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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平生多情作者:鬼灯如漆(完结)txt下载-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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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吃午饭的时间,宋扬仍没有出现。倒是附近一家知名的酒楼,送来了一桌花样丰盛又适合孕妇食用的酒席。
小妹吃得口水横流,对宋扬更是赞叹不已。若不是还绷著一点理智,恨不得马上怂恿安平另择良人,“懂进退有分寸,这才叫男人,这才叫水平!哪像那个臭屁小毛孩,拿他一幅画还得七绕八绕地给诓回去!他简直就是男人的耻辱!”
安平欲哭无泪,默默腹诽:你的小何老板幼稚起来比裴宿恒还要让人抓狂一百倍。

吃过午饭酒楼来人收走餐具。小妹把满桌狼藉料理干净,又陪安平说了会儿话。眼见他精神不太足,便懂事地起身告辞。
出了大门宋扬竟已等在外面。小妹惊叹,“你是千里眼顺风耳吗?”
宋扬轻笑,为她打开车门,“请吧。”
小妹坐进去赞叹不绝,开玩笑道:“果然比那个小子强多了!宋先生,我挺你哦。”
宋扬皱了皱眉,“他是个好孩子。”
“啊?”
宋扬闭紧嘴巴,车子飞快冲出去。

小妹走了没多久,安平迷迷糊糊歪在沙发打盹。
身体歪扭著,睡著了也不舒服。朦胧间似有什麽人将他的身体摆正,身上一暖,像是盖上了一层薄被。安平轻哼一声,睡得沈了。

这一觉香甜酣畅。梦里时光如飞,一瞬便如一年。他抱著牙牙学语的宝宝,穿过一片飘荡著茶花清香的树林,向对他张开双臂的青年走过去。
青年的手拂在他脸上,清风般温柔怜爱。
安平在梦中露出笑容,脸上似真的有一双手在轻柔抚摸。他挨著那梦里的手掌蹭了蹭,呢喃呓语,“宿恒……”

陡然一阵尖锐巨响。安平猛地睁开眼。
宋扬气喘吁吁站在他跟前,踉踉跄跄刚稳住身形,茶几被撞得向後斜著。
安平吃惊地望著他,不觉抬手摸自己的脸──被碰触的感觉太真实了。
宋扬额上一层细汗,支吾道:“我,我出去一趟。”抓起车钥匙落荒而逃。

安平抿著唇坐了一会儿,慢慢起身去洗手间拧了一条毛巾,一下一下擦拭自己的脸颊。直到脸上另一个人皮肤的触感完全消失,才停下这近似神经质的动作。
回到客厅,看到茶几上多了一只药店的购物袋,里面是宋扬新给他买的维生素。
安平固执地不想再碰宋扬动过的东西。挣扎半天,认命地将一袋子药拎起来。
袋子里除了几瓶维生素,还有一只钱包。想来是宋扬付过帐,随手将钱包也放进了购物袋。

安平迟疑地盯著那钱包,两眼渐渐迸出滚烫的火星。
这些天他不停恳求宋扬能给他一张豆豆现在的照片。宋扬总是推辞,说来得太急没有带。但安平记得他过去就有把亲人照片放一张在钱包的习惯,以前他们还没确定关系,自己的照片就已经在宋扬钱包的夹层里了。照他的说法豆豆是他唯一的儿子,又那麽得他欢心,他没理由一张照片也不带在身边。

安平呼吸粗重,如被迷惑了心魄般,抖著手将钱包拿了出来。
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应该没关系吧。
安平等心跳略微平复,不再给自己迟疑的空隙,迅速打开钱包的按扣。
外面的一层没有。安平手抖得像筛糠一样,把所有夹层里的卡片、现金、字条都掏出来。在隐蔽的内夹层里当真找到一张极小的相片。
头脑嗡鸣得似要爆裂一般。安平翻过那张小相片,心口瞬时一片冰冷──
相片上是一个女子。粉黛轻沾,朱唇含笑。老旧的相纸虽已泛黄,仍掩不住那段明媚风姿。
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却显然不是安平想见的人。

