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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北漠狂沙-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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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看他一眼,简单说了当年发生的事,最後道:「那天强盗的刀落到我头上时,我心里一点也不怕,反而有一股轻松的感觉。一个人孤单的背负著悲痛的过去,漫无目的地活在世上,感觉很累。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北冥内心竟然如意孤寂。流沙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抱著他。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可是那人……」北冥犹豫地,吐出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是宇文无名给我下活下去的理由,可以依赖的人和栖身的地方。」声音低了下来,男人闭上眼睛。埋藏心底的不堪的回忆如潮水涌至,占据了脑海。
『这小子就是北武家的死剩种?』清脆悦耳嗓音吐出狠辣的言词,跟主人绝俗的俊美殊不相衬,『宇文无名,你还真是个怪人。为了阻止这小子向我报仇,竟然收他为徒。你想以慈悲化解我跟他的血仇?嘿,无聊。』
『冥儿,把剑放下,你的仇人不是他。』如神只般深邃包容的眼神此刻写满了不耐烦,是为了那美丽高傲的男人。少年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无名,替我杀了他。』高高在上的语气,睥睨苍生的神态刺得人浑身疼痛。
『冥儿,别妄动!』修长好看的手按在古琴上,曾夺去无数生灵的音符蓄势待发。
『杀了他!』
「啊?」北冥睁开眼睛,流沙粗糙的手正握著他的手,把他从回忆的深渊中接回来。看著那双关切的眼睛,他淡淡地说下去道:「後来离开了他,报仇便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流沙怔忡。北武家的仇人是杨国权倾一时的翟相,这解释了为何对世情漠不关心的北冥当年会投入凤骁的阵营。可是翟相倒台之後呢?是回到那人身边的执著一直支撑著北冥吗?
「我不行吗?我不能成为你的活下去的理由?不能成为你栖息的地方吗?」男人的声苦涩非常。
北冥撇转了脸,不忍看他的表情。
流沙也没催逼。
异样的气氛默默地在二人之间流转。
直至漫漫长夜过去,天色渐露鱼肚白。
北冥缓缓站起来眺望前路。
「流沙。」回头,淡淡一笑,道:「这里的事完了後,带我回乡看看吧。」假如他还活著的话。
第九章
    万罪之洲,跟其他绿洲并没多大的分别,同样是绿意盎然,树影婆娑。
以清洌的泉水洗净一身尘垢,生命力顽强如野草的流沙回复常态,一副精神抖擞活力十足的模样。
「想不到这儿景色满漂亮的啊。」口吻活像观光客。
北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走开。真是的,他已经答允了一起回乡,也下定决心努力活著了,但流沙还是死缠烂打要跟著进来。敌不过可怕的缠人功,寡言的男子无可奈何只好以沉默抗议。
「喂喂,你走那麽快干吗?北冥?」急步追上,流沙展露招牌痞子笑,厚颜地要求道:「难得来了一场,这儿又是你长大的地方,带我四处逛逛吧。」他好想看看北冥小时生活的地方啊。
「……」无言,瞪眼。
「这也不行吗?好无情啊。」
「……」表情有一丝动摇,但还是犹豫。
「咳,你该不会连这儿的路都不认识吧?」流沙小小声问。
「……」沉默了一会,北冥答:「我离开好多年了。」而且少年的他不是潜心练武便是埋首念书,极少在外闲逛。
那就是真的不认得路喽?!流沙倒下。
「你真是……」还说不要他跟随呢,试问北冥身边少他怎麽行啊。
「……」无表情。
「算了,先去你住的地方吧。」看看喜欢的人的房间也是好的。那里曾存在一段他错失了的珍贵岁月。
「……」
「怎麽?」流沙呆瞪著脸无表情的男子。
「……」
「连这个你也不认得路?!」怪叫。
「不是……」北冥没好气地说。无论怎样路痴,自己的居所总能找得到。只是……「应该荒废了。」也许还住了别人。毕竟他是被逐出绿洲,兼打昏送到中原去的人,这里再没必要留著他的房间。
「哦……」流沙的表情好惋惜,「那我们怎麽办?总要找个歇脚处。」充分休息好了,才能对付敌人啊。
北冥想了想,淡淡地道:「去客栈。」
「客栈?!」流沙傻了眼。不是吧?居然有客栈?这万罪之洲还真是旅游观光的胜地啊?
