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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刻拍案惊奇-第4章

小说: 初刻拍案惊奇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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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如此矣。况又有缎铺营生,利息无尽,便做了这里客人罢了,还思想家里做甚?”

就对主人道:“好却好,只是小弟是个孤身,毕竟还要寻几房使唤的人才住得。”

主人道:“这个不难,都在小店身上。”

文若虚满心欢喜,同众人走归本店来。主人讨茶来吃了,说道:“文客官今

晚不消船里,就在铺中住下了。使唤的人,铺中现有,逐渐再讨便是。”众客人

多道:“交易事已成,不必说了。只是我们毕竟有些疑心,此壳有何好处,值价

如此?还要主人见教一个明白。”文若虚道:“正是,正是。”主人笑道:“诸

公在了海上走了多遭,这些也不识得!列位岂不闻说龙有九子乎?内有一种是鼍

龙,其皮可以幔鼓,声闻百里,所以谓之鼍鼓。鼍龙万岁,到底蜕下此壳成龙。

此壳有二十四肋,按天上二十四气,每肋中间节内有大珠一颗。若是肋未完全时

节,成不得龙,蜕不得壳。也有生捉得他来,只好将皮幔鼓,其肋中也未有东西。

直待二十四肋完全,节节珠满,然后蜕了此壳变龙而去。故此是天然蜕下,气候

俱到,肋节俱完的,与生擒活捉、寿数未满的不同,所以有如此之大。这个东西,

我们肚中虽晓得,知他几时蜕下,又在何处地方守得他着?壳不值钱,其珠皆有

夜光,乃无价宝也!今天幸遇巧,得之无心耳。”

众人听罢,似信不信。只见主人走将进去了一会,笑嘻嘻的走出来,袖中取

出一西洋布的包来,说道:“请诸公看看。”解开来,只见一团绵裹着寸许大一

颗夜明珠,光彩夺目。讨个黑漆的盘,放在暗处,其珠滚一个不定,闪闪烁烁,

约有尺余亮处。众人看了,惊得目睁口呆,伸了舌头收不进来。主人回身转来,

对众客逐个致谢道:“多蒙列位作成了。只这一颗,拿到咱国中,就值方才的价

钱了;其余多是尊惠。”众人个个心惊,却是说过的话又不好翻悔得。主人见众

人有些变色,取了珠子,急急走到里边,又叫抬出一个段箱来。除了文若虚,每

人送与段子二端,说道:“烦劳了列位,做两件道袍穿穿,也见小肆中薄意。”

袖中摸出细珠十数串,每送一串道:“轻鲜,轻鲜,备归途一茶罢了。”文若虚

处另是粗些的珠子四串,段子八匹,道是:“权且做几件衣服。”文若虚同众人

欢喜作谢了。

主人就同众人送了文若虚到段铺中,叫铺里伙计后生们都来相见,说道:

“今番是此位主人了。”主人自别了去,道:“再到小店中去去来。”只见须臾

间数十个脚夫拉了好些扛来,把先前文若虚封记的十桶五匣都发来了。文若虚搬

在一个深密谨慎的卧房里头去处。出来对众人道:“多承列位挈带,有此一套意

外富贵,感谢不尽。”走进去把自家包裹内所卖洞庭红的银钱倒将出来,每人送

他十个,止有张大与先前出银助他的两三个,分外又是十个,道:“聊表谢意。”

此时文若虚把这些银钱看得不在眼里了,众人却是快活,称谢不尽。文若虚

又拿出几十个来,对张大说:“有烦老兄将此分与船上同行的人,每位一个,聊

当一茶。小弟在此间,有了头绪,慢慢到本乡来。此时不得同行,就此为别了。”

张大道:“还有一千两用钱,未曾分得,却是如何?须得文兄分开,方没得说。”

文若虚道:“这倒忘了。”就与众人商议,将一百两散与船上众人,余九百两照

现在人数,另外添出两股,派了股数,各得一股。张大为头的,褚中颖执笔的,

多分一股。众人千欢万喜,没有说话。内中一人道:“只是便宜了这回回,文先

生还该起个风,要他些不敷才是。”文若虚道:“不要不知足,看我一个倒运汉,

做着便折本的,造化到来,平空地有此一主财爻。司见人生分定,不必强求。我

们若非这主人识货,也只当得废物罢了。还亏他指点晓得,如何还好昧心争论?”

