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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虎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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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言。”
“伯父,伯母?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眼见两人走近,夏玉言连忙抱拳作揖。
戴着棕色峭头,发鬓花白的男人踏前两步说:“不用客气了!我们本来想到私塾找你,想不到你今天这么早就下课了。”
“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所以提早下课了。”
“哦!原来如此。”
中年男女点点头后,便住口了,双方维持一小段尴尬的静默。
心知他们必定有事要对他说,夏玉言虽然不太情愿,但是依然主动开口。
“不知道伯父母来找玉言,所谓何事?”
“昨天晚上,翠姬跑回家……大哭一顿,还说了很多往日不会说的话。”
听着他的话,夏玉言脸上浮现淡淡尴尬之色,垂头说:“……是玉言说话间有所错失,令她伤心了,望伯父母见谅。”
“啊!不会!不会!你对她说的话,我都知道了……昨天我再向她提起洪举人的婚事,她总算有点反应了,这都要感谢你!不过……”
男人迟疑,欲言又止,站在他身后的富态妇人见状,便抢着说:“不过,翠姬向来倔强,我们怕她过两天会再去找你,所以,我想如果她再去找你,玉言,你一定要赶她走,即使说话狠毒一点也不要紧,伯父母不会责怪你。”
“放心吧!玉言明白,若她再来,我依然会想办法将她赶走。”夏玉言点头。
“……就好了!玉言,你真懂事!若翠姬学得你半分,就太好了。”妇人连连称赞,与翠姬眼睛酷似的杏眼中,却不见半点真诚。
“伯母见笑了。”夏玉言早知道她是个狡桧虚伪的女人,只得继续装出笑脸。将苦涩尽压在心底。
“玉言……伯父知道这次是对不起你……”翠姬的爹亲长长叹气,神色尴尬。
“我与你仙去的父亲是结拜兄弟,你与翠姬指腹为婚,本来你们是天生一对,我应该……信守当日的承诺,只不过……”没再说下去,他将眼睛垂下,看向夏玉言双脚。
这样的一个俊俏青年,真是可惜了!
怜悯的眼光之于夏玉言如同利箭,抓着椅柄的双手悄悄地攥紧拳头,脸上还要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用一如以往,温润如玉的声音说:“伯父言重了,伯父的苦处,玉言明白。其实玉言早就应该退婚,是玉言不知轻重,令伯父为难了。”
“哎呀!相公,我早就叫你别担心了,你看玉言多么懂事!正午的太阳实在太猛烈了,照得我头昏眼花,相公,我们快回家去吧!”
翠姬的娘亲作状地摸着额头,摇一摇丈夫的手臂,示意他离开。
“那……玉言,我们先走了。”抛下一句道别,翠姬的爹亲匆匆转身,暗地里松一口气。
故人已逝,自己却欺凌他的独生儿子,心中不免难受,但是,翠姬是他的掌上明珠,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一个残废,以后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又如何忍心?
