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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来自风城-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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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时零分,时针与分针重叠那一刻,程涵方举杯,何卓安亦举杯。
  「新年快乐。」
  迎接新年的鞭炮声一阵又一阵,此起彼落。他们背靠沙发,覆盖毛毯,毛毯底下温暖的叫人移不开,何卓安陷进椅背和扶手间的角落,与程涵方有一搭没一搭聊。
  何卓安说:「这是我第一次在新竹过年。」
  程涵方答:「嗯,以前都在哪里?澎湖?」
  「嗯,我爸老家在澎湖。」
  「过年的时候家里人多不多?」
  「以前人比较多,我爸爸有五个兄弟,总共二十多个人,我爷爷还在的时候,大家过年都会回来。」
  「听起来你的堂兄弟姊妹也很多。」
  「嗯,十几个,小时候比较常见面。」
  「你们过年的时候都玩什麽?」
  「小时候会打BB弹,玩鞭炮,後来都在赌博,赌压岁钱。」
  「真的?」程涵方笑,「我小时候也打BB弹。」
  「老师你也打过?」
  「我还有好几把枪,有装弹簧的也有灌瓦斯的。」
  「灌瓦斯?」
  「类似火箭升空,利用瓦斯汽化当推进力。」
  「好酷。没看过。」
  「以前喜欢拿来乱打,还会自己改装,现在觉得好危险。」
  「唉,我的枪也都被爸爸没收了。」何卓安瘫在沙发上,可怜兮兮的模样把程涵方逗笑了。他含了一口酒,转移话题:「你们怎麽赌博?都玩些什麽?」
  「嘿嘿,」何卓安酒後应对比平时放肆了些,傻笑:「你猜猜看。」
  「洗巴啦?」
  「嘿嘿,不是,大家第一个都猜这个。」
  「大富翁?」
  「也不是。」
  「扑克牌?」
  「是扑克牌,你猜我们玩什麽游戏?有两种。」
  「大老二?」
  「NO。」
  「拱猪?」
  「不对。」
  「排七?」
  何卓安摇头。
  程涵方继续猜:「心脏病?」
  「很接近。快猜到了。」
  「嗯?」程涵方偏著头:「有什麽游戏跟心脏病很接近?」
  何卓安捧著酒杯:「我们都玩水果盘和梭哈。」
  「什麽是水果盘?」
  「跟心脏病差不多。」
  「怎麽玩?」
  「首先,每个人都要取一个水果名当代号。」何卓安含下一口酒,「然後就发一副牌给所有人,从第一个人开始,每个人轮流把自己的牌翻开,如果有两个人翻出来的牌数字相同,就要喊对方的名字,喊得慢的那个人就输了。要把所有翻出来的牌都收回去。然後重新开始发牌。」
  「原来是进阶版的心脏病。」
  「嘿嘿,我每次都赢。」
  「你反应这麽快?」程涵方有些许怀疑。
  「不是,」何卓安嘿嘿笑:「我都取很难记的名字。」
  「很难记的水果名?」
  「不一定要水果,每次玩都会有不同的主题,像是电影的名字,或者是国家的名字。」
  「你取什麽电影名字?」
  「『射雕英雄传之东成西就』。」
  「……国家呢?」
  「『塞尔维亚与蒙特内哥罗』。」
  程涵方大笑,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咳……咳,你那时候才几岁就这麽精明?」
  「所以我每次都赢。」何卓安自顾自地傻笑,一脸得意完全不似平常唯唯诺诺。
  「不能直接说赛黑吗?」
  「不可以,要说全名。」何卓安猛摇头。
  「现在没有赛黑了。」
  「对阿,好可惜。」
  看著眼前的人失落的模样,程涵方唇边笑意掩不住。
  「老师,」何卓安盯著他的额头,「你头发上有东西。」
  「嗯?」程涵方摸摸自己的头。
  「在头顶上,左边一点……再右边一点……」
  程涵方摸了半天,最後放弃,低下头:「你帮我弄掉。」
  何卓安伸出手,一会儿呵呵笑了起来:「看错了,是白头发。」
  程涵方摸摸头发,「该染了。」
  「老师都会固定染头发?」
  「嗯,每年染一两次。看起来比较年轻。我十几岁就有白头发了。」
  「你很年轻阿。」何卓安吞下一口酒。
  程涵方笑而不语。
  然後何卓安呆呆地盯著他看了好一阵,一会儿低下头。
  「老师,」他举起酒杯,「这个,是什麽酒?」
  程涵方说了一个词,应该就是红酒的名字。何卓安没听清他说了些什麽,偏头望向桌上的酒瓶。
  S……Sain……,他只认出几个字母,其馀的在眼角糊成一团,朦胧间抱著毯子不知不觉睡去。
  睡梦中,火苗点燃何卓安身体的某个角落,高热顺著脉搏鼓动的节奏一路向上窜,当热度来到胸口的高度时,他被烫得喘不过气,然後惊醒。他发现自己和程涵方盖著一条毛毯,程涵方闭著眼,肩膀紧贴著他。
  何卓安推推他。「老师,去房间睡。」
  对方掀起一只眼,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所以他也不动,重新阖上眼。视线没入黑暗,意识却犹如角落里的灯火,在熄灭与复燃间摇摆不定。有那麽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清晰如白昼,一股搔痒感轻轻撩拨他的指尖,熨著热度,从另一个人的手心传来,他手心每个颗粒的碰触,像幼猫舔拭水面,酥麻泛起如水波一圈圈盪漾。
  他依旧闭著眼睛,试图说服自己和那个人:
  他睡著了,睡得很沉。
  那个人的手掌轻轻覆著他的。他吸气,吐气,沉著地控制气息,小心翼翼不让那个人发现。
  我睡著了,我睡著了。
  何卓安隐藏自己的意识和骚动,祈求自己停留在他的掌心之下。
  
    
    ☆、来自风城 二十

  周六的上午,何卓安代表公司,与四个合作厂商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踢皮球大会。大会结束後,何卓安带著一肚子怒气和浓重的疲惫离开公司。