***
万罪之洲为什麽会有客栈?
是为了给远『逃』而来的人方便,在找到长久居处前落脚。
但他们方便住到客栈去吗?万罪之洲的霸主宇文无名对他们下了格杀令,锦衣人们又跟他们仇深似海。
答案是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万罪之洲严禁私斗,就是仇人见面也不例外。宇文无名不会破坏自己一手建立的法规,所以这里反而比外面安全。
这是在流沙反覆询问,北冥简单回答下得出的结论。而谈论间,二人已经来到绿洲里唯一的客栈兼酒肆。
「奇迹啊。」破破烂烂的木屋前,招徕的旗帜在飘扬。流沙忍不住感叹:「你居然真的找到了客栈。你知道吗,方才由你带路,我一直担心我们会在绿洲兜兜转转直到老死,没想到你居然走对了,真的好幸运。」
是靠运气才走对了路没错,但流沙用得著这麽夸张吗?北冥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走进去。
二人在角落的位子坐下,店小二殷勤上前招待。一切跟平常的客栈没两样,就连店里的其他宾客也没多看他们一眼。但偏偏这样才惹人怀疑,北冥和流沙都感到过份平静的表面,暗暗藏著杀机。
「客官,你们的酒菜来了。」秃头店小二呈上粗糙的食粮,臂上肌肉块块贲起,指掌满是粗茧。
看了看碟子里的牛肉,吃,还是不吃?二人交换了个眼色。
肉的色泽和气味都没问题,但世上无色无嗅的毒药太多。
北冥微微摇头,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而流沙却忽然挟起一块牛肉,若无其事地送进口中一尝。
「呸!馊的!」吐出。众人还没来得反应,装模作样的男人已经揪著小二撒野道:「喂,你端来的肉怎麽是坏的!」
「怎、怎会?」小二闪过一丝慌张。
「不信你来尝尝看。」流沙冷冷道。
小二一听脸色大变,二人当即心下了然。
「吃吧。」笑嘻嘻的,男人抓起一块牛肉以不容拒绝之势送过去。小二大惊失色,连忙劈出一掌。刚猛的一掌误中桌子,杯盘木屑四飞。同时,周遭的宾客亦露出狰狞的真脸目,纷纷抄起家伙群起而攻。
北冥心中莫名悲痛,到底是他心中所敬仰的男人已经彻底改变,还是有什麽不为人道的理由……
但情势不容多想,面对为数众多的敌人,北冥一掌抄走邻桌的一只酒罈,猛然运劲往前方送去。酒罈挟著浑厚内力,众人忙不迭走避,只有一使五行拳的老者敢挥掌相迎。老者正要接住酒罈,不料北冥以鬼神莫测的身法掩至,跟著击出一掌。
随著一声脆响,大酒罈登时碎裂成千百片。而锋利的碎片在北冥内力催动下化作利害暗器,老者首当其冲,登时身受重伤,而周遭亦有十多人被波及。
「好!」流沙为心上人呐喊助威,手下也没闲著。对上他软剑的人不是被重伤手腕便是挑断手筋。
而在激斗间,埋伏在客栈外的敌人纷纷现身,足足有好几百人包围著客栈大堂,把北冥和流沙二人团团围住。
若不速战速决,情况危矣。
思量之际北冥忽然背後一记阴柔的掌力轻飘飘的拍来。看似轻柔的一掌实质极为阴狠,北冥深知利害,因为他亦曾学过。
回身挥掌相迎,两掌相交无声无息。相同的一招互拚下,偷袭的白衣人被震得腾腾後退。紧接著北冥乘胜追击,连环三掌,掌力如排山倒海般击了过去。
白衣人虽非宇文无名的正式弟子,但到底获传授过武功,身手较旁人优胜。可是对上北冥,只拆得十馀招已高下立判。北冥不单招式娴熟不拘形式,内功更是强了几倍。白衣人勉力挡了一会,终究还是不敌北冥汹涌的掌力,被打得狼狈倒地。馀人见首领倒下,都抄起兵器攻来。