唉!义弟,请你别在阴曹地府里怨恨我!要怨就只得怨你的儿子是一个残废……
“恭送伯父母。”夏玉言将头垂得很低,直至他俩的脚步声走远,久久也没有抬起头来。
在发丝的阴影下,掩饰着他承受不了的屈辱与痛心。
自从双脚残废之后,他不记得已经承受过别人多少的怜悯,歧视与冷眼,习惯下来后,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对一切处之泰然,事实……却不然。
回家的路上,他紧咬着唇,牙齿用力得将唇咬得鲜血淋漓,也只有这样的痛,才可以稍稍压下他心头真正的痛苦。
第三章
    
过了两天,翠姬果然再来找他。
从私塾回到家中,凌乱的床铺被收抬整齐,桌上放满丰盛佳肴,穿着青翠短襦,墨绿留仙裙的翠姬捧着热汤从厨房步出,美丽的脸孔上挂着腼腆与讨好的微笑。
一瞬间,夏玉言的心无法控制地激动起来,眼眶滚烫而湿润。不过,当看到翠姬手背上因家事而不小心留下的烫伤时,突如其来的心痛,令他再次冷静下来。
到底是不适合……暗暗叹息,夏玉言张开干涩的唇瓣,吐出比之前更加残忍的话。
起初,翠姬用一种坚强的态度忍受,直至一句“我根本不想娶你。”她再次掩脸而逃,她跑得更快,泪落得更急。
晶莹的泪珠在半空洒开,恰恰滴在夏玉言的手背,烫热如火,他痛得瑟缩,就像肌肤被烫伤了,而心亦随之疼痛。
夏玉言知道,即使更痛,他也得忍耐下来,因为这样做才是最正确的,只有离开他,翠姬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
坐到桌边,呆呆地看着翠姬为他用心准备的菜肴,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伸手拿起竹箸挟菜,口里含着已经冷掉的菜肴,夏玉言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是,他始终没有哭出来,只是一口一口地将饭菜送入中,甚至连盘底的菜汁也没有浪费,因为他知道,以后再也无法品尝这份温暖的味道。
入夜,他再次进入仓库里,拥着老虎的身躯睡觉。
对夏玉言而言,它柔软的毛皮与暖洋洋的体温,足以安抚他受伤的心。
它用尾巴打他,发出威吓的咆哮,试图把他赶开,夏玉言没有屈服,他的脾气很好,心肠也慈软,不过,却总会在某些时候,作出莫名其妙的坚持。
如此下去,屈服的往往是老虎,连续数个晚上,一人一虎窝在小小的木屋中,在微寒的秋夜里,两具身躯贴得紧紧的,密不可分,形成奇妙而有趣的景象。
深夜,天地漆黑,寂静的室内偶见绿光闪烁,一双虎目睁开,神光如炬地凝视着熟睡的夏玉言。
那是一种叫人浑身炙热的目光……
因为总是无法集中精神,夏玉言索性休课,整天待在家里,那里也不去。
日子在浑噩中过去,五天后的下午,当夏玉言捧着蒸得又干又硬的馒头从厨房里走出来时,翠姬家中的小丫环芬儿叩门,将大红的喜帖送到他面前。
接过,打开,夏玉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婚期就订在一个月后的九月二十七,新郎是住在城中的洪举人竟然将婚事办得如此匆忙,是怕他,还是怕翠姬会反悔?
看着喜帖,夏玉言脸上青白交错,神色黯淡难看,小芬或者看出了他心中的难过,踌躇一会,始终忍不住安慰他:“夏少爷,你别太难过。小姐……只是一时生气,再加上夫人在旁边推波助澜,才会糊里糊涂地答应婚事,其实,小芬知道小姐心中最喜欢的始终是夫子,只要你去向小姐赔个不是,小姐一定会再次投入你的怀抱。”
粉色的薄唇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夏玉言默不作声,小芬再安慰几句,见他始终没有反应,只得轻叹一声,向他告辞。
夏玉言将喜帖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抬头呆看天空半晌后,将轮椅驶向仓库,伏在干草堆中的老虎一见他走进来,便竖起耳朵,用凌厉的眼神瞪着他。
向来喜欢缠着它的夏玉言,此刻表现反常,抿着唇,从它身边经过。拿起放在杂物堆中的锄头,便离开了。他视若无睹的表现,反而令老虎大感不是味儿,青绿的眼珠转两圄,跟在他身后,走出屋外。
木轮椅停在屋外最大的一颗桂花树下,夏玉言用双手握紧锄头,用力挥舞。
挖开泥土,树下埋着最香最醇的陈年状元红,坐在轮椅上的夏玉言,没有足够的力气将十数斤重的酒坛从泥中拿出来,沉思片刻,他拿来一个青铜酒勺,索性倚着树干坐在地上,将酒像倒水似的一勺一勺倒进口中。
豪饮狂姿令琥珀色的酒液从唇角流出,沿着下巴,滑过修长的脖子,把青白色的衣襟沾湿大片。
在他身旁徘徊的老虎,用眼角冷冷地瞅着他,眼神像在说:哪有这么喝酒的?浪费!
