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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歧路-第4章

小说: 歧路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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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绮璐美眸对着他,安静地颔首,待他走上阶梯进屋,她便在屋外廊庭靠墙的长椅落坐。

  窗缝泄漏谈话声。

  维和部队军官带来的消息指出,这场轰炸肇因于无国界组织处理事情失当。这个医护营频繁发讯给特定国家单位,叛军怀疑国际援军间谍窝藏,派出轰炸机。负责这一带安全的维和部队紧急出动战斗机拦截,两军在空中激战,下面的人才得以逃过大劫。

  “所以,我们应该感恩维和部队的机敏——”松亚杰吃掉最后一口面包,双手环胸,漫不经心的三七步站姿,歪头听着坐在桌边单椅的杜罄说明两位军官来意,一面插话。“罄爸是要我送谢礼过去吗?我们应该送什么?青春少女?”略带讥讽地问。

  杜罄沉沉瞪着他看。松亚杰低笑两声,他没见过杜罄如此严肃。“罄爸,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像我父亲收集的骨董面具——”

  “没什么好笑的。”杜罄直言。“他们的确要我把绮璐交给他们处理——”

  “处理?”松亚杰皱了一下眉,神色跟着冷峻几许。“什么意思?”

  “中都港口国际援军的航空母舰指挥官是绮璐国家的海军中将——”杜罄手指敲着桌面。“他叫佟奥罕,是佟奥希大使的弟弟——”

  “绮璐的叔叔?”松亚杰沉吟。

  “没错。”杜罄站起,绕过桌子,行至松亚杰身前,慎重其事地说:“维和部队保证会把绮璐送到她叔叔身边——”

  “我不信他们的保证。”松亚杰回嘴打断杜罄嗓音。

  杜罄审视着这个十八岁男孩,一掌按住他的肩膀。“过不了几年,我们现在做的事全得移交给你们,我记得你带绮璐回来那天,急着找女医师,事后,影桐是这样告诉你的——别忘了身为医疗人员的专业,私人感情——”

  “罄爸,”松亚杰再次抢白,道:“慈善难道不是一种感情?”他瞳眸深闇,敛下情绪。

  杜罄静了静,没做正面回答,只说:“我打算让你与绮璐同行,明天一早出发,见着佟中将才能回来,你了解吗?”

  “我知道了。”松亚杰点头,放下环胸的双手,正身走向门去。

  门外,佟绮璐戴着头灯烁亮的矿工帽,坐在窗下的木架长椅,一听见他走来,她就起身。

  松亚杰跟在她背后,一步一步踩过阶梯,离开休息木屋。

  行至医护营范围外,田野林道余存午后轰炸的混乱。地上弹片斑斑驳驳,反射她头上的灯,她读着那些碎裂文字。

  “绮璐——”他慢慢地走,声音幽沈徐柔。“绮璐,给我水喝——”

  佟绮璐回过头,目光闪颤,像要流出泪来。

  “你提篮里有水吧?”他说:“面包太干,没配着水,喉咙真的不舒服。”

  佟绮璐低呜一声,侧身往空袭后的树林暗路奔跑。松亚杰没追上去,直到跳晃的光源静止,他才走进树林。

  寒风霎然停止,树林里的饮泣少女脸庞冷定,不哭不笑,蹲坐在断枝枯叶满铺的泥地。她拿出提篮里的瓶装水,说:“水在这里。”

  松亚杰在她面前坐下来。“谢谢你,绮璐。”他打开瓶盖,喝了口水,看着她又从篮子里拿出面包和一根蜡烛。

  “有些地方电力还没恢复,苏医师给了我蜡烛,她说小心点用……”佟绮璐点亮蜡烛,插在面包中间,双手捧着面包。“松亚杰,我想告诉你,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可以许愿吗……”

  松亚杰表情微顿,颔首,倾神聆听着十四岁少女的愿望。

  她说:“你们要把我送走吗?叔叔主张派兵害死了爸妈,我的国家没法庇护我,无国界也不给我依靠了,我明天一定要走,是不是——”

