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还是离开-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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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跟象棋有什么关系？老大嘟哝道。
当然有。艺术都是相通的，何况象棋是一门象征的艺术，每一只棋子都充满象征的意味。就以格律诗词的形式来说吧，我非但不觉得它禁锢人的思想，缺乏生命的自由，倒觉得它如同果壳里的宇宙，任诗人在奇妙的宇宙中充分构筑自己的思想，表达自己的情感，展现神奇的艺术，将诗歌浓缩如铀，随时产生核裂变，爆发巨大的艺术能量。格律诗词如此，象棋亦如此。象棋虽然只有三十二只子，六十四个方格的棋盘，但人们下了几千年，谁觉得它不自由？谁觉得已下到尽头，无法再下了？没有，是吧？即使今天的特级大师，也不敢说象棋是文物，再没有下头了。诗讲诗眼，棋讲妙着，都是为了达到艺术的高潮。戏剧最大的特征是矛盾冲突，象棋从始至终都离不开冲突。小说讲情节、塑造人物，象棋何尝不是？行棋的过程，便形同复杂的情节，将士象车马炮卒，就是棋手栩栩如生的人物。
老大默然，虽然觉得古云生所说的有点牵强，但细想，又似乎像那么回事。至少，他能这样说得头头是道，就是道别人所未道之言，想别人所不敢想之想，不服不行。
云生，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象棋之道乃兵家之道，但那都是过去的军事意识，过时的了。老二自作聪明地说。古云生笑了笑，跟老二干了一杯酒，方道，二哥也许是专门研究现代战争的，那么，我想问，未来战争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强大的军队加现代化的装备。
你这不过是人海战术的翻板，不同的只是要求高了，要配以先进的武器而已。没错，从一战、二战，到目前为止，这种军事思想仍然行之有效。像当年以色列跟埃及、叙利亚的战争，以色列就是借助先进的武器取得胜利的。但二哥你想过没有，既然有先进的武器、现代化的装备作为前提，再讲强大的军队，岂不矛盾？岂不浪费资源？其实，拥有一流的装备，讲求的就是精兵强将。因为未来的战争，是一种全方位、全透明的战争。它既要充分利用现有先进的军事装备，又要充分利用全社会的各种功能、高科技力量，为战争服务。我这样说，恐怕还比较抽象。具体点说，就是，进行战争的每一个士兵，都能融入全民的力量，通国的智慧。就像象棋里进攻的棋子，不管是车，还是兵卒，它们都可以通过六十四个方格所形成的网络，将其他棋子的信息、力量集于一身，凝为锐利的尖刀，直插敌人的要害部位。就是说，士兵如此，每一枚炸弹、导弹亦如此，都以最大的智慧，发挥最大的能量。当敌我相方都拥有先进的装备、高科技的力量，大家都同在一条水平线的时候，就好比棋手相对，大家的棋子都摆在棋盘上，看得到，摸得着，完全透明。因为在高科技的监测、侦察手段之下，所有的调兵遣将、军事行动已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按说，装备相等，兵力相等，棋手怎么拼，都可以拼过平手的。但下过棋的人都知道，棋高的人，手下的棋子就像充了电，加了油，会拥有神奇的魔力。攻，势不可挡；守，如铜墙铁壁。虽然他所有的计谋、行动都是在你眼皮底下进行，而从一开始，你就会发现，他所走出的每一步棋，都对你造成压力、逼力，要你非防不可，非跟着走不可。他的战略战术，都是在运动中组合，在运动中实施，等你刚想到了破解的方法，他又已经变化出了第二、第三、第四种攻击方案，令你防不胜防，解不胜解，处处被动、处处挨打、丢兵损将。本是平行的天平，马上就有了轻重，就有了胜势和劣势。可见，即使是同样的装备，即使是在透明的情况下进行战斗，也可以比出高低。里面的关键，在于你能不能够赋予装备新的生命力，赋予其独特的使用方式，赋予其全新的理念，以及高人一等的意识。简言之，未来的战争，亦就是一种观念的战争。谁的观念超前，谁就能拥有战争的主动权。
老二听得目瞪口呆。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士兵不过是战斗的工具，班长叫冲锋，他便冲锋；班长叫卧倒，他便卧倒。怎么打这场战争，怎么部署兵力，士兵根本不用去想。而按他古云生的意思，士兵不仅仅是接受班长的指挥，他的意识还可以直通最高指挥部，甚至连总统的什么想法都知道……这、这也太天荒夜谈了吧？
古云生望了一眼青青，青青正得意地抿嘴笑。老三主动举杯敬古云生，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尽管你还没说到象棋跟建筑的关系，我已经感觉到了。单是棋子的摆法，就既平衡、对称，又不呆板，深得建筑的三味，何况它们万万千的组合……
喝。
三位仁兄仍要喝，柳成看他们都快醉了，忙道，行了，不要再喝了。人家张广还要跟云生下棋。
叫张广的大汉赶忙摆手，不用下了，不用下了，单看古大师的象棋排局，我就知道不是他的对手。
是嘛，不下棋了，喝酒，喝酒。
喝到三位仁兄趴下，已经是十一点多钟了。
之后的几天里，青青陪着古云生游孔府，登泰山，还专门跑到梁山，去看望水浒英雄。梁山其实并不高，也不是连绵不尽的山脉，它不过是被水泊包围着的一座孤山。