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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暴烈之情-第6章

小说: 暴烈之情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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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已经五十二岁,是个从业三十年的老护士了,对生离死别已经看淡如过眼云烟,但病床上的女人,却坚强得让她动容,并深深记住了她的名字—;—;玛丽·;靳。
  她干枯的手如同凋零的花瓣,面部也深陷下去,脸色蜡黄,已经有四次险些脱离人世了,但她却坚持了下来。当她意识清醒,她仍是微笑着,眼中溢着温暖的光泽。
  “靳太太,你今天精神很好呢。”黛西半拉开窗帘,让柔和和阳光透出一半。
  “我做梦了,黛西,梦见我儿子刚会跑的时候,”玛丽的病容焕发了一晕光辉,“他跑的很快,跑出很远,但一跌倒,就会立刻奔回我身边,要我的拥抱。”
  黛西神色黯淡下去,前天就是她代替玛丽去监狱,但靳少伍不被准许出狱探望,叫她怎么忍心告诉这位垂危的母亲?
  “我总觉得今天会见到小伍,小伍……”
  “靳太太?靳太太!医生!”黛西匆忙的转身,刮倒了花瓶跌落,清脆的响声,四分五裂的瓷片,鲜花七零八落,清水像眼泪,无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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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换我来开车。”维拉突然说道。
  “干什么?”
  “你去换上从那家伙身上剥下来的衣服,可能肥了点你就将就一下,”维拉深睇了靳少伍一眼,将目光投向前方,“你总该体面点去见你妈妈。”
  这种体贴入微,撞击了靳少伍的心底,不管他怎么去刻意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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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靳太太她情况怎么样?”黛西焦急的询问着退出诊疗室的医生。
  “很遗憾,她已经到极限了,支撑不了多久。”
  “不,再想想办法!”黛西拉住要离去的医生,“她还活着,你不能走!”
  “你是怎么了?”医生严厉的说道,“我们是福利医院,没有任何收入,连人手都缺乏,我必须立刻去为一个男孩动手术,还可能挽救他的性命,在这里我已经无能为力。”
  黛西的手颓然松开了。
迎面走来的年轻男人,东方人的面孔,布满焦虑,像一阵风一样与黛西擦肩而过。
  黛西愣了片刻才在脑海中反应出那是谁,不由啊的叫了一声。
  已走出约十步的医生诧异回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黛西转过身去,双手合握放在胸前,只觉得眼泪就要流出来。
感谢上帝,靳少伍,你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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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少伍推开门,阴暗的病房,只有显示心跳脉搏的仪器在哒哒作响。玛丽躺在床上,消瘦的脸仍显得安详。
  嘴唇在颤抖:“妈妈。”其实只是口型的张合,靳少伍并没发出实质的声音。
  但玛丽却醒过来,她缓缓转过脸,自己拿掉了口鼻上的氧气罩,轻轻微笑:“小伍,摔疼了吗?”
  “妈妈。”靳少伍跪倒在床前,让母亲的手抚上他的面孔,痛哭出来。
  在法庭上不公正的裁决下他没有哭,在监狱里非人的虐待他没有哭,在维拉强迫暴力中他没有哭,这些倔强和坚毅,却在母亲慈爱的目光里化为乌有,这一刻他的委屈和寂寞倾泄而出。
  儿子在母亲的注视下,永远是脆弱的孩子,可以放心去依赖,得到绝对安全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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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趴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望着前面三叉路口的车来人往,然后下车,打碎自动贩卖机的玻璃,取出香烟和打火机。
  仰起脖子,惬意对着明净天空吐出烟圈,远远的已隐约听见警笛的鸣叫。
  “上帝您老人家能不能告诉我……”维拉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我为什么会干这些蠢事情?”
  他将车开到路口中央停下,在四周车辆不停按喇叭和咒骂声中,悠闲的从车里走出来,口中叼着烟哼着乐曲,手里拎着汽油,从汽车油缸开始,一路淋撒着后退。
  “疯子!你在干什么?”有人喊起来,“后退!后退!路口是个纵火犯,他要引爆车子!”
