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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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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在小K的哄骗下入睡,沉静。他嘴里呢喃:琴,琴,琴。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38   
一直都在纳闷两个男人的固执。长官以为用他持之以恒的琴声,就可以唤乔回头;乔以为暗无天日的地下窨井,才是他安身立命的场所。殊不知,他们都把自己折腾出毛病来了。 
在长官醒来之后,我去门外的过道找乔,想告诉他照顾病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克服自己身上的痼疾也一样要有耐心。事实上,乔不在过道,我等了他将近一宵,他肯定是又去了蔡锷路。 
(长官挣扎着坐起来。环视病房四周,最后面朝门口,两眼空茫。) 
长官也和我一样,在等乔。 
这时是凌晨三点半,离五点半还有二个钟点。 
如果乔在五点半准时回到病房的话,我的怀疑便有了时间的佐证。但我仍然希望乔最好是现在就能回来,因为我害怕自己忍耐不住,把窨井的秘密告诉了长官。 
长官气急,催促我回去睡觉。 
长官无力,催促我快上班去。 
五点半。还是不见乔的人影。 
(编辑部。) 
忙于赶稿,一直到天黑。 
(坐上出租车。) 
我赶到医院时,乔仍然没有回来。长官独坐床头。目光僵直。 
我问了长官:“乔来过吗?” 
长官无动于衷。 
半晌,他气喘吁吁地说:“去问问医生,我这病到底是怎么啦?我还能等回乔吗?” 
我的喉头哽咽,长官在苦苦支撑,内心和我一样。我们都需要乔,他是爱的支撑。 
在医生值班室,我询问了主治医生。 
医生说:“很奇怪的一个病人,并非不治之症,该用的药物都用了,怎么就是没有好转的迹象呢?” 
我得和乔商量。 
(我们的租住屋。凌乱不堪。书橱前有散落的书籍,卧室的床下和衣柜被翻动。几堆混杂的鞋袜和衣帽。) 
我在其间挪步,脚下被什么物什拌着了。低头,是一只土陶酒壶。它向墙角滚去,带动空洞的音乐和陈年的醇香。拾起,没有一滴酒。乔在偷偷喝酒!他在我们的床下,藏了一瓶老酒! 
(返回医院。) 
我给长官送去琴。他现在根本无法演奏,就那么摆放在床边,我想,这对他的心情会有帮助。克制内心的冲动,我没有对长官说起此时的乔。可我知道,乔现在就躲在蔡锷路的地下窨井里! 
(匆匆而去,头也不回。) 
在揪出妈咪之前,我先要揪出乔。于是,我打车去了蔡锷路。整条街道冷若冰霜,没有行人,该上班的都上班了,余下的只有紧贴脚跟的树叶,枯黄,毫无生气,它们的灵魂被秋风抽走了。 
因为天亮,我不再害怕。如果那个小叫化子还在,他的身体瘦弱,纵然有再大的力气,也敌不过一个成人。 
我对紧贴地面的窨井盖束手无策。张望,在居民区一处垃圾堆里,找出一截木棍,沿周边撬动。它坚固而沉重。气得我直跺脚。窨井的边沿有两个硬币大小的小孔,它们应该是启动窨井的机关,可是,我手里没有“钥匙”。俯身,透过小孔,窥视。 
(黑暗,有流水的声音。土腥的气味扑鼻。恶心,短暂的晕眩。) 
后退到墙角,我镇定了一下我自己。乔在搞什么鬼名堂?他应该知道,暗流汹涌的窨井有多么危险,而那天他故意把小叫化子打入下水道,还有从前他西服上撕裂的口子,身体上像土蛤蟆一样的土腥。 
我关掉手机,拒绝任何人的呼叫。坐在墙角,等待乔的出现。 
(白衣少年从地下飘飞出来,抖落身上的水珠。他微张薄薄的嘴唇,性感地呼吸,鲜艳而急切。) 
我猛然一怔。坐过很久了,身体麻木。出现幻觉。 
(黑夜。地面的强光冲天而起,呼呼拉拉。一些断裂的想法不断与现实对接。三米之外,白衣少年与坐着的人遥遥相视。) 
我认定他是少年时期的乔,虚构的风景。就这样,我们在深夜寂静的街头相遇并相视。他不乔,是小叫化子。 
他走近我的身边说:“我知道你,你是乔的女友!” 
