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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地尽头-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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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候有人按铃,我又扬声问:“是汪先生?”“是我,丽蓉。”
稍候丽蓉进门说:“我到酒会怎么没看到你?”
“我早走,我已忘记如何应酬。”
“你倒是轻松,汪老大做的臭死,我还见到古志与郭沛,两人老多了,可是正在感慨,他们的女伴到了,年轻貌美,莺声呖呖,气死人。”
“丽蓉,你说话益发粗俗。”
“为何斯文,像臭屁,臭屎,这些,根本全部存在,用起来十分痛快。”
我无可置评,年纪大了,我们渐渐放肆。
她坐下说:“我就喜欢讲一屁股坐下。”
我笑,“对,不用尊臀用什么坐。”
“你家的丝酒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谢谢。”我由衷高兴。
“蚀本生意反而大获全胜,朱咪,你走运了,经过那许多,也该论到你凉快了。”
这时有人按铃,我高声问:“是汪翊吗?”
有人送花来,却是汗美集团的名片,来人说:“汪先生说朱小姐喜欢牡丹花,所以命我送来。”
我喜欢牡丹花?不不,我不喜欢牡丹花,我喜欢雪白芬芳的姜兰。
丽蓉说:“没想到汪翊也在学心思。”
我招待丽蓉吃点心,张罗许多甜品。
她问:“你的心可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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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答,白天还好,晚上做梦,时时看到过去的人与过去的事,随时都不愉快,就算见到外婆影子,也十分惆怅。
“时间太多,”丽蓉说:“时装店,家具店,还有美容院、首饰铺、甜品小食,仿佛都是姨太太的生意。”
“胡说,大太太做什么?”
“正室做洋酒生意。”她讨我欢喜。
我说:“正室什么也不做,陪着子女到欧美读书。”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
我们两人大笑起来。
丽蓉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一个人。”
“谁?明星歌星也是人,别打扰别人工作。”
“去到你便晓得。”
我与她特地乘车到银行区一间女装名店总部,丽蓉在鞋子柜旁边坐下,拉一拉我,示意我往左看。
只见柜台后有两个穿制服的店员正在结算。
我莫名其妙,“谁?”
“看仔细一点,一老一少,看老的那个。”
我比较留神,那中年女子分明是店长,她向失望顾客解释,某款式手袋需要轮侯。
丽蓉嗤一声,“放屁,买手袋如轮米?我才不要。”
我按住她的手,给我依稀认出来了。
这难道是——长面孔,棕黄皮肤,高挑身段,中年了,可是打扮得十分得体,头发挽脑后,结一个小小黑色蝴蝶,身上制服笔挺。
“认出没有?”丽蓉追问。
我踌躇,这样熟悉,这是什么人?
丽蓉揭晓:“这是曹姥姥,曹安老太,曾经一度是你与我的上司,把我俩炮制得哭笑不得,她嫁到国外,不知怎地,又回来了,现在此卖手袋。”
我发默,稍候说:“做售货员也是正当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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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希望在五十大寿还站在店面伺候人客吧。”
“生活要紧。”我喃喃说。
这时店员过来问我们看中什么,丽蓉一指,“每个颜色一双,七号。”
我轻轻说:“看够了,走吧。”
丽蓉问:“你不上前与她招呼?”