众人都道:“文先生说得是。存心忠厚,所以该有此富贵。”大家千恩万谢,各

各赍了所得东西,自到船上发货。

从此,文若虚做了闽中一个富商,就在那里取了妻小,立起家业。数年之间,

才到苏州走一遭,会会旧相识,依旧去了。至今子孙繁衍,家道殷富不绝。正是:

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辉。

莫与痴人说梦,思量海外寻龟。

卷二 姚滴珠避羞惹羞 郑月娥将错就错

诗云:

自古人心不同,尽道有如其面。

假饶容貌无差,毕竟心肠难变。

话说人生只有面貌最是不同,盖因各父母所生,千支万派,那能勾一模一样

的?就是同父合母的兄弟,同胞双生的儿子,道是相象得紧,毕竟仔细看来,自

有些少不同去处。却又作怪:尽有途路各别、毫无干涉的人,蓦地有人生得一般

无二、假充得真的,--从来正书上面说,孔子貌似阳虎,以致匡人之围,是恶

人象了圣人;传奇上边说,周坚死替赵朔,以解下宫之难,是贱人象了贵人。-

-是个解不得的道理。

按《西湖志馀》上面,宋时有一事,也为面貌相象,骗了一时富贵,享用十

余年,后来事败了的。却是靖康年间,金人围困汴梁,徽、钦二帝蒙尘北狩,一

时后妃公主被虏去的甚多。内中有一公主名曰柔福,乃是钦宗之女,当时也被掳

去。后来高宗南渡称帝,改号建炎,四年,忽有一女子诣阙自陈,称是柔福公主,

自虏中逃归,特来见驾。高宗心疑道:“许多随驾去的臣宰尚不能逃,公主鞋弓

袜小,如何脱离得归来?”颁诏令旧时宫人看验,个个说道:“是真的,一些不

差,”及问他宫中旧事,对答来皆合;几个旧时的人,他都叫得姓名出来。只是

众人看见一双足却大得不象样,都道:“公主当时何等小足,今却这等,止有此

不同处。”以此回复圣旨。

高宗临轩亲认,却也认得,诘问他道:“你为何恁般一双脚了?”女子听得,

啼哭起来道:“这些臊羯奴聚逐便如牛马一般。今乘间脱逃,赤脚奔走,到此将

有万里。岂能尚保得一双纤足,如旧时模梓耶?”高宗听得,甚是惨然。颁诏特

加号福国长公主,下降高世綮,做了附马都尉。其时江龙溪草制,词曰:

“彭城方急,鲁元尝困于面驰;江左既兴,益寿宜充于禁脔。”那鲁元是汉

高帝的公主,在彭城失散,后来复还的。益寿是晋驸马谢混的小名,江左中兴,

元帝公主下降的。故把来比他两人,甚为切当。自后夫荣妻贵,恩赍无算。

其时高宗为母韦贤妃在虏中,年年费尽金珠求赎,遥尊为显仁太后。和议既

成,直到绍兴十二年自虏中回銮,听见说道:“柔福公主进来相见。”太后大惊

道:“那有此话?柔福在虏中受不得苦楚,死已多年,是我亲看见的。那得又有

一个柔福?是何人假出来的?”发下旨意,着法司严刑究问。法司奉旨,提到人

犯,用起刑来。那女子熬不得,只得将真情招出道:“小的每本是汴梁一个女巫。

靖康之乱,有官中女婢逃出民间,见了小的每,误认做了柔福娘娘,口中厮唤。

小的每惊问,他便说小的每实与娘娘面貌一般无二。因此小的每有了心,日逐将

宫中旧事问他,他日日衍说得心下习熟了,故大胆冒名自陈,贪享这几时富贵,

道是永无对证的了。谁知太后回銮,也是小的每福尽灾生,一死也不枉了。”问

成罪名。高宗见了招伏,大骂:“欺君贼婢!”立时押付市曹处决,抄没家私入

官。总算前后锡赍之数,也有四十六万缗钱。虽然没结果,却是十余年间,也受

用得勾了。只为一个客颜厮象,一时骨肉旧人都认不出来,若非太后复还,到底

被他瞒过,那个再有疑心的?就是死在太后未还之先,也是他便宜多了。天理不

容,自然败露。

今日再说一个容貌厮象弄出好些奸巧希奇的一场官司来。正是:

自古唯传伯仲偕,谁知异地巧安排?

试看一样滴珠面,惟有人心再不谐。

话说国朝万历年间,徽州府休宁县荪田乡姚氏有一女,名唤滴珠。年方十六,

生得如花似玉,美冠一方。父母俱在,家道殷富,宝惜异常,娇养过度。凭媒说

合,嫁与屯溪潘甲为妻。

看来世间听不得的最是媒人的口。他要说了穷,石崇也无立锥之地;他要说

了富,范丹也有万顷之财。正是富贵随口定,美丑趁心生。再无一句实话的。那屯

溪潘氏虽是个旧姓人家,却是个破落户,家道艰难,外靠男子出外营生,内要女

人亲操井臼,吃不得闲饭过日的了。这个潘甲虽是人物也有几分象样,已自弃儒

为商。况且公婆甚是狠戾,动不动出口骂詈,毫没些好歹。滴珠父母误听媒人之

言,道他是好人家,把一块心头的肉嫁了过来。少年夫妻却也过得恩爱,只是看

了许多光景,心下好生不然,如常偷掩泪眼。潘甲晓得意思,把些好话偎他过日

子。

却早成亲两月,潘父就发作儿子道:“如此你贪我爱,夫妻相对,白白过世

不成?如何不想去做生意?”潘甲无奈,与妻滴珠说了,两个哭一个不住,说了

一夜话。次日,潘父就逼儿子出外去了。滴珠独自一个,越越凄惺,有情无绪。

况且是个娇美的女儿,新来的媳妇,摸头路不着,没个是处,终日闷闷过了。潘

父潘母看见媳妇这般模样,时常急聒,骂道:“这婆娘想甚情人?害相思病了!”

滴珠生来在父母身边如珠似玉,何曾听得这般声气?不敢回言,只得忍着气,背

地哽哽咽咽,哭了一会罢了。

一日,因滴珠起得迟了些个,公婆朝饭要紧,猝地答应不迭。潘公开口骂道:

“这样好吃懒做的淫妇,睡到这等日高才起来!看这自由自在的模样,除非去做

娼妓,倚门卖俏,撺哄子弟,方得这样快活象意。若要做人家,是这等不得!”

滴珠听了,便道:“我是好人家儿女,便做道有些不是,直得如此作贱说我!”

大哭一场,没分诉处。到得夜里睡不着,越思量越恼,道:“老无知!这样说话,

须是公道上去不得。我忍耐不过,且跑回家去告诉爹娘。明明与他执论,看这话

是该说的不该说的!亦且借此为名,赖在家多住几时,也省了好些气恼。”算计

定了。侵晨未及梳洗,将一个罗帕兜头紥了,一口气跑到渡口来。说话的若是同

时生、并年长晓得他这去不尴尬,拦腰抱住,擗胸扯回,也不见得后边若干事件

来。

只因此去,天气却早,虽是已有行动的了,人踪尚稀,渡口悄然。这地方有

一个专一做不好事的光棍,名唤汪锡,绰号“雪里蛆”,是个冻饿不怕的意思。

也是姚滴珠合当悔气,撞着他独自个溪中乘了竹筏,未到渡口,望见了个花朵般

后生妇人,独立岸边。又且头不梳裹,满面泪痕,晓得有些古怪。在筏上问道:

“娘子要渡溪么?”滴珠道:“正要过去。”汪锡道:“这等,上我筏来。”一

口叫:“放仔细些!”一手去接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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