我上前揪住他,高叫:“把乔还给我!” 
他挣脱了我的纠缠。说他差不多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到乔了! 
我不信,执意要让小叫化子带我进入窨井。 
他说:“如果你不怕死的话,自己下去啊!” 
我走到了窨井的边缘。小叫化子扬起了手中的铁钩。 
天昏地暗。     
8,向长官致敬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39   
夜风吹动,渐渐清醒过来。小K感到后脑勺发凉,有半干的血迹,黏稠。滑润。她恨死了小叫化子:小叫化子对她的报复,是因为乔失手的一掌,而他刚才的当头一棒,歹毒至极。差点让小K香消玉碎。 
她跌跌撞撞闯进医院急诊室,检查,上药,包扎。幸无大碍。 
现在,她把对小叫化子的仇恨记在了乔的身上。找到乔,最好和乔吵架! 
见不到乔。 
当她再次面对孤独的长官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委屈和愤懑。她对长官说起乔的过去和现在,哽噎不已。 
(半卧的长官在静静流泪,不能言语。) 
小K说:“长官,真的对不起,我不能和乔结婚了。” 
他朝她点头。是对她抉择的首肯,心疼一个无辜的弱女子。 
小K含泪,轻唤:“长官,长官!你听见了我的话吗?” 
(长官点头,又摇头。) 
医生走了进来,叫走小K,训斥:“病人需要安静,能受你这么刺激吗?看看你,把病人气得说不上话了!” 
小K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医生转达了长官的最新病情。她把小K当成了长官的女儿,或者是长官的儿媳妇。医生说:“你爸的病情相当严重,不能再拖了,要有最坏的打算。” 
可是,她找不到乔,不知如何打算。 
回到病房,小K的心情沉重,忘了自己的伤痛。长官示意她坐下来,面露微笑,手指床边的琴。 
小K取出琴,放在长官的面前。她不会拉琴,否则,她就为长官演奏。 
长官伸手,艰难地抓住琴,却无力举起。反反复复。 
小K闷闷不乐。走开了。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39   
我找总编请假,想专心照顾长官。 
总编说,你上次写的那篇“严打”新闻调查不错,能不能再深挖一下,搞一个深度的连续报道?写完这篇,我放你一月假。 
我说,我先请一月假,等我处理完这事,保证交出你要的东西。 
总编说,放你半月假,你可以边休息边工作。假期结束,拿稿子来见我。一言为定! 
“逼良为娼”的老总! 
我没有对单小鱼说去医院照顾长官,我从她的住处取走了自己的行李。单小鱼不在,她的房间除了烟草味,还有婴儿奶粉味。那孩子还没出世,她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未雨绸缪。 
(宾馆的标准房。电视开着,卫生间热水器冒着热水。) 
由于欢言的到来,我被她邀请一起住进了宾馆。这是我暂时落脚的地方,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陪着长官。 
长官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奄奄一息。 
在我对长官一筹莫展的时候,乔突然出现了。乔说他去了青海。他背回一桶青海湖水、一壶青稞酒。盛水的桶是五十升装的方形塑料桶,白色。酒壶是土陶壶,和我们家的那个一模一样。褐色。 
乔解释说,他找人借了去青海的路费,就是为了这一桶水和一壶酒。至于找谁借钱,水和酒的用处,他只字未提。他还说,狗日的唐唐偷喝了青稞酒,否则他不会再回青海一趟。 
(乔喂长官喝酒,噎住,脸被憋得通红,剧烈咳嗽。护士跑进来,批评乔。乔和护士顶嘴。护士离去,乔找出洗脸盆,往盆中倒青稞酒,青海湖水。长时间的搅拌。) 
长官任乔摆布,乔搬动他的身子。解衣。天啊,乔用混合的溶液,给长官擦拭身体! 