  后面的车还不明所以,已被前面倒过来的车辆撞上,连锁反应下马路上混乱成一片。
维拉提着汽油桶,已离开有三十米,距离满意,他丢下了烟头。火苗飞窜,爆炸声震耳欲聋,交通彻底瘫痪。
  远处的警笛空响,却没法再接近,活像个被尿憋急的孩子吵闹不休。
  光火映在脸上,维拉嘴角的笑意加深,自言自语道:“干都干了,还问为什么有个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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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伍,你六岁时,第一天上学哭着回来,还发誓再不去学校,还记得我对你说了什么?”玛丽迷蒙着眼神,纯挚的母爱却清晰动人。
  “自强,才能赢得尊重,妈妈。”靳少伍吻着玛丽的手背,完全不需要思索的回答出来。
  “高中时你是篮球队长,比赛时全场的女孩都在喊你的名字,”玛丽笑着,眼角也蓄起泪光,“大学的入学典礼上,你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却把帽子戴反了,为此你懊恼了整整一周。”
  “因为妈妈你,不断的取笑我。”靳少伍扁嘴委屈说道。
  “你经常在深夜偷吃草莓布丁,以为我不知道。还曾经满脸嫉妒的问我,我最爱的人是你还是你父亲。可是有些话你却只对你父亲说,称之为男人间的秘密……”快乐的回忆,让玛丽脸上出现不寻常的红晕。
  “爸爸经常向我炫耀,他说即使我什么都比他出色,总还要有一样输给他,就是我肯定娶不到这么好的妻子。”靳少伍理着母亲额前的发丝。
  仿佛就在昨天,他还像往常一样,告别喝咖啡的父亲和浇花的母亲,骑着自行车无忧无虑向学校飞驰而去,风轻轻抚过脸颊。
  那时他那么平凡,平凡得快乐幸福到极至。
  门蓦然开了一缝,金发的男人悄然无息的看向里面。
  “小伍,你一直,是我跟你父亲的骄傲,并且永远是。”玛丽突然用尽全力抓住靳少伍的手臂,她脸上的血色在迅速的褪去,就像背后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吸食进去,“答应我,照顾你自己,用心走你还长着的路。”
  “妈妈,妈妈!别离开我!”
  “小伍……”玛丽的最后一口气挣扎着咽在嗓中,微弱哽咽道,“你,答应我吗?”
  “答应,妈妈,我答应。”靳少伍回答的同时,眼泪决堤地涌出。
维拉闭合上门,面对着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淡淡道:“给他二十分钟,然后我会乖乖合作,否则即使你们手里有枪,我也会反抗,你们总该知道打死我的后果是什么?”
  死寂里,心电图画出一道灰暗的直线,刺耳的锐响划碎人的心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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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知道,东方有句古话,母子连心。
  走进昏暗的牢室,向来敏锐的他,根本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半晌才发现,靳少伍就在他旁边,蜷缩靠在墙壁下。
  如果说父亲的骤然离去对他是莫大的打击,他尚且还有力量去愤恨和复仇,那母亲的与世长辞就只剩下彻底绝望。
  维拉蹲下身,看着靳少伍空洞的神情,叹气,他从没安慰过人,何况也知道,这时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让维拉想不到的是,靳少伍会先开口,却像他看过的一种木偶戏,虽然木偶的嘴巴在动,但谁都能感觉出说话的声音出自他方。
  “我会遵守约定。”那种平静的背后是心灰意冷,“随便你爱把我怎么样,喜欢做什么就做到尽兴,我不会再费劲阻止了。”
  “是吗?”维拉嗤笑两声,走开了。
  他似乎在跟看守的警卫说什么麻烦帮个忙,靳少伍没心思去听,歪歪斜斜靠着墙,他睁着眼,看进夜色里无边无际的黑暗。
  死寂曾经是折磨他神经的最大噪音,但此刻他却爱上了,什么也感觉不到才好,死了最好。
  霍然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靳少伍本能的浑身激灵颤动,视野里出现维拉似笑非笑将水桶拎在背后,居高临下看着他:“清醒点没有?”