我摇头,“走吧。”
她点点头,“我明白了,这叫不值一哂,你根本不放心上,你早已忘记。”
我没有忘记,我只是不愿意记得,一切皆因曹安给我的一张照片而起,饮水思源。
我垂头拉着丽蓉从侧门离去。
丽蓉说:“老太是前车之鉴,弄得不好,我同你就是这个光景,所以,朱咪,莫应了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思回头这两句话,曹姥姥往日淫威何等凌厉,你我均领教过,她今日折坠,我与你却不敢报复,均因唇亡齿寒,毛骨悚然。”
我静一静才说:“你太悲观了,那份职业收入不错。”
“可是你想想她从前。”
“从前也不过是一个小主管,是她不知收敛。”
“可幸我们比她有智慧。”
“女性已经挣扎了这么长日子,我们若不比母亲阿姨大姐辈聪明一点,简直不用活了。”
这时路上有人叫我:“朱小姐。”
是汪翊,我惊喜的转过头,却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叫他的朋友,她也姓朱。
我低下头,怎么搞的,一直挂住汪翊。
一边丽蓉说下去:“朱咪,我要去新加坡一趟。”
我握住她的手,“别嫁太远。”
“谁去嫁人,我会转赴马来西亚看木材。”
我祝她大展鸿图,“也别把钱看太重。”
她苦笑,“今天不谈这个,今天我已被吓怕。”
我们分手之后,我忽然回到母亲的家去探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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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我开门,“你来了。”相当冷淡,“有事吗?”
我没事,只见她一个人在厨房学做寿司,技巧显然不够成熟,寿司像一堆烂饭。
她洗净了手,我以为她会给我一杯水,可是没有。
她说:“你两个妹妹都有工作了,家里环境比从前好太多。”
我讽刺的问:“你呢,你可有新男朋友?”
她瞪着我,“有几个女儿会这样同她母亲说话?”
我知道我们母女永远无法好好对话,太多龃龉,太多伤痛。
她说:“你不愿把房子归我名下。”
我答:“你可以住到老死,谁的名字不重要。”
“你不信任我。”
“是,我不信任你,你会把房子变卖,套取现金,与男人享用,然后发觉,又一次被骗。”
她忽然走到我面前,伸手给我一记耳光,“你左手给我钱还有右手给我钱?你导纳感我如乞丐般舍施丁点就可以侮辱我?”
我掩着脸呆呆地看住她。
“你赶走我们好了。”他斥骂:“你这种不孝女!”
我静静开门离去。
我回到家中,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我与母亲,至死不会谅解,沧海桑田,人事变迁,敌人会变成朋友,我们会否极泰来,可是,我与母亲,永远没有缘分,我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惹她憎厌。
汪翊的电话终于来了,可是他说:“我要与客户吃饭,想你也不会来,不过,我们在桑菊,万一你改变主意——”
“谢谢,我弃权。”
“那好,明天见。”他挂断电话。
他竟没有别的话要说。
有人按铃,我去开门,见是两个妹妹,便说:“我没生气,你们放心。”
她俩进来坐下,“吓死我,以为咪姐要赶走我俩,说实在,虽有工作,可是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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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穿不了衣服,装了身又没钱吃饭,什么都靠咪姐。”
“为什么妈妈说话不似你俩?”
“她生你下来,自觉没有必要低声下气。”
我感慨,“每次见面,都大吵一场。”
“她说你登门侮辱。”
我说:“你们看呢?”
周桃说:“咪姐,你怪累,我替你揉揉脖子。”
苏杏说:“咪姐,我来捶腿。”
周桃问:“葡萄酒有前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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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轻轻答:“听我的伙伴说,打算着重质素及包装,务求达到国际水准,一新耳目,引入欧美一流酿酒技术,三亿七千万公升产品中,希望有少量叫酒客感动。”
周桃称赞:“哗,咪姐,你擅长用简单言语表达心中意思,叫听者动容。”
苏杏接上去:“可是却不能与母亲交通,开口便是龃龉。”
我无奈,“真讽刺可是。”
“我们研究很久,也不明所以,怪不得华人统称这种现象为没有缘分。”
“母女也讲缘分?”
