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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许地山散文选集-第24章

小说: 许地山散文选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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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选择,有人选得好,有人选得歹,可是选定以后,就不能再选了。”

老人家拿起饼来吃,慢慢地说:“对啦!你看我这一生净在海面生活,生活极其简单,不象你这么繁复,然而我还是象当时吃那饼一样——也就饱了。”

“我想我老是多得便宜。我的‘境遇的饼’虽然多一些助料,也许好吃一些,但是我的饱足是和你一样的。”

谈旧事是多么开心的事!看这光景,他们象要把少年时代的事迹——回溯一遍似地。但外面的孩子们不晓得因什么事闹起来,老太太先出去做判官;这里留着一位钁铄的航海者静静地坐着吃他的饼。

 处女的恐怖

处女的恐怖

深沉院落,静到极地。虽然我的脚步走在细草之上,还能惊动那伏在绿丛里的蜻蜓。我每次来到庭前,不是听见投壶的音响,便是闻得四弦的颤动;今天,连窗上铁马的轻撞声也没有了!

我心里想着这时候小坡必定在里头和人下围棋,于是轻轻走着,也不声张,就进入屋里。出乎主人的意想,跑去站在他后头,等他蓦然发觉,岂不是很有趣?但我轻揭帘子进去时,并不见小坡,只见他的妹子伏在书案上假寐。我更不好声张,还从原处蹑出来。

走不远,方才被惊的蜻蜓就用那碧玉琢成的一千只眼瞧着我。一见我来,它又鼓起云母的翅膀飞得飒飒作响。可是破沉寂的,还是屋里大踏大步的声音。我心知道小坡的妹子醒了,看见院里有客,紧紧要回避,所以不敢回头观望,让她安然走入内衙。

“四爷,四爷,我们太爷请你进来坐。”我听得是玉笙的声音,回头便说:“我已经进去了,太爷不在屋里。”

“太爷随即出来,请到屋里一候。”她揭开帘子让我进去。果然她的妹子不在了!丫头刚走到衙内院子的光景,便有一股柔和而带笑的声音送到我耳边说:“外面伺候的人一个也没有,好在是西衙的四爷,若是生客,教人怎样进退?”

“来的无论生熟,都是朋友,又怕什么?”我认得这是玉笙回答她小姐的话语。

“女子怎能不怕男人,敢独自一人和他们应酬么?”

“我又何尝不是女子?你不怕,也就没有什么。”

我才知道她并不曾睡去,不过回避不及,装成那样的。我走近案边,看见一把画未成的纨扇搁在上头。正要坐下,小坡便进来了。

“老四,失迎了。金妹跑进去,才知道你来。”

“岂敢,岂敢。请原谅我的莽撞。”我拿起纨扇问道,“这是令妹写的?”

“是。她方才就在这里写画。笔法有什么缺点,还求指教。”

“指教倒不敢,总之,这把扇是我捡得的,是没有主的,我要带它回去。”我摇着扇子这样说。

“这不是我的东西,不干我事。我叫她出来与你当面交涉。”小坡笑着向帘子那边叫,“九妹,老四要把你的扇子拿去了!”

他妹子从里面出来:我忙趋着几步——陪笑,行礼。我说:“请饶恕我方才的唐突。”她没做声,尽管笑着。我接着说:“令兄应许把这扇送给我了。”

小坡抢着说:“不!我只说你们可以直接交涉。”

她还是笑着,没有做声。

我说:“请九姑娘就案一挥,把这画完成了,我好立刻带走。”

但她仍不做声。她哥哥不耐烦,促她说:“到底是允许人家是不允许,尽管说,害什么怕?”妹妹扫了他一眼,说:“人家就是这么害怕。”她对我说:“这是不成东西的,若是要,我改天再奉上。”

我速速说:“够了,我不要更好的了。你既然应许,就将这一把赐给我罢。”于是她仍旧坐在案边,用丹青来染那纨扇。我们都在一边看她运笔。小坡笑着对妹子说:“现在可怕人了。”

