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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董懿娜作品集-第6章

小说: 董懿娜作品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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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头搁了下来。愁眉不展,神情淡若的梅更是添了几分温柔的妩媚,陈东平
有时看着灯下一边织毛衣一边若有所思的梅纾云,就会腾升出很多的欣喜和
难言的渴望,只是他觉得梅好象一直都很平淡,陈东平的努力和讨好并没有
激起过梅的热情。陈东平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梅在他的眼中更多的时候是一
道风景,一幅画,一个灯光下朦胧的轮廓,他只要感受到她是他的妻子就很
满足了。对于这些,梅是感激着陈东平的包容的,虽说是对他粗线条的生活
方式的厌烦,但陈东平也是给了她适度的空间,在两人生活中从不为难她。
想到这里,梅会有愧疚,她只是觉得自己好象从嫁入陈家那天开始就错了,
这个错,错得太久远根本是无法理清头绪的了,事到如今,已经是离了谱。
梅差不多在万千头绪中都忘了去追究和反省自己的愧疚了。有那么几次,在
深夜,梅突然间会惊醒,屋子里的一切都象是熟睡过去了一般,身旁的陈东
平发出轻微的鼾声,梅想到了要离开,离开这个家。那个念头最初涌上来的
时候会带来一些欣喜,她想象中可以与唐文皓在一起过执手相看两不厌的生
活,然而很快就感到了风云突变的恐怖,一场不可想象的战争就在前方,而


且要牵连到各方面的人和事,那将是一场遥遥无期的折磨。想得梅开始惧怕,
开始心寒。夜就这样浓重地挂在周围,沉而密地阻住了梅的思量,有如窒息
般地压抑。

梅想到了儿子陈亮,心里泛起阵阵酸楚,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失眠,无
声的泪溶在一大片的黑色忧郁里面。人憔悴了下来,也只能夜夜将这样的伤
悲留在夜里,留给自己。

梅知道自己该趁着一切的灾难还没有爆发之前作一个抉择,最好的办
法是原地不动,想过的,念过的,甚至已经付出的情感就随着往事散去吧。
那个年代,人们想着只是平安地度过,是夹着尾巴带着惊恐余悸未了地过着
每一天的。然而每个人的嗅觉和视觉都变得异乎寻常的灵敏,心态里多少有
些鬼魅,最好是别人能出点什么事,然后大家的心理张力在极度的紧张之余
可以得到暂且缓释的机会。别人芝麻大点的事会被那些心浮气躁心怀叵测的
人张扬得非同小可,闲言碎语就会演变成灭顶之灾。梅已经意识到那即将到
来的一种可怖,事实上已经有一些私下的议论传到梅的耳朵里,那是因为唐
文皓已经到药房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快要关门的时候来,两个人推着自行车
一路而去,同事们难免是要在背后说几句。然而因为这事发生在梅的身上,
大家也不觉得太出格,到药房里找梅的太多,有不少都是来请梅帮忙介绍医
生或是张罗别的什么事的。梅也是热情出了名,喜欢去管一些本来与已毫无
关连的事,所以关于唐文,还未引起别人足够的注意。梅想让这一切就这样
在心底里汹涌澎湃地涌起退落,想让它能消声匿迹地平息下去,然而一切却
无法抑制地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心是痛的,痛到深处,痛得无言。这个看
来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却让梅无从选择,更多的时候是不忍选择。怕是一个了
断就将苦痛和幸福一起葬送矣尽了。

梅发誓对自己说,不再打电话给唐文皓,更不会去唐的那间宽敞而空
荡荡的屋子里,她甚至将唐杰的半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一并给唐文皓准备好
了,一切的惠助也就此打住了,没有以后的无悔帮忙,没有谢恩的那一天,
没有了一切。梅就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不出一天,唐文皓就打电话说,倒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例常的问候。
梅的口吻一下子冷漠下来,因为是故意的原因就显得更为突兀,连自己也被
怔了一下,梅先挂了电话,心里想着唐文皓一定会赶过来,就在今天,下班
以后。于是心底里就有些许的后悔,本来是不想见的,这样一来倒是起了反
作用。然而就是这样的心思等过了中午以后就开始变了,变为一种隐隐的期
待,盼着能见到唐文皓,至于看到后要说的一切了断的话,梅心里是已经准
备好了的。这种些微的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甚,就象燃着的小火
苗变得越来越旺一般。

