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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风鸟花月-第12章

小说: 风鸟花月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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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一丝狼狈。
“是吗?好意外呢。”少女不给面子地说道,“我完全没有感觉出来啊。”
“大费周章地请了最高贵的跑腿叫我来,就是为了奚落我吗?公主。”
“这样称呼正良,你还真是个大胆的人。”
“您的弟弟也称我为任性的人呢。既然已经被这样看待了,再加深无礼的印象也无妨了吧。”
“对上位者这样讲话,不利升迁哦。”
“无所谓,早就已经联系好用来躲避世间罪责的寺院了,他们一定会很欢迎地接收我。”
“空海的寺院吗?”
一瞬间的凝固。橘逸势神色不豫地望着她,眼神一点点尖锐起来,“公主对橘逸势的事还真是清楚呢。”虽然一直知道她在调查他,但被当面讲出来,心里还是感觉很不舒服。她是在怀疑自己吗?认为他会对正良亲王不利而来接近他,试探他吗?虽然即使被怀疑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不可否认,他还是觉得很生气。
这是个怪异的现象……皇家派系党林并立,相互猜忌这种事毫不新鲜,他自幼就知道。但是……他向来不想和任何人牵惹,最讨厌麻烦事的他,却对这个名为智子的少女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感情……
笑靥如花,既妩媚又凛冽的少女,让他感到丝丝的害怕。所以才会逃走吧,不想看她,不敢看她,若是一不小心,被那双光耀闪亮如星宿汇聚的眼眸捕获了,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尝试。
他是个除去自身便一无所有的人,他没有赌博的资本,一次也输不起。惟一能做的或许只是退开,远远地蜷缩在世间的某个角落,不看不听不闻,就这样淡漠地过着毫无意义的日子。为什么,还要来一次次地挑拨他呢?为什么,一定要夺走他那惟一的坚持呢……
那是……即使发动全世界的武力也无法将之夺去,却往往会沦陷在一朵不经意的笑容中,脆弱又珍贵,绝对且危险的东西……
“橘逸势,”低柔甘冽的嗓音迫使他抬头,映人眼帘的是少女落落大方的笑,正姿端坐,穿着浮有梅花图案白色丝绸礼服的少女正温柔地凝望着他,她说,“你不明白吗?橘逸势。会调查一个男人的一切,通常只有一种情况。因为我已经迷恋上了你。你问我想要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呵呵……外表、才华、可利用的情报,你所有的一切一切,包括你那颗早已荒芜的心,我全部都想要。”
空气的密度压缩凝固,炙热地灼痛他的皮肤。他宛如被什么牵引着一般,一路凝望进少女清澈的眼底。
她的眼神有着某种特殊的吸引力,紧紧锁住他的视线。令他无法转过头,无法闭上眼。明明知道不可以看,明明知道看了之后就有可能会动摇,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凝望着、凝望着那个少女拥有的对他而言可称作是魔性的笑容。
无法凝视某人的心情,与无法自对方身上转移开眼神的心情,其实都原于同一个定义……
此刻,面对智子,这个比他年轻许多的少女,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内部蔓延开来仿佛有什么即将碎裂的战栗。
本能驱使他反击,刻意露出嘲讽轻薄的笑,他说:“想要我?那么,您是否已将收买我的手段和价格准备齐全?像我这种人,是不可能心甘情愿成为别人免费的收藏品的。”
“哦,”少女并没有被他故作轻浮的应对激怒,反而饶有兴味地笑了笑,“如果我这里有你所想要的东西……”
“那么,如果我根本就没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又如何呢?”他扬起下颌,“对于一个无欲无求的人而言,想要和他谈交易也是很难的吧。”
“你一定要称这是买卖也无妨啊。”少女凛然一笑,光彩耀目,转手拿起一样东西。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入手中,才发现那只是少女适才用来喝茶的杯子。
“这算什么?”握在手中转了几圈,怎么瞧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茶杯,他笑了,“一个杯子就可以买走我橘逸势吗?”
“所谓无欲无求的人,在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少女向后仰头,细巧的下颌扬了起来,别有一种傲然的味道,“人的心便如同容器。即使暂时是空的。但只要心还在跳动,就一定可以遇到能将它填满的人、事、物。橘逸势,你的心是一个空杯子,所以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那样也没有关系……”
“让我在长长的时间里,慢慢地来填满它吧……”
他感觉一阵口干,勉强地驳斥:“我为何要给你这样的机会?”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充满自信地微笑着。
“公主,你以为我一定会喜欢你吗?”他露出残酷的笑,想用谎言狠狠打击这个少女可恶的笑容。
“当然。”少女嫣然一笑,“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吧。而我,是另一个你……
他准备好的话瞬时凝固在舌尖,陡然失去了反驳的力气。每当他看到这个名为智子的少女,总会产生照镜子时看见别人脸孔的错觉。仿佛是一页纸的正反两面。他与她,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却为何像来自同一个世界……
那个悲伤的残酷的哭泣千百次也没有人回应的寂寞的世界啊……
可是,如果真的那样,为何这个少女可以微笑得如此美丽,为何她的身上还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明亮耀眼的光?他从不肯承认自己是脆弱的,但为何她生存的方式却比他坚强?
和身份地位年纪一切全不相关。那是一种堂堂正正昂首挺胸骄傲凛冽的态度,一种风格,一种气量。它将他折服。用语言无法归纳,只有经历过了才能了解用心体会才能得知的不可思议的事物。
“有人说月亮是没有办法抓得到的东西。你呢,也这样认为吗?”她缓缓地移开视线,将之投向窗外。窗外还是白天,但谁说白天月亮就一定不存在,或许,只是人们没有办法看到吧……那些真实的感情,是不是,也像白天的月亮一样总是被忽视……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只见窗外白茫茫的艳阳,他无法察觉她在想什么,但月亮的比喻令他感到了悲伤。
“无法被抓住,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收回目光,他淡淡地微笑着。这一刻,他又是那个温和有礼的美丽青年了。仿佛适才激烈冷傲的男子并不是他……
“那么你呢?”少女没有回头,只是问,“你可是无法捉住的月亮?”