我没有和乔吵架。他回来就好。难得乔有心照顾长官,我硬着头皮,给乔说了半天好话,告诉他护理病人的方法。然后,我想抽空回宾馆,找欢言。因为我一直没有机会和她好好谈谈,她最近在到处打听唐唐的下落,像疯了一样。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40   
乔以为他从青海捎回的酒是“还魂酒”,青海湖的水可以洗去长官身上的晦气。他坚持每天给长官擦身,祛邪,招魂。医生竟然没有反对,医生的理论大概是用含有酒精的清水擦身,可以活络筋脉,提高人体免疫功能。这给了乔信心。 
长官咧嘴,表示了不满的情绪,但无能为力。乔仍然乐此不疲。他想让长官相信,乔在爱着长官。 
乔操起琴,给长官演奏。毫无章法。离题千里。尽是杂乱的杀声。想用琴声唤醒长官敏感的知觉都不行,乔想起长官经年累月的执著,他娴熟的琴声并没有打动自己,何况那时,乔根本没病。 
(长官扭动身体,被刺刀刺中。从前那些虚妄的念头,被乔制造出来的噪声掩蔽,吞没。音乐,有时不仅不能疗伤,而且还可以谋杀。) 
长官的脸,像死猪肝的颜色。 
气馁。乔放下琴。等待天黑。 
(天黑。长官在打盹。乔偷偷溜出病房。蔡锷路像一条尾巴,跟在乔的身后。左右摆动,挥之不去。几天之前,他央求过中年男人,从他手中里拿过一笔去西宁的路费。) 
乔想向中年男人道谢。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40   
我拥着欢言,她俯在我的肩头,痛哭。死去活来。 
床头有一张报纸,中缝有“招领死尸”的启事。欢言认定那个模糊不清的照片就是唐唐。有电击一般的感觉,突然,毫无防备。 
我为没有照顾好唐唐而后悔。真的,我和乔的关系,紧张到了谋杀一个人的地步,这是多么可怕的结局!我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错误发生,乔仍然还在执迷不悟,下一个被谋杀的对象,极有可能就是长官! 
安慰。欢言怎么会听得进我的安慰?照着那个启事留下的电话号码,我询问了铁路公安分局值班室。警官说,这是一个深夜倒卧在京广线上的醉汉,二十五岁左右,矮个,除了被火车挂乱的外套,——他没有留下任何遗物。 
欢言剧烈抽泣,不能自已。 
唐唐,这个具有强烈的流浪意识的家伙,变卖了随身携带的物品,沿着京广线北上,他一直在寻找他的灵感。他肯定有一样东西不会变卖——SONY微型摄像机。它可能被火车撞飞了,可能被一个无知的路人拾走。那些珍贵的镜头,只不过一截被别人曝过光的胶带。乱七八糟。 
欢言用力挣脱我,向门外冲去。她要去铁路公安分局,要值班的警官带她去殡仪馆,她要看望唐唐。我阻止了欢言,因为现在是半夜。 
(按住欢言。像夏天,在大学露天平台按住醉酒的唐唐。欢言挣扎,拼命挣扎。后来一动也不动,多么像唐唐啊。欢言并没有睡着,昏厥。偶尔全身痉挛,节奏性明显。) 
挨到天亮,我带欢言去了铁路公安分局。 
(他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启动停在大院的一辆警车,车身黑白相间,车顶有红色的警灯。) 
欢言靠在我的身上,我们坐在后座。开车的警官一言不发。他的前方,是通往殡仪馆的路程,我们去看望唐唐。 
在殡仪馆门口,欢言一下车,就像一团乱泥。警官命令我架住她,朝停尸房走去。根本来不及看到唐唐,欢言就号啕大哭,继而狂躁。 
警官说:“那你们谁上来确认一下?” 
除了欢言,只能是我了。那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当殡葬工将一块白布掀起又盖住时,我们的唐唐终于谢幕,并且永远消失。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41   
长官被西宁来人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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