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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恋爱写真-第20章

小说: 恋爱写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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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可不知道。” 
我们碰了碰啤酒听,算是“干杯”。 
“庆祝重逢。”美雪说。 
“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我这样问道。她点点头,拢了拢头发。 
“对,自从我上次回国后就再也没见过。那时我们玩得真疯。” 
“工作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他们总是让我做超出我能力两到三倍的工作。如果不做的话就会被辞掉。” 
“很辛苦嘛。” 
她把头一歪,做了个“可不是嘛”的表情。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总比天天被分配干相当于能力两三分之一的事,郁闷得要死要活强些。” 
“那倒是。” 
接着,我们一边享受着这让人备感舒适的宁静,一边慢慢地啜着听啤。美雪看起来比以前瘦了一些。纤弱的部分磨掉了,身体里原本刚硬的那部分硬质美感显露出来。 
“静流她呀,”她又开口,“非常的高兴。” 
“什么事?为什么高兴?”我用我的眼神传达我的不解。美雪把听啤一口喝尽,“当”的一声放到桌子上。 
“说到高兴,当然只有一件事了。” 
“什么事?” 
“诚人一直在那个公寓等着她呀。” 
原来是这个意思。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是你告诉她的吧?” 
“当然,这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嗯,谢谢。” 
说完,我又觉得有点儿奇怪。 
“但是,为什么她那个时候不跟我联系呢?” 
“发生了很多事。”美雪说。 
“很多事?” 
“是的,很多很多事。”   
《恋爱写真》第七章(3)   
“到底是些什么事?” 
“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工作上的,另外,还有她的心境。” 
虽然对美雪的含糊其辞颇为在意,但我决定不再进一步追究。姑且就按她说的“发生了很多事”来解释吧。 
不管怎样,静流还是给我去了那封信,那时,她一定已经知道我在等她。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在信上如此直白明确地说出她的心声。我想一定是这样的。 
我们彼此的心意是相通的。虽然在过去,我们之间的交流简直就像与外太空沟通一样,花费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但最终我们还是消除误解,达成了对话。 
美雪站了起来,像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拿起空啤酒罐,进了厨房。我也把剩下的啤酒一口喝干,跟在她的后面走了进去,把空罐递给她。走回客厅的时候,我注意到了。 
“这个……” 
我话音刚落,美雪的脸就红了起来。靠墙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镶着的是一张流星的照片,相框就放在一台B5大小的笔记本电脑旁边。 
“我现在还珍藏着这幅照片,希望它能帮助我实现我的梦想。” 
“哦。”我应和着。梦想,什么样的梦想呢?我的胸口开始发热,说不出话来。 
“大学四年级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拍的照片,现在就放在我的床头。我每天对牢它祈祷上三次。” 
“祈祷什么?” 
“秘密。女生祈祷什么怎么能让男生知道呢?” 
“那倒也是。” 
之后,我们回到客厅,彼此道晚安。 
“做个好梦。明天我一早就出门,你睡到什么时候都行。” 
“嗯,知道了。” 
我们稍稍相互对视了一下,为了掩饰害羞的情绪,彼此都讪讪地笑了笑。接着,我们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 
在静流的房间里,我脱了外衣,换上运动衫和运动裤,钻进被窝。枕头有点大,我把鼻子埋在枕头里,试图辨认出静流的味道,但是没有,闻到的只有刚刚洗过的亚麻布的味道。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夜灯”还亮着,我就着微弱的灯光看着天花板。白色的天花板,毫无特点可言。静流肯定每晚也是这样看着天花板入眠的吧。 
我感觉非常的满足。 
等待是愉快的。我们的美好生活就要开始了。现在这一刻的短暂分离只不过是个小插曲,让我们更加珍惜我们即将开始的好日子。 
在这块大陆的那一侧,静流也在这样想吧。 
尽情地享受狂欢前夜的兴奋。经过长长的序篇,就要进入正文的时候,翻书的手往往会稍做停顿,让自己多享受一会儿幸福就要来临的快感。那个人和我想的肯定是一样的。 
睡眠光顾了我们,在这段睡眠的另一端等待我们的将是幸福的重逢。 
“静流,晚安。”我自言自语。在她的床上美美睡去。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经九点多,美雪一早去上班了。桌子上放着烤面包、煎蛋,还有一把银色的钥匙。便条上写着:备用钥匙,出门的时候可以带上。 
吃完早饭,拎起尼龙包,我上街了。向东走,在与第五街交汇的地方又向北转。人可真多,有点目不暇接。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闻到陌生的气味,听到陌生的声音,看到陌生的风景,高耸的大厦,其间狭长的天空。经过四十分钟的步行,我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中央公园。 
效仿《月亮宫殿》里的福克,我特意从首都美术馆附近进入公园。《月亮宫殿》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之一,其喜欢程度不亚于《第五屠宰场》,这是保罗·奥斯达的小说中最棒的一部。 
福克在第一晚的时候,曾经夜宿在垒球场附近。巨大的椭圆形草地上坐落着几座垒球场,不知道福克曾经夜宿过的是哪一个。我拿出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虽然是工作日,这里还是有很多人。有打草地棒球的年轻人,推着婴儿车的母亲,互相搀扶的老夫妇,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还有仰天长叹的男人。我在草地上边走边想,如果静流在的话,一定会把她们的幸福和他们的痛苦仔细分析给我听。   
《恋爱写真》第七章(4)   
随后,我又沿着福克的足迹走向蓄水池,按逆时针的方向转了一遍马道。接着,从公园的西侧南下,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热狗和咖啡,边吃午餐边看动物园的企鹅。它们好像接受不了自己不能跳跃这个事实,好几次扑楞着翅膀,试图调整羽毛的状态。 
我从包里拿出《月亮宫殿》的文库本,把书里的描述和我现在所见到的景象一一对照。发现有的地方和我想像的一样,有的地方则不尽相同(动物园比我想像的要小得多,而且我也没想到这里竟然还要收门票。)。 
疲倦慢慢找了上来,我于是收起书,跟企鹅们道声再见,离开了公园。 
回到公寓已经快下午三点了。我把自己扔到静流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 * * * * * * * * * * * * * * * 
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不知道铃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响起的,但感觉很快就转成了留言电话。电子音响过后,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传了出来。 
“我是里中。”一个男子说。我马上意识到是静流的父亲。 
“您的来信已收到,非常感谢。四十九天的法事做完了,静流的尸骨也顺利埋到了家乡的墓地。请您再回国的时候一定要到家里来一趟,我们有些东西要交给富山小姐您。” 
* * * * * * * * * * * * * * * * 
“发生了什么事?” 