他黯然地笑了笑,“不,我只是个普通人。”
或许,将自己当成危险者,是对自己的一种高估吧。实际上,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一个寂寞的不敢爱,也不敢接受爱的人;总想一个人,却又怕孤单;不信任这个世界,因而逃入自己建筑的世界里,却又一人则断人谁能来救走他;谁也不相信,却一直渴望着那个能计他尤条件相信的人快点出现……
他漾起苦涩的笑,想要嘲讽自己。而少女在这个刹那,翩然回眸,清亮的大眼仿佛只需一瞬,便可轻易地贯穿他。
轻轻一笑,她说:“橘逸势,你真矛盾……”
望着那个少女安静美丽却又凛冽的微笑,从未曾输给过任何人的橘逸势,在那一刹那里,忽然觉得他输了……
那是一件奇怪的事。不管拥有多么高的权力与名望,不管是多么强大的国王或将军,都不可避免。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某人会遇到某人,然后发现,那个人,便是能将他完全打败的人。甚至无需动用一根手指。
谁先爱上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是那个一旦动心,就再也无法回头的人。
凝眸深处
    长廊外的世界落雨纷纷。沉寂的环境中,水是惟一的音色。橘逸势坐在廊上,任凭雨水零星飞来,溅湿他的衣袖、额头。老旧木地板上搁置着一壶梅酒,一盘残棋。黄昏的雨中,他独自静坐,凝望院落。雨滴洋洋洒洒,如一场白雾浸湿整座庭院,浸透他的心魂……透过醉眼,仿佛看到有人正擎一柄红伞,攀然回首,在雨中,春水般的眸穿透如水烟岚,向他温柔浅笑……却是要离他远走……
他已经忘记了,那是多久以前的往事。自那个人离开之后,他再也没有过过一次生日……年华的流逝,悄无声息,白驹过隙,似水无痕。对岁月而言,个人,不过是转瞬便被抛弃于脑后的沧海一粟。而对被留下的人来说,曾经存在的温度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抹杀的记忆……
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是个时常微笑的男子,有着浓浓的书卷气。
骨节修长瘦削结实的手很适合竹制的刀具,不肯离手的,却时常是古老的书籍。
“逸,你知道吗?有个地方叫做中国。”
“中国?那是什么?”
“似乎是离蓬莱很近的地方。”
“蓬莱是什么?”
‘嗯,似乎是有仙人居住的地方……”
“祖父,”孩子睁大骨碌转动的眼睛,不满地抗议。“为什么都是似乎?”
“因为……”男人为难地蹙起眉,“祖父也没有去过啊。惟一能确定的是那里有很多的书吧。”
得出这个结论,男人便充满向往地微笑起来。偏着头,神往地看着天空,“真好,大唐,开满文化之花的国度,好想去……”
“那么,明天我们就去吧。”孩子搬指计算着,“用牛车的话,大概要走三四天吧。比上次我们去看姑姑的路还要远吗……”
“呵呵……”男子愉快地笑了,眼睛弯弯地像两枚一半的月亮,“傻小逸,那可是花三个月也不一定能到的地方呢。”
“喔—;—;”孩子失望地拖起长音,“那祖父要答应我,不可以一个人偷偷去哦,那么远的地方,小逸一定要和祖父一起去。”
“到那时,你会想母亲而哇哇大哭的。”
“才不会,人家只要和祖父在一起就好了。”那种丈夫才死就丢下儿子改嫁,老死不相往来的女人才不是他的母亲,他也不要理睬她!
“唉……”伤脑筋地注视了他半晌,男子微微地笑了,弯腰抱起他,望向庭外微雨的黄昏,“小逸,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所以……最好不要对某人产生特别执着的感情。因为,那个人,一定无法永远停留在你的身边……”
他下意识地拉紧祖父前胸的衣襟,紧张地问:“那祖父呢?祖父也不行吗?祖父也会离开我吗?”
男子沉默半晌,然后笑了,那是一个混合了雨水的潮湿,有着苦涩味道的笑容,奇妙地伴而来的话一并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祖父说:可以的话,还是不要有爱就好了……没有爱,其实也可以活下去。看看书,下下棋,做什么都好。只要懂得不去执着,就会省略很多烦恼……
祖父一直凝望着院内的青松,或许因黄昏的缘故,一向清瘦的脸上,竟闪过一丝黯淡。小小的少年,并不明白,那个黄昏,祖父说的话具有什么含义,他只是近乎直觉地感到了一阵不祥……因而更紧地搂住祖父的脖子。
天真的以为这样抱紧一个人,对方就不会消失。
“答应我哦!不可以趁我睡觉的时候,一个人悄悄跑去大唐!”急切地要一个承诺,只要看到对方微笑的允诺就会觉得安心。
可是,男子微微地笑着,抿得紧紧的上扬的唇,不肯说出无法实现的诺言。
“所谓约定,是一生只能和一人做的事情。所以对不起,祖父的一生已经给了某个人,便只能用来为他而活。但那个人,却不是你……”
他听了后,觉得既气恼又嫉妒,愤愤地敲着祖父的胸,“那个人是谁?比起小逸,祖父还更喜欢那个人吗?”
男子失神地望向东边,云层很低,有着阴郁浓重的色彩,院落静得出奇,只有水滴掉落的声音。
“那个人啊,”男子的声音微微的战栗,叹息般地说着,“是个会为了保护自己,随时出卖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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