  维拉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股强劲的贯穿力:“在天堂的人能看到一切,你想让你妈妈看到你这副窝囊相吗?”
  看着靳少伍冰封的眸中,总算透出几缕裂痕,维拉拽起他,两步走到那口很小的窗前。
  “教会的人都说,对着月亮祈祷,就能跟天堂里的人对话。我妈是天主教徒,她在的时候,每周都带我去做礼拜。”
  维拉的面孔,映着微弱的月光,月光如水,仿佛要流淌下来。
  “她总对我说担心进不了天堂,因为她是帮派里的头号刺客,杀人无数。”
  找出藏在腿内侧,免于被搜走的香烟和打火机,维拉嚼咬着过滤嘴,苦涩的味道就是回忆的味道。
  “她温柔,做菜非常好吃,经常从背后抱住我,几乎没有什么时候不是微笑着。我不理解她为什么那么爱我老爹,甘心为他出生入死,她中了七枪,就在我面前死去。”
  靳少伍盯着维拉的脸,似乎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为了保护我老爹和我,到最后,她叫我不要怪我老爹,叫我照顾自己,也照顾他。真是傻女人,不是不知道我老爹有多少情妇……”
  “但我听她的话。”维拉掐灭手中的烟,“伍,我听见你承诺的话,食言的话,你死之后也见不到她。”
  “我经常这么做,”维拉跪下,十指扣握在一起,闭眼,诚心道,“妈妈,我很好,你尽管放心。”
  靳少伍愣了许久,终于缓缓的……照做了。
  他记得跟玛丽相处的每个细节,记得她的悉心照料和温和指导,她说过他是她的骄傲,他答应过她不放弃人生。
  妈妈,请你在天堂,安心微笑。
  头垂在合紧的手上,抬不起来,眼泪没法停止的外涌。维拉抱住他,他没想到拒绝。
  他放心沉浸在悲痛里,暂时忘记了仇恨侮辱,维拉身上有种味道,混合着烟草、汗渍,和淡淡的薄荷。
  虽然他们曾经有数次肢体的亲密,但这却是靳少伍第一次没有防备的与维拉接触。
  不知道是哭泣容易引人疲惫,还是泪水宣泄后的平静带来安逸,哭的尽头似乎总陷入混沌的沉睡。
  维拉看了看怀抱里的靳少伍,脸上又露出那种自嘲的神色。
  曾经以为他坚强到难以摧毁,现在看起来却脆弱的不堪一击;曾经觉得他极为特别才另眼相看,现在才发觉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那到底是什么,越发吸引得自己,难以自拔了?
  “维拉·;杰立卡,到时间了。”
  夜晚好象很久没过得这么快了,移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维拉发觉半边躯体都麻痹了。
  尽管他动作很轻,靳少伍仍醒了,但只是迷蒙的嗯了一声,毫无防备的面孔。
“没事。”维拉脱了上衣垫在墙上让他依靠,忍不住亲吻了他的额头,“有我在,就没什么大不了。”
  靳少伍没法思考的脑袋,又走进熟睡的领域,只是本能的再次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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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确是,抱着那个男人哭泣了……
靳少伍用手指支撑着额头,头还在突跳着疼痛,失去母亲的悲伤仍盘旋在心里,只是渐渐向更深刻的地方沉下去,找到了合适的长存之地,不再让他无法喘息。
  他脑子里腾出的空间,被维拉永远高深莫测的笑占据,像一种无形的侵略,想不出反抗的方式。
  有时,他甚至希望,维拉不如始终残酷地对待自己。
  从看守所被押回黑森林监狱已经三个礼拜了,仍被关在最初的牢房里,只是少了那个他要时刻提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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