安平不死心地盯著那女子,似乎在愤恨她抢了原应属於豆豆的位置。
看著看著,安平却开始发抖。从脚趾到发丝,颤抖得像一片被风雪无情鞭打的枯叶。

仔细审视下,相中的女子竟分外地眼熟。仿佛曾亲目睹过她的一颦一笑,曾与她耳鬓厮磨、抵死缠绵。

脑中像钻进了一枚寸许长的钢钉。安平尖叫一声,抱住剧烈疼痛的头部,软软滑倒在地上。




四十五

四十五
宋扬在下午茶之前返回。安平如常坐在客厅的大阳台上晒太阳,手里翻著上次没看完的小说。
宋扬舒了口气。把茶几的位置摆正,将还放在几面上的维生素和钱包分别收起来。而後冲好奶茶,取出新烤的曲奇,一同端到安平身边的小圆桌上。

每天的下午茶时光,是安平最期盼最喜欢的时段。
为了让他最大可能地保持心情舒畅,宋扬平时尽量少露面,也很少再跟他提起豆豆。只固定在下午茶的时间,才会将豆豆近二十年的成长经历,向他娓娓道来。
傍晚之前这一个小时的光阴,成了挂在安平心尖上最迫切的愿景,叫他每时每刻不停想念追赶。每日睁开眼,盼得不过就是这短短的六十分锺。

宋扬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安平几眼,发觉他的神色并无异常,方才彻底放下心。
他离安平稍远的藤椅上坐下来,从昨天停止的地方开始,继续讲述豆豆的高中生活。
 这一个小时向来是完全属於宋扬一个人的。安平唯恐会遗漏一丝信息,总是竖著耳朵,像个高考生一样专心致志地听讲。每次只敢在演讲将要结束时,才战战兢兢地询问一两个问题。诚惶诚恐的态度近乎讨好。生怕若哪里招惹了宋扬,连这片刻的欢愉也会被剥夺。

可今天宋扬刚讲了十几分锺,安平居然开口打断了他。他翻动著书页,漫不经心般地问:“豆豆长得像谁?”
宋扬陡然间被打断,不由讶异地愣了愣,片刻才犹疑地道:“像,我母亲。”
从宋扬的角度只能看到安平的背影。他微微垂首的身影,与往常别无二致。
书页哗哗地响著,夹杂著安平细柔的声音,“你母亲?”
“是,”宋扬扯动嘴角,笑容里有一丝苦味,“七十年代港岛红极一时的舞女。依仗著自己的美貌,和一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就以为握紧了踏入豪门的入场券。真不知该说她是幼稚天真还是痴心妄想。”
安平没有再说话,端起奶茶轻抿了一口。

宋扬的倾诉欲却在无意间被挑开。这些秘密他压在心里几十年。为了那个生养他的女人,为了她的渴望她的仇恨,他赔上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幸福,也赔进去自己的孩子和良知。拿他生命里所有的真、善、美,孤注一掷地夺取家族的掌控权,以完成母亲的遗愿──成为豪门少奶奶是她一生未竟的愿望。即便为此输掉了性命,那个美丽而执著的女人仍不肯放下,定要她唯一的儿子发誓为她复仇还愿,才肯闭上眼睛。

身为人子他别无选择,身为一个被指定的复仇者他更无选择。这麽多年他强迫自己不许回头,不去想那个被他抛弃的少年,就连他生下的孩子,哪怕抢在了身边也仍旧不敢亲近。他乖巧聪慧的儿子,与他深深藏匿起来的爱人一样,有著最柔软干净的心肠。抱他一下都会让自己肝肠寸断。心里爱他爱得发狂,巴不得把整个宇宙都塞给他,到头来却只能刻意冷落他忽视他,板起冷硬的面孔装作不在意。
就好像,他当真只是一颗棋子。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平平,当年我不是故意要违背誓言。我回港後才发现母亲遭,遭宋家少奶奶暗算命在旦夕。那时我行踪暴露,随时命悬一线。母亲过世前又逼我发誓要为她报仇雪恨。平平,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我那时,慌乱得什麽都顾不上……”
藤椅吱呀响了一声。安平站起身,将手里的小说扔在小圆桌上,“我想去千叶寺看看。那里的琼花开了。”
宋扬茫然地张著嘴,未完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愣愣地仰望著安平,心底漂浮起一层近似绝望的雾霭。旋即又发觉自己的绝望很可笑。
他比母亲更天真,竟妄想从面前这人身上得到安慰。他总是稍微松懈便忘记:即便在他的心里,平平仍是他最爱的人,但对平平而言,他 只是一个万恶不赦的仇人。