北冥傲然挺立,以巧妙招式挥拳拆格。连续打倒了六人後,再随手夺去一个壮汉的长剑,以剑尖遥指著地上的白衣人。只要他一挥手,长剑必定把白衣人重重钉进地上。众人见状不敢妄动,撕杀声终於止了。
白衣人恨恨地盯著北冥。傲慢自大的男子自恃获得宇文无名赏识,素以少主自居,没想到一碰上真货,高下马上立竿见影。
「叫宇文无名出来。」冷淡的语气。
白衣人脸色一变。
北冥看在眼里,心下起疑。但还没来及问,突然听见『嗖』的一声,一枝暗箭夺去了白衣人的命。
从颈项透出来的箭簇闪著幽幽蓝光,一箭封喉。
众人见状不禁惊惶失措,北冥和流沙也背贴著背的紧靠在一起。
「小心。」二人异口同声叮咛对方。久经战阵的男人们本能地察觉到空前的危险。
而下一瞬间,一阵可怕的『嗖嗖』声印证了他们预感。
数不清的箭从四方八面射进来,绵密有如雨点,大厅内的人怆惶间纷纷中伏。
流沙把剑舞得密不透风,道:「好狠的宇文无名!为了杀我们竟不惜连自己人也杀。」
北冥亦一样狼狈,但百忙中还是道:「不是他。」
「什麽?」流沙不禁气苦,「事到如今,你对他仍存有幻想,仍盼他会对你手下留情?」他们都快要死了耶。
「……若真是他,他会自己动手。」北冥叹息。身畔的人已死掉十之七八,但箭雨仍没有稍停。
「哼。」流沙不服。那人在北冥心中的地位就那麽崇高?他贪生怕死不行吗?他怕不敌自己不行吗?
北冥不知是想说服流沙,还是跟自己说:「以宇文无名的武功要杀我们易如反掌,不必派人送死。」
什麽?!流沙一听气往上涌。
「北冥!你听著……啊!」妒火烧红了他的眼睛,流沙一不留神,大腿中了一箭。
「流沙!」北冥大惊,连忙转身护住流沙,把他拉到一角。
「唔……」伤处一阵火热的灼痛,流沙叫:「别管我。」
北冥咬牙:「撑下去!」话虽如此,但他自己也知道,他们撑不下去了。
自己死还罢了,居然拉著流沙陪葬。北冥悔恨交集,难过之际,忽感脚下一空。二人处身的地板忽然一翻,把他们摔到黑暗的不知处。
***
二人毕直摔落柔软的乾草堆,上面的活门『格』的一声反锁上。
北冥从不知客栈有这麽一个机关。
他们被困了,但不重要,重要的是料理流沙的伤。
北冥飞快要金针封锁要穴,再割破伤口放出毒血。可是,效果不太理想……
「唔……」流沙呻吟一声,从短暂昏迷中苏醒过来,重拾刚才的话题,「北冥……你听著……我一定会打败宇文无名给你看。」这是为了男人的尊严。
「……」忙碌的男子没空搭理他。
「你……你听到吗?」辛苦地撑起身,流沙惊见北冥在他的大腿上吸吮,「北冥!你、你……你要吻我的话,可不可以吻上一点?那里我麻得一点感觉都没有。」脸红。
「……」北冥翻著白眼,不理他,径自把一口毒血吐出来。
流沙混沌的脑袋这才清醒了。
「不!危险!」猛地挺身阻止,但一阵晕眩的感觉袭来。
北冥连忙扶著他探视伤势。
不妙,箭上毒性刚猛,虽然解救速度已很快,但热毒已流遍全身。这热毒……并不好解。
流沙看著那张凝重的脸,忍不住问:「我要死了吗?」
「不会让你死。」北冥说得斩钉截铁。
「死也没关系……」流沙喃喃说。不知怎地,自从重遇北冥,他好样不再那麽怕死了,「不过,在我死前,你可不可老实告诉……你、你可有一点点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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