“当然,你看咪姐与妈妈就知道。”
她俩终于长大了,不论真情抑或假意,我都赚回两个妹妹。
“姐姐,酒庄可用人?我们愿意学习。”
原来如此,我微笑,“我不参与酒庄运作,我是沉默伙伴。”
“那么咪姐,有无比较高档工作介绍我们。”
“凡事从头起,哪有一步登天的人。”
苏杏十分委屈,“咪姐,同事里有一个叫王振芳,忽然辞职不干,搬进华景酒店海景套房,日租三千,出入有平治司机保镖。”
我叹口气,这是都会常见故事。
周桃说:“我们月薪才九千多,你说是否浪费宝贵时间。”
“咪姐你就争气,撑起一头家。”
我只能说:“不要羡慕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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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有压力,家庭有需要,逼着我们设法迅速名成利就,否则,去买一只口红都遭化妆小姐歧视。”
“没有人歧视你,除非你标签自己。”
“咪姐,这种鸡汤式励志的谁不会说:‘没有人可以侮辱你,除非你接受那侮辱’,‘人贵自强自立’,‘有志者事竟成’……咪姐你与社会脱节了,现在你到街上不外是花钱,人人争着侍侯你,你不知我们苦处。”
我语塞,她说的都是真话。
苏杏讲下去:“我们每天见的最多的是那班猥琐的同事,每日十多小时对牢牢,他们口气与腋下汗臭挥之不去,做梦也闻得到,男上司不规矩双手,女同事是非冷箭,都叫人难受,你都不记得了。”
我微笑,“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世界,你们想怎样?”
“我与苏杏想开一家鞋店,专门卖平跟鞋。”
我不出声,主意很新鲜,“店铺设何处?”
“地下铁路总站铺位,我们想好了,专售康维斯与凯德及其他橡胶底鞋子,年轻顾客应不介意铺位装修。”
“有银行愿意贷款否?”
“我们先来找你。”她俩十分坦白。
“想我做沉默股东?”
“正是,咪姐,这是我们的计划书。”她俩放下一张光碟。
倒也不是一味胡来,至少还有计划。
“有空我会看。”
“咪姐,我们比较心急。”
“我明白。”早一日出头早一日扬眉吐气。
“咪姐,有什么忠告?”
我想了想,“慎交男朋友。”
她俩一怔,大笑起来,“咪姐似百岁老人。”
她俩走了以后,我仔细用电脑阅读她们的报告书。
我略为意外,不愧是读过管理科及美术系的学生,那张光碟内容十分精彩及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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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
先从店铺位置说起:租金条约人流,员工薪水成本货源全部清晰列明,图像彩色缤纷,语言简约,很讨人喜欢。
我决定投资一笔资金,蚀光就算数,还她俩心愿。
第二天,汪翊来了,我笑眯眯看着他,这人,枉父母给他取了一个那样漂亮的名字,翊字像一只鹰站在当风位张开两只翅膀,可是他头发凌乱胡须未剃领带与衬衫上有介辣渍子,像一只刺猬。
他一日比一日不顾小节,在我面前尤其不修边幅。
他问:“我才眠了一个小时就来了,咦,你在看什么?”
“看一份计划书,兼核对资料。”
他到厨房做了一大杯草莓奶昔,读完报纸便看那份计划书,“一眼就知道是年轻人做的。”
“你说对了,是苏杏与周桃。”
“资本数目十分克己,我愿投资。”
我问:“今天来找我何事?”
他到我浴室洗把脸,我追进去说:“不准用我的剃刀。”
他哈哈大笑。
汪翊问:“你打算一直住在这里?”他脱去上衣。
“是,喂喂,你干什么,请守礼,人家看到会怎么说?”
“你放心,我不会在此沐浴。”
他用毛巾抹干面孔及头发。
我看着他:“汪先生你今日精神恍惚,何故?”
“我做了一个噩梦。”他定定神。
“男人做梦是稀罕事,噩梦更奇怪,说来听听。”
“在梦中,我是一个难民,跟着一队俄国歌舞杂技班逃难,在一间古老酒店前下车,可是我落了单,没有房间食物,我沦为乞丐!”
我黯然,“这么说来,你出身与我差不多,我也常做这种梦:独自流落车站,只见人山人海,但不知身在何处,该往哪里去,还有,忘记家中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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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翊捧着头苦笑。
“这是你拼命赚钱的原因吧!赚些安全感。”
他定定神,“朱小姐,丝路牌已封了蚀本门,大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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