到了下班的钟点一过,同事们都已经陆续整包准备下班回家,梅纾云
左顾右盼还见不到唐文皓的身影时,她倒成了最手足无措的一个。心里是七
上八下的,各种各样的念头都有。又怕是从此就象断了线的风筝,又怕自己
可能伤了唐文皓的自尊,又怕唐文皓是否在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反反覆覆
脑子里过的就是上午通电话彼此说的几句话。等同事们都散尽了,暮色一阵
浓过一阵地挂下来的时候,梅才无力地倚在药房里的长椅上,直等到关门的
老伯来催,梅才神思恍惚地回了家。

陈东平见妻子的脸色不好,就很是关切地问了几遍,都被梅漫不经心
地搪塞过去了。梅倚在内屋的房上,感到头重脚轻只想躺下,根本也没了吃


晚饭的胃口,陈东平见了就特地盛了一小碗端进来。

纾云,你还是吃点吧,吃点东西再睡会好些的。

梅望着陈东平,感到这个对生活都很潦草的人实质还是善待自己的,
只是那种温柔藏得太深,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办法感受的。这一刻,当陈东平
的手枕着自己的头,可以从他的呼吸他的领间散发出来的气息里感到他的真
实的存在,并且心底里一点没有轻如柳絮的飘浮,而是踏踏实实的拥有感时,
梅的心头觉得一阵阵热浪直冲脑门。她伸出手拥住陈东平。

东平,我,我累极了。整个人就埋在陈东平的胸口。

陈东平象哄小孩一般地拍着梅的肩:

我早说了,那份工作那么累,我们又不在乎那点钱,是你自己要逞强,
定要去,做得不开心就算了吗,在家里陪陪妈,想干什么都随你,你这是何
苦呢?

你又来了。梅这一句话一出口,整个人又都冷静了大半,从刚才的温
情中脱离了回来。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陈东平一边哄着梅,一边帮她盖好被子。夜
沉沉地挂在梅的脸上,让她觉得连睁开眼的这点气力都没有一般。

接下的两天,梅让陈东平去药房去请了两天假,她想在家里休息一下,
仅仅是为了有个独处的空间。陈东平去上班了,婆婆和保姆都在楼下,梅又
一个人临窗而立。消瘦颀长的影子就倚在窗口,梅呆呆地望,眼里收进的都
没有往心里去,心里想的却是不停地往眼外流。

梅觉得这样的时候是最自由最安全的一刻,窗户的感觉总是比较含蓄,
你可以观察到外面的全部,而全部的人和景却是见不到你,即便见了也只是
一个模糊依稀的轮廓,得不到全部的。

唐文皓是有些难以言表的抑郁的。梅的那个电话既让他感到突然,又
是他早就预料到的。臆想中的美幻终于在梅那冷冰冰的几句话里第一次被击
得粉碎,遗憾和伤感总是有的,更多的是从悬空回到地面的感觉,当头一棒,
却也在情理之中,这样的结果也是他心里隐隐希望的,矛盾就是这样错综复
杂地纠集着。唐文皓觉得梅就是那样含着静美伫立在河的对岸,让人生出无
端的爱恋来。本来就根本没有奢望过会有什么异样的事发生,梅是有家室的,
自己的状况又是一大堆的沮丧,这种非份之想实在是太离谱。梅的主动和盛
情给了这个本来开不了头的故事一个非常好的理由,然后一切都循序渐进地
往下展开,好象是很自然的事。在无法抑制的美的诱惑下,人就是这样的不
由自主地陷了下去。这种情感就如娇嫩的花瓣,只要稍一有个迂回,就开始
了面临风吹雨打的序幕,梅的这种觉悟使得唐文皓收了心,于是他想的就是
想办法能够去报答梅,别的是不想的了。心底里是很想见梅的,但自我规限
得很厉害,那种不能去伤害梅的情感一旦升起就开始有自责和愧歉。心底的
想望就也被自己克制住,是断不能再打电话或是再去见梅的了。