“当然。”她含笑对着哥哥。自这声音发出以后,屋里、庭外都非常沉寂;窗前也没有铁马的轻撞声。所能听见的只有画笔在笔洗里拨水的微声,和颜色在扇上的运行声。

 别话

素辉病得很重,离她停息的时候不过十二个时辰了。她丈夫坐在一边,一手支颐,一手把着病人的手臂,宁静而恳挚的眼光都注在他妻子的面上。

黄昏的微光一分一分地消失,幸而房里都是白的东西,眼睛不至于失了它们的辨别力。屋里的静默,早已布满了死的气色,看护妇又不进来,她的脚步声只在门外轻轻地跳过去,好象告诉屋里的人说:“生命的步履不望这里来,离这里渐次远了。”

强烈的电光忽然从玻璃泡里的金丝发出来。光的浪把那病人的眼睑冲开。丈夫见她这样,就回复他的希望,恳挚地说:“你——你醒过来了!”

素辉好象没有听见这话,眼望着他,只说别的。她说:“嗳,珠儿的父亲,在这时候,你为什么不带她来见见我?”

“明天带她来。”

屋里又沉默了许久。

“珠儿的父亲哪,因为我身体软弱、多病的缘故,教你牺牲许多光阴来看顾我,还阻碍你许多比服侍我更要紧的事。我实在对你不起。我的身体实不容我……。”

“不要紧的,服侍你也是我应当做的事。”

她笑,但白的被窝中所显出来的笑容并不是欢乐的标识。她说:“我很对不住你,因为我不曾为我们生下一个男儿。”

“哪里的话!女孩子更好。我爱女的。”

凄凉中的喜悦把素辉身中预备要走的魂拥回来。她的精神似乎比前强些,一听丈夫那么说,就接着道:“女的本不足爱:你看许多人——连你——为女人惹下多少烦恼!……不过是——人要懂得怎样爱女人,才能懂得怎样爱智慧。不会爱或拒绝爱女人的,纵然他没有烦恼,他是万灵中最愚蠢的人。珠儿的父亲,珠儿的父亲哪,你佩服这话么?”

这时,就是我们——旁边的人——也不能为珠儿的父亲想出一句答辞。

“我离开你以后,切不要因为我就一辈子过那鳏夫的生活。你不要为我的缘故,依我方才的话爱别的女人。”她说到这里把那只几乎动不得的右手举起来,向枕边摸索。

“你要什么?我替你找。”

“戒指。”

丈夫把她的手扶下来,轻轻在她枕边摸出一支玉戒指来递给她。

“珠儿的父亲,这戒指虽不是我们订婚用的,却是你给我的。你可以存起来,以后再给珠儿的母亲,表明我和她的连属。除此以外,不要把我的东西给她,恐怕你要当她是我;不要把我们的旧话说给她听,恐怕她要因你的话就生出差别心,说你爱死的妇人甚于爱生的妻子。”她把戒指轻轻地套在丈夫左手的无名指上。丈夫随着扶她的手与他的唇边略一接触。妻子对于这番厚意,只用微微睁开的眼睛看着他。除掉这样的回报,她实在不能表现什么。

丈夫说:“我应当为你做的事,都对你说过了。我再说一句,无论如何,我永久爱你。”

“咦,再过几时,你就要把我的尸体扔在荒野中了!虽然我不常住在我的身体内,可是人一离开,再等到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才能互通我们恋爱的消息呢?若说我们将要住在天堂的话,我想我也永无再遇见你的日子,因为我们的天堂不一样。你所要住的,必不是我现在要去的。何况我还不配住在天堂?我虽不信你的神,我可信你所信的真理。纵然真理有能力,也不为我们这小小的缘故就永远把我们结在一块。珍重罢,不要爱我于离别之后。”

丈夫既不能说什么话,屋里只可让死的静寂占有了。楼底下恍惚敲了七下自鸣钟。他为尊重医院的规则,就立起来,握着素辉的手说:“我的命,再见罢,七点钟了。”