宋扬跟著站起来,苦笑著掩饰刚才的失态,“天晚了,明天再去吧。你的身体也……”
安平径自走到客厅,去拿他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
宋扬连忙抢先一步,“我来吧。”


千叶寺在城区西南的罗云山上,寺内琼花成林,每年四五月份,都有大群游客特意从外地赶来赏花。
车行一个多小时驶上罗云山。这座像直直插在地上的小山丘海拔不高,但地势颇有几分险峻。环山公路的外侧是直上直下的悬崖,一路都有栏杆铁索环绕。因为是旅游区,略宽些的地段在悬崖边上建有零售茶水糕点的小凉亭,方便游人购物玩赏。

车子即将驶到一处凉亭时,安平气息虚弱地道:“我想喝水。”
还有三周便要临盆,他此时要出来赏花本就勉强。上山时宋扬已注意到他口唇发干,额上全是虚汗,因怕耽误太长时间只想能快去快回。
现在听他喊渴,宋扬单手打开车内的储藏箱。不巧平时备用的饮料今天都被小妹网罗一空。
宋扬看了看安平唇上的干皮,把车子停靠在围栏边上。
“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宋扬小步跑向小凉亭。很快拿了两瓶矿泉水返回。他微低著头,一边疾走一边将钱夹放进上衣口袋里。
安平透过车前窗看著他,松开安全带,爬到驾驶座上。

宋扬的身影近在眼前。安平发动了车子。
从这个角度撞过去,只要速度够快,车外的宋扬和车内的他,就会冲破围栏一同栽到悬崖底下。
这实在是个很好的死法,在一堆扭曲的钢铁里摔成肉饼,就算过後尸体会被拖上来,怕也面目全非看不出他的畸形了。

安平嘴角近乎恶毒地扬起来。猛踩住油门,车子咆哮著飞一样冲了过去。

宋扬听到异常的声响猛地抬起头。一辆车子夹著雷霆之势向他碾压过来。大惊之下他本能地向旁边跳跃翻滚,那车子竟堪堪被他多了过去。两瓶矿泉水像块沈重的铅球,被撞飞跌落悬崖。四周的游客尖叫逃散。
还没来得及爬起喘口气,黑沈沈的车体又猛打方向盘对准他急转而来。
宋扬这才认出这是自己的车子。

“平平!”
宋扬不退反进,飞快爬起上扑到驾驶座一侧的车窗上。从半开的车窗伸手进去抓住方向盘。
车子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歪歪扭扭冲向山体。一声骇人的轰响之後,引擎盖被撞得凹陷的车子剧烈震颤著停下来。

“平平!平平!!”
宋扬双目欲裂。所幸车子驾驶座一侧损伤不大。宋扬拉开车门,连拖带拽将安平抱出来。
他吓得手软脚软,拖了几米两人都跌在地上。
安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劈头打得他一阵晕眩,“你去死!你去死!!啊啊啊,你去死!!!”
安平披头散发,癫狂地挥舞双手去捶打自己的肚子,“啊啊!你去死!都去死!!”
宋扬紧握住安平的受,突然之间面如死灰。


宋扬托了省警察厅的熟人,将这期事故按普通车祸处理。
身为裴氏总裁,如今他能搞定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难题,却唯独对安平无计可施。

安平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後,就一刻不停地踢打翻滚。他像见鬼一样惊恐地瞪著自己膨隆的肚腹,恨不得用手指活生生将自己的肚皮抓开。
宋扬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仍然无法抵挡他的反抗。
他疯了,真的疯了。浑身上下都是惊人的蛮力,用尽一切手段要将他曾经视若生命的宝宝亲手扼死。

束缚、挣扎、逃离、追赶,短短的时间,相同的环节周而复始地上演了无数次。他花费两个月精心装扮起来的家,顷刻间变成了破败凄凉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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