梅恐怕一时还体会不到唐文皓的所思所虑,一连几天一点儿讯息也没
有反而让她不安起来。在家住了几天,人感到窒息般的郁闷,又去了药房上
班。人也象是掉了魂一般,走在那条以前和唐文皓常走的街上又会不自觉地
被拉回往昔去。如同初恋的女子一样,梅在体会着一个少女的惊惶不安,胡
思乱想,伤感和隐隐的幸福,虽然她已是一个有着五岁的孩子的母亲了。

彼此就这样煎熬着,一切都是归于沉静般的寂寞。梅这些天一改往日
晚醒晚起的习惯,大约是早上四、五点种的时候,她就会莫名其妙地突然醒


来,象是被人拽了一把一般,蓦地从梦里会到现实中来。屋子里一切都很静,
陈东平还在熟睡中,梅就睁着眼依然感觉到被墨汁裹住一般的无奈,心里反
反覆覆念着一些非分之想。有一天的清晨,她突然意识到这种苦痛原本是根
本没有的,全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如果起初不是一时冲动,对唐文皓完全
是出于好奇和钟情而去主动登门,也许一切都无从开始了。而现在,又是因
为自己的“幡然悔悟”才使得本来才有的一些幸福感又转回了头而陷入更为
巨大的苦痛里面。想着想着就觉得委屈,沉下去的心也会一点点地飘浮起来,
想得久了,心就整个儿地浮了起来,原本定下的主意被轻易地否定掉了,压
根儿地忘却了当初的左思右量,那种想要任着自己的性子做一回的念头终于
还是占了上风。

梅还是主动打了一个电话给唐文皓。唐文皓在办公室里接到这个电话
的时候整个人尤如被热气烫了一下手,然后也不知怎么约定好隔天的上午在
家见面,然后就稀里糊涂地挂了电话。唐文皓开始感到从心底里的责难,他
想象着梅心底里的委屈和这些天来的压抑,剩下的只有要尽快见着梅的焦
灼。

照样是平淡的一天,唐文皓早早地准备好了一切,装着不动声色一如
往昔的样子,等唐雯出门去上学了,整个人就再也坐不住了,时不时地透过
窗子看底下的巷子里有没有梅的身影。也没有具体说好几点,只是定了一个
模糊的上午。时间就这样象水一样平缓有序地从唐文皓的心头漫过,却把他
能守住的一丝坚忍都冲垮了。

梅来了,还是那样的素装,颀长,美丽中带着憔悴。唐文皓望着此刻
的梅纾云,只觉得心头发热,拥着梅的手不停地颤抖。梅亦是无言,象是一
片羽毛被唐文皓轻轻托在手上的飘浮感。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楣斑驳而至,可
以看到有很多尘埃在忘情放纵地舞,梅的轮廓细致而柔美,阳光下的她被笼
在金黄色的帷幕下,有很细密的绒毛在肌肤的每一个触角上绽放。

彼此就象是忘却了身置何处一般,唐文皓很小心地拥着这片沾着晨雾
的羽毛,吮吸着每一处的甘露。羽毛可以从轻柔中绽放出无穷的韧性和坚强,
载着她自己和托起他飞到很远的地方,一个远离喧嚣,远离此地此时。。

这以后的无数个黄昏,唐文皓都会如约在药房对街的小巷子等着梅下
班,然后两个人走一段路,偶尔也去那家点心店吃些汤包之类的,兴致好的
时候会特地绕道,彼此可以多走一些路,多说一些话,常常是很轻很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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