“你不要走,我还和你谈话。”

“明天我早一点来,你累了,歇歇罢。”

“你总不听我的话。”她把眼睛闭了,显出很不愿意的样子。丈夫无奈,又停住片时,但她实在累了,只管躺着,也没有什么话说。

丈夫轻轻蹑出去。一到楼口,那脚步又退后走,不肯下去。他又蹑回来,悄悄到素辉床边,见她显着昏睡的形态。枯涩的泪点滴不下来,只挂在眼睑之间。

 爱流汐涨

月儿的步履已踏过嵇家的东墙了。孩子在院里已等了许久,一看见上半弧的光刚射过墙头,便忙忙跑到屋里叫道:“爹爹,月儿上来了,出来给我燃香罢。”

屋里坐着一个中年的男子,他的心负了无量的愁闷。外面的月亮虽然还像去年那么圆满,那么光明,可是他对于月亮的情绪就大不如去年了。当孩子进来叫他的时候,他就起来,勉强回答说:“宝璜,今晚上不必拜月,我们到院里对着月光吃些果品,回头再出去看看别人的热闹。”

孩子一听见要出去看热闹,更喜得了不得。他说:“为什么今晚上不拈香呢?记得从前是妈妈点给我的。”

父亲没有回答他。但孩子的话很多,问得父亲越发伤心了。他对着孩子不甚说话。只有向月不歇地叹息。

“爸爸今晚上不舒服么?为何气喘得那么厉害?”

父亲说:“是,我今晚上病了。你不是要出去看热闹么?可以教素云姐带你去,我不能去了。”

素云是一个年长的丫头。主人的心思、性地,她本十分明白,所以家里无论大小事几乎是她一人主持。她带宝璜出门,到河边看看船上和岸上各样的灯色,便中就告诉孩子说:“你爹爹今晚不舒服了,我们得早一点回去才是。”

孩子说:“爹爹白天还好好地,为何晚上就害起病来?”

“唉,你记不得后天是妈妈的百日吗?”

“什么是妈妈的百日?”

“妈妈死掉,到后天是一百天的工夫。”

孩子实在不能理会那“一百日”的深层意思。素云只得说:“夜深了,咱们回家去罢。”

素云和孩子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躺在床上,见他们回来,就说:“你们回来了。”她跑到床前回答说:“二爷,我们回来了,晚上大哥儿可以和我同睡,我招呼他,好不好?”

父亲说:“不必。你还是睡你的罢。你把他安置好,就可以去歇息,这里没有什么事。”

这个七岁的孩子就睡在离父亲不远的一张小床上。外头的鼓乐声,和树梢的月影,把孩子嬲得不能睡觉。在睡眠的时候,父亲本有命令,不许说话,所以孩子只得默听着,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乐声远了,在近处的杂响中,最刺激孩子的,就是从父亲那里发出来的啜泣声。在孩子的思想里,大人是不会哭的,所以他很诧异地问:“爹爹,你怕黑么?大猫要来咬你么?你哭什么?”他说着就要起来,因为他也怕大猫。

父亲阻止他,说:“爹爹今晚上不舒服,没有别的事。不许起来。”

“咦,爹爹明明哭了!我每哭的时候,爹爹说我的声音象河里水声潲潲地响,现在爹爹的声音也和那个一样。呀,爹爹,别哭了,爹爹一哭,教宝璜怎能睡觉呢?”

孩子越说越多,弄得父亲的心绪更乱。他不能用什么话来对付孩子,只说:“璜儿,我不是说过,在睡觉时不许说话么?你再说时,爹爹就不疼你了。好好地睡罢。”

孩子只复说了一句:“爹爹要哭,教人怎样睡得着呢?”以后他就静默了。

这晚上的催眠歌,就是父亲的抽噎声。不久,孩子也因着这声就发出微细的鼾息,屋里只有些杂响伴着父亲发出哀音。

 在费总理的客厅里

费总理的会客厅里面的陈设都能表示他是一个办慈善事业具有热心和经验的人。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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