就把他甩进了这辆车里。

    车子在路上毫无节奏地颠簸着,方路杰头不断地摇晃,可是他觉得很舒服,有种脱离了现实的虚无感,又轻又飘的,像在云雾里。酒精的迷幻作用在这时起到了很大的醉后效果,并不多难受,相反很舒服。

    方路杰眯着眼睛,突然提起嘴角笑一笑,问前面甩他进来的那两个保镖:“一般,打了你们老大的人都怎么处置的?”

    “看情况而定,最严重的是切肤剔骨。”没开车的那个青年没什么表情,头都没回一下地答了一句。

    方路杰哦了一声,眼睛闭起来。他看上去一点都不是被吓到的反应,反而是有些悠闲。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凌迟处死的话,肯定要当众脱掉衣服的,多难看……换一个吧。”

    前面的那青年只当是方路杰一句醉话,冷冰冰地说:“这由不得你。”

    可是方路杰就像喝醉了的疯子耍酒疯一样胡乱地挥着手,叫道:“当众脱衣服,我不干的!换一个!换一个!……”他人醉了,可是上次在大上海受过的侮辱他心里抹不掉。他即使人不清醒了,潜意识里还是死死地抓着他人生里最后的一点尊严。

    方路杰第一次像这样失态地醉酒,也许是真的喝太多了,也许是心太累了,混沌了。他只知道自己快要不是自己了,他急迫地想要改变现在他糟糕的人生环境,想要立刻停止肮脏的世界越来越深地把他吸进去。

    最后方路杰闹了一会儿突然安静了,趴在后座的沙发上一动不动的。

    前面的两个保镖以为他折腾累了,睡着了。

    方路杰面朝下伏在沙发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睁着。那双曾经一直像被温泉浸泡过的玉石一样温润清亮的眼睛,现在很暗沉,就像一潭搁置不动太久了的水池,乌黑的,连风都吹不动。蓦地,眼泪从那双眼睛里滑下来,透明的颜色叫人心惊。

    那两个保镖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反应过来时方路杰已经从后座里消失了,车门开着,呼呼地往车里灌着冷风。而车外面是正在路过的巨大斜坡,至于斜坡下面有多深,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程潜是坐在后面的一辆车里。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思考着在他没有见过方路杰的这段日子里他经历了什么,什么把原来那么干净清朗的人变成了现在这样。当方路杰无力地说出那句“还有什么难听话想说的?你说,我听着。”的时候,程潜觉得自己心被什么从里面剧烈地撕了一下。他现在冷静下来了,才发觉自己当时说的话实在太难听了,以方路杰那么正直的个性,一定受不住的。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得很。

    程潜手掌覆上额头,把双眼都盖了,心里琢磨着回头怎么把这些尴尬话收回来,就算方路杰不入洪帮,他也还是很希望交个私下朋友。但是现在弄成这样就实在是难堪的很了。正这样想着,前面的司机突然叫了一声:“不好!”程潜立刻抬起头,就只看到前面正在行着的车子门打开了,一道人影晃了一下,就那么掉到下面的斜坡里去了。程潜当即就感到眼前一昏,几乎吼出来:“快停下!”

    车还没停稳程潜就迫不及待地冲出来,站在刚刚方路杰消失的地方往下张望。夜色太暗了,底下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程潜也顾不上问那两个手下人事情经过,干脆把大衣一脱,把衬衣袖子卷了,然后就顺着笔陡的斜坡往下探。

    “大哥!”身边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之前和方路杰对话过的青年上去拉住程潜。“太危险了,这条路我们都不知道下面有什么,我们去救人就行了!”

    “滚!——”程潜瞪着通红的双眼,整个人就像头发怒的雄狮。他回头看了江绩一眼,“好好的人坐在你后面居然让他摔下去,这个帐我回去慢慢再算!”说完就不听任何人的劝告,我行我素地继续往下探。

    现在是冬天,但是斜坡上的枯草依然很深,一脚踩进去直接没到膝。

    “方路杰!方路杰!”程潜一边往下探,一边大声叫着方路杰的名字。他想着这是个斜坡,又不悬崖,应该不会有事的。方路杰不会死,应该不会严重。

    可是不管程潜怎么叫,底下始终黑漆漆的,很幽静没有一点回应。程潜也不知道这道坡到底有多深,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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