  由於怒气太深,他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开车前往市区的影城,随便挑了一部即将开演的片子,买票进场。电影散场後,就在附近的商圈四处閒晃,晃到了某个3C品牌的展示摊位上。那是个大型3C国际品牌,摊位上展示几款不同的手机和小型平板,他拿起一款附有触控笔的SAMPLE,在上面写写画画测试性能,弄清楚原理後,又将触控笔拉近拉远,确定系统当掉之後,再回过头面带无辜地问展场人员「怎麽不能用了?」,看著对方搔首抓腮的样子何卓安顿时心情大好。
  回程的路上,Leo来电,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後大笑:「你无不无聊,为了这种事高兴成这样,还欺负人家sales。」
  「喔,找到某大品牌技术的bug,这是RD内心的小小雀跃。还有,那八成也不是sales,是工读生。」
  「That’s so nerd。」
  「你懂的。」
  Leo笑:「显然你是太苦闷了,我这里有个提议,你听听看。」
  「嗯?」
  「我和Nick今年回去过年。」
  「真的?你们要回来?」何卓安笑。
  「嗯,机票已经订好了,到时一起吃个饭?」
  「当然。」
  「我们会提早回去,下星期二晚上到机场……约礼拜五?」
  「礼拜五……可以,想去哪里再告诉我。」
  「好。礼拜五。」
  「礼拜五见。」
  通话结束後,何卓安顺手打开电子信箱,发现最新一封来信署名「程涵方」,他想也不想就点开信件。信里提到:先前何卓安的单位委托的一套系统已经处理完毕,希望负责人员选定时间前往测试。发信时间是星期六上午十点。
  还是老样子,星期六工作。何卓安忍不住笑,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他打开通讯录,按下拨打键。
  然而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後悔了;就算那个人是程涵方,礼拜六晚上谈工作仍旧不是个好主意。
  这个时候反悔是来不及了,电话拨通的同时另一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喂。」
  「是我……何卓安。我收到你的信了。」
  你看过信了,如同我信里……」讯号有些不好,程涵方那一头背景有些嘈杂:「系统我们这里已经测试完毕,你们可以找时间来验收。」
  「教授哪个时间方便?」
  「下星期的话,可能只有礼拜五,一点以後。」
  星期五吗?何卓安有点失望,本来想顺便约他测试完当天吃晚餐,但是那个时间刚才被Leo定了。
  「那个时间如果不方便,可以改约……」
  「不,还是以你方便的时间为主。」
  结束通话,何卓安打开行事历,发现那天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再隔一个多礼拜就是新年。
  不知道,程涵方的新年会怎麽过?何卓安怔怔想著。从他离开之後,这个念头会在特定的时节闪过,那年除夕夜的一切随後盘据他的脑海。
  何卓安不清楚那一夜自己是怎麽睡过去的,只知道隔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客房。他没有马上起身,而是缩在床上,继续与被窝温存,试图把昨晚的热度保存在指尖。
  嗯,依稀,没有自己走进房间的印象。
  清醒地发了一阵子呆,最後唤醒他的是饥饿的肚皮。一抬头才注意到时间已经超过十一点。
  饭厅飘著食物的香味,厨房里,程涵方把昨晚的年夜菜热过当做中餐。他的面容平静,望向何卓安的眼神没有丝毫异样的起伏。
  何卓安在老板家待到初二,初三去了苗栗一趟。初四回到住处,打开email信件发现锺念成几天前寄的电子贺卡。贺卡上是锺念成一家人的照片,印象中,何卓安听他提起过他们今年全家在加州过年。
  他随後登入msn,发现锺念成正好在线,他们就在网路上聊了起来。锺念成预计今年直升PhD,现在就差把奖学金拼到手。两个人一番谈话下来,也提醒了何卓安:他已经硕二了,毕业迫在眉睫。他目前考虑的是:是否要留下来继续读博班?
  不得不说,留在本校读博班,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程涵方。先前,何卓安对於自身的心思无所察觉,只隐晦模糊地感觉到一些起伏波动,直到那一晚,所有思绪随那个人手心的温度逐渐蒸腾。
  从那以後,程涵方待他一如往常,两人的相处并没有任何改变──让他几乎怀疑那晚的一切只是由於渴望而产生的错觉──即便如此,何卓安终究还是动了「想在他身边待久一点」的心思,开始研究博士班的入学考。
  他已经错过了推甄,要念博班唯有准备考试一途。
  何卓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独自安静地搜集资料,默默地准备考试,等待论文提交和博班笔试的日期逐渐靠近。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留在那个人身边。
  当时的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後来推开自己的竟是他日夜祈求的对象。
  一起共事的Ben曾经问他:「Andrew,当初程教授有没有想过留你下来念博士班?」
  何卓安当时没正面回答,只是说:「如果是你,你会留下来吗?」
  「他那时候是助理教授?」
  「是。」
  「那还是算了吧,」Ben耸耸肩。
  何卓安摊手不予置评。Ben又补了一句:「他大概很恐怖。」
  「他不恐怖。」何卓安摇头,语气微微停顿,「一开始我很怕他,其实,他对我很好。」
  「真的?我以为他是那种非常aggressive的类型,会压榨学生的那种,尤其助理教授压力又大。」
  「这,要看你怎麽定义『压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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