  “我会陪你。”松亚杰终于出声。“绮璐,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佟绮璐看了他一下,美眸垂合。“我想听你唱歌——”

  松亚杰哼起〈A  Thousand  Kisses  Deep〉,他知道她喜欢这首他常唱的歌。这也许是命运……

  她听着,听着他醇厚温柔的歌声,美眸映着烛光,许了第二个愿望。“我想拥有一顶绣着青羽的白色贝雷帽。”

  松亚杰解开制服肩带下的贝雷帽,拿掉佟绮璐头上的矿工帽,拨顺她的发,将贝雷帽戴至她头顶,实现她的第二个愿望。

  “松亚杰……”她嗓音打颤着,美眸盈水漾动。“松亚杰,我可不可以不要吹熄蜡烛……林子的路好乱,我怕我走不出去——”

  “绮璐,不吹蜡烛,你的愿望不会实现。”他停住歌声,双掌贴覆她捧面包的手,凝视着她的脸。她戴贝雷帽的模样好美,他轻轻在她额前落了一个吻,低语: “绮璐,生日快乐。”

  泪水静淌着,吹熄蜡烛前,她又暗许一个愿,一个最大的愿——

  希望可以不要离开……

  这年,她满十四,他十八正往十九靠。

  他们的人生确实如同旷世巨著,有战争、有分离,前途不定。他们走上布满变量的歧路,一不小心就会错过彼此,想要重遇,必定是得行越海洋边界、度过几个寒冬炎夏。

  松亚杰十分清楚,一旦把佟绮璐送至佟奥罕中将身边,他们再见的机会可说是微乎其微。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是否能再见到被送往难民营的伤患,那些曾经待过无国界医护营、令人怜悯同情的战争受害者,对他而言,单单是医疗实习经验——在前往中都港口的路途里,他如此告诫自己。

  她却说:“你会忘记我吗?”

  像魔咒一样——寇希德用Imprinting形容他们——但他把它当成她的另一个愿望,给了肯定答案。

  “会。”松亚杰费了劲,才挪开胶着在佟绮璐脸上的视线。

  佟绮璐默默低垂戴着白色青羽贝雷帽的头,摘下帽子,还给旁座的松亚杰。

  就在这个她生日隔天的低温清晨,他们走出共同待了一夜的树林,空袭后的景致灰冷冷,仅仅闪着赤红警示灯的军车最显眼,像是没吹熄的烛焰,预示她最大的愿望不会实现。

  维和部队来了专车,载她往中都港口,这一路,他陪着她,只做到——陪着她。她知道,接下来,是分离。

  往后,他继续在世界各处战乱地执行组织任务,她回到自己的国家过孤岛生活。

  车子经过一个一个检查哨,开车的少校是佟奥罕中将派进维和部队的联系官,昨天听了两名维和部队军官带回去的消息,今早即刻行动。

  “中将一直在找寻佟小姐的下落,他很担忧你的安危。”少校很坚持,非得在最短时间内护送她回返。

  越近中都港口,戒备气氛越森严凝重,武装士兵一一检查出入人车,唯独他们的座车通行无阻,直趋航空母舰泊靠的军事码头。车子一停定,松亚杰戴上佟绮璐还给他的白色贝雷帽,开门下车,站在车门边,沉沉睨着她。

  “我们组织招收年满十七的新生……”

  佟绮璐抬眸,海风将薄阳中的影像吹模糊了,她只听到他的声音在说——

  “无疆界学园很自由、无拘无束,生活乐趣多样多貌,女学员全是个性大胆的美女——绮璐,三年后,你没来,我一定会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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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差不多是忘记了。

  那年,那场激烈空袭像个爆点,开启八个月后的停战协议,叛军在国际援军的围剿下,与中央达成共识,签订全面和平协议,六个月后,双方重组团结新政府,展开战后复苏活动。

  某个煦阳轻照、青鸟凌空的春天上午,这个国家的街头巷尾开满艳灿繁花,鸽子群聚民族英雄广场啄面包屑,人民衣食无忧、不用再逃难避灾,国家气氛一派融洽,只是医疗部门尚有小混乱。无国界慈善组织因此受委托,留下三名师长代训医事人员、协助医疗体系回归正常运作,出队学生则由杜馨带领,整装拔营,欲返荆棘海。

  多久了?他不记得,仅晓得来时未成年,离开送别的气息满是熟成酒香。

  灌了一口黑麦啤酒,松亚杰站在彩绘着巨大青羽的专机舱门边,眺望停机坪那几位大人物,他扬出拿酒瓶的手臂,招来停在杜馨肩膀的鸟儿。老大降落他右肘,拍着翅,学着传说中那只聪明乌鸦,将尖喙往酒瓶口就。

  松亚杰扬扯嘴角,倾斜瓶口,说:“馨爸正在和那些大头打官腔,你别去乱。”

  青鸟饮了一点酒液,发出长鸣,理理羽,跳上松亚杰的肩,静待着。

  引擎低沉轰转着。话别完毕的杜馨登机,瞧着杵在舱门边喝酒的松亚杰,开口道:“还没到家就放松?你们六个以后要担当头领的兔崽子回学园后,得再严厉训练训练……无国界慈善组织更得扩大招生,多储备一些人员——十几年内战没那么容易结束,和平只是表象,你、你的儿子,甚至孙子,往后一定会再回到这儿执行慈善大业——”

  “嘎——”老大叫了一声,振翅飞进座舱。

  “那赶快回荆棘海吧,”松亚杰撇嘴,说:“我要一面接受严厉训练,一面生儿子,儿子生孙子,好传续我们无国界的精神——”

  松亚杰莫名其妙想起第一次戴着白色贝雷帽出队回返时,自己说过的话,感觉像作梦一样,他睁开眼睛,老大已不知飞哪儿去,徒留一根青羽沾在他灰紫色的敞领衬衫。

  “你怎么有办法在这种地方睡着?”

  红色城堡的交谊厅正在举行迎新舞会,水晶吊灯悬挂大梁,散溢金色流光,音乐是他爱听的LeonardCohen,圆形回廊围锁的舞池里,老生逗玩新生,笑闹声不绝于耳,他竟能躺占窗台嵌椅呼呼大睡,一双穿着马毛尖头鞋的脚还嚣张地压迭丝绒抱枕。

  “LeonardCohenf都唱得他要gang交了——”寇希德一手拿着酒杯,摇晃酒液,佩服带调侃地说:“你真厉害,亚杰,该不会是太累了?听学弟说你前天收队回来,昨晚就夜宿女寝……”

  松亚杰笑了笑,坐起身,伸伸懒腰,探手夺取寇希德的酒,一口喝干。“是啊,你不知道我是回来积极努力地想要生儿子,好壮大无国界组织,将慈善事业发扬光大。”

  “哈哈哈——原来如此!真有道理!”寇希德大笑。“那么这个就不需要了!”掏出裤袋里的保险套朝空一抛,他道:“身为慈善组织一员的我们都该有这种使命——增产壮大组织,发扬爱与和平的慈善大业,否则,恶魔的马鞭都要挥向未来了,哈哈哈——”

  “你们在这里啊!”一个嗓音加入寇希德的长串笑声里。“你喝醉了吗?”戴着半片式眼镜的居之样用资料夹拍打一下寇希德。

  寇希德回首。“哟!大学长现在才到?错过太多刺激趣味了啦——”

  “我是有家室的人,没你命好。”居之样往窗台铺垫嵌椅落坐。

  “啊!你是我们这梯最早完成使命的嘛!之样——你真是组织不灭的第一功臣!”寇希德跟着坐在居之样与松亚杰中间,偏过脸,目光也斜地对住居之样。“不过,我怎么听说你快要离婚了?你儿子不是才刚出生吗?”

  “你是醉了?还是不够醉?”居之样推推镜框,镜片下的狭长双眼露出不输猛禽的锐利眼神。“你再去喝两杯,顺便帮我取酒来——威士忌加水,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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