留意到它的目光,夏玉言伸手摸一摸它的头,笑着说:“你知道吗?这酒叫‘状元红’,是我出生时,爹亲手为我酿制的,亦是他对我的期望——他日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后来……我跛了,不过,爹没有怨我,他反而安慰我,待我与翠姬成婚时将酒拿出来庆贺饮用,亦是一样,可惜……我再次令他失望了。”
想起过去种种,夏玉言的神色不由得黯然起来,老虎懒得理他,走前,只见它把尾一摆,竟将埋在地上其中一坛酒,从泥中卷起来。
虎爪轻轻用劲,已把泥封拍开,在夏玉言惊讶的目光中,它把酒坛倾斜,头凑前,喝起酒来。
老虎也喝酒?夏玉言讶异不已,定定地看着它的动作,好一会儿后才能将目光移开。
再次举起酒勺把酒倒进口中,老实说,他并不喜欢喝酒,总觉得酒既苦涩又酸辣,不过,现在喝下去,却又有种错觉,觉得酒就是天下间最美味的饮料,令他忘忧解痛。
“翠姬是个好女孩,当我和她还在娘亲的肚子里,爹和伯父就为我们订下婚事,她比我早出生,总是像个好姐姐一样照顾我,我的腿再也不能走时,她安慰我,爹死时,她哭得比我更大声,即使伯父母反对,她依然风雨不改地照顾我的起居饮食,她是个好女孩……很好很好的女孩,如果可以和她成婚,生儿育女,可能就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借着三分酒意,对虚空倾诉,夏玉言脸上的神色。时而温和,时而伤感。
“但是,我不可以……她值得更好的,而我根本无法照顾她,反而要她为我事事操心。”
垂头,看着自己覆在长袍下的下半身,即使用尽全身力气,他也无法令双脚稍稍移动,即使不想承认,夏玉言也无法不承认,自己早就成为一个废人。
伯父说得对,他不可以自私地要翠姬舍弃幸福,照顾他一生一世,比起他自己,他更希望翠姬可以得到幸福,毕竟自从爹死后,她已经成为他最亲的人。酒喝得更急,求的只是一醉,倒也非因情殇,主要是缘于淡淡的抑郁与自伤。他曾经爱跑,爱跳,也曾经是众人眼中的大好青年,那时候,轻视,冷眼,同情……都离他很远很远。
一坛酒喝光了,就拿另一坛,白皙的脸颊在酒意的熏染下酡红如花,本来晴空万里的天际亦渐渐布满乌云,豆大的雨点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起初疏落,其后细密如帘。整个天地都变得灰白一片,如同笼罩在看不清的浓雾之中。
早在第一滴雨落下来时,老虎已躲进屋内避雨,已经烂醉如泥的夏玉言却任大雨淋洒,还傻笑着晃动湿透的长发,用双手掬着雨水耍戏。
老虎远远地看了一会,眼见大雨滂沱,夏玉言依然傻愣愣地坐在雨中,凶悍的虎目里倏忽飞闪不耐神色,三步并为两步地跑出仓库,一口咬住夏玉言的衣领,转身便走。
“唔……不!我要喝酒……雨……雨很舒服,不进去……不进去……”
夏玉言却不领情,嘴里说着颠三倒四的醉话,拼命扭动身躯挣扎,棉布做的衣领一下子就裂开了,他整个人跌卧地上,污泥四溅,甚至溅上老虎的身体。
“妈的!”
一句脏话从虎口吐出,虎躯随之绷紧,由头至爪,乃及足,竟渐渐幻化成人。
“小花……奇怪,我……我看见……小花变成人了……”夏玉言傻笑着,右手用力揉搓自己被酒意和雨水弄得朦朦胧胧的双眼,试图看清,但被酒意模糊的眼睛,能够看见的始终只是无数晃动漾开的人形。
在他疑幻疑真之际,老虎完完全全地幻化为一个身材结实,浑身满布奇异斑纹的成年男人。
由四肢着地改为以双脚站立,男人将被雨水湿透的长发向后梳去,露出一张锋锐的脸孔,弯身,单手把夏玉言拦腰抱起,扛在肩膀上,向青竹小屋走去。
走进屋内,将夏玉言随手往木桌一扔,男人从旁边的红木柜子翻找出几件衣服,充当干布,往湿透的赤裸身躯抹去。
他扎伤口的布条早已散落,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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