美雪的声音有些惊慌。我抱膝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房间里没有开灯。大哭过后,一段突兀的空白袭来,我还在那片空白当中没有回过神来。 
“静流的父亲打过电话来,”我说,“转成了留言。” 
她像是觉察到什么,稍稍犹豫了一下,按下重放按钮。带子转动起来,静流父亲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 
听完全部的录音,她问道: 
“你还好吧?” 
那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她没有打开房间的灯,慢慢走到我身边。月光从窗口透进来,她的影子看起来有些苍白。 
“一点儿都不好,我很难过。” 
“嗯,是啊。” 
美雪在我的旁边坐下来,也和我一样抱着膝。 
“我到现在还是很难过。” 
“我终于明白了。” 
“什么?” 
“为什么静流的房间里什么摆设也没有,为什么哪儿都没有她的气息。” 
“嗯,”她说,“那个房间三个多月没有人住过了。” 
“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你怎么知道的?” 
“我给克莉斯汀的事务所打过电话了,我自己查的电话号码。那里的人告诉我的。但是,我的英语太烂,一些细节的地方听不懂。” 
“唔。”她喃喃着。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开口,而是试图和我保持相同的呼吸频率。事到如今,她不需要再去演戏了,她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痛苦了。她的痛苦让我得到了一些宽慰。 
“一会儿你就会知道的。”过了一会儿,美雪说,“我会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告诉你。” 
美雪非常自然地把手搭在我的手腕上。她的手指有些颤抖。街上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森林里传来,一如很久以前就已经灭绝的野兽,悲凉、凄惨地嚎叫着。 
“关于静流的病……”她说。 
“嗯。” 
“是非常奇怪的一种病,很罕见。” 
我点了点头。克莉斯汀事务所的人也是这么说的。那人用“strange disease”来形容。 
“大概是遗传,遗传自她妈妈。” 
“她妈妈?” 
“对,她妈妈也是得这种病去世的。” 
我突然想起静流曾经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是爱情把她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 
在生下静流八年之后,妈妈就去世了。 
“弟弟也是一样的病,去年秋天死的。” 
美雪说:“虽然具体的症状不太一样,但听说是同一种病,病根都一样。”   
《恋爱写真》第七章(5)   
“都是在谈恋爱之后?” 
我的话让美雪瞬时屏住了呼吸。她表情僵硬,凝视着搭在我胳膊上的自己的手指。没有别的选择了,但她还是在犹豫,我想是为了我。 
“是的。” 
长长的沉默后,美雪这样说道。 
“初恋让她们长大。她们因恋爱而长大成熟,经过短暂的青年期,然后很快地死去。” 
“就像蜉蝣。” 
“是的。” 
六年,我低喃着。 
“和我认识后,只有六年,静流就……” 
多么短暂的人生。恋爱的代价竟然是五十年的岁月。这是多么…… 
“她本来就一直是个孩子。” 
“我——”刚冒出这一个字,嘴唇开始剧烈颤抖,我不得不用手去捂住。 
“是我把静流……” 
“诚人!”美雪打断了我的思绪。 
“这与其说是一种病,不如说是一种人生。她们就是这样过完她们的人生。出生,因恋爱而长大、成熟,然后结束短暂的一生。我们不能说蜉蝣的一生是一种病,对吧?她也是用她的方式走完她的人生。” 
她的语气很肯定,眼神也很坚决。 
“如果不恋爱的话,她们是活不下去的。” 
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听起来却让人觉得像是预先准备好了似的。 
“即使静流没有遇到诚人,不知什么时候也会……” 
我们的视线撞到了一起,以前我们从未如此长时间地对视过。美雪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个笑容,但半途就放弃了,脸颊上空留着努力过的痕迹。 
“确实。”我说。 
“也许你说得对。” 
现在除了这些还能说什么呢。我不能让美雪背负我的包袱。 
“弟弟呢?”我说,“他爱着的是静流吧?” 
嗯,美雪点了点头。 
“静流本来也为此苦恼。但后来也只能妥协了。” 
“他也是不恋爱就活不下去?” 
“是的。” 
我突然想到了鲍里斯·维安的《歌唱的每一天》,里面的库罗埃因为肺里开出睡莲花而死去。招致死亡的睡莲花和致死的爱情病。虽然它们之间没有什么关联,但两者都会导致不合情理的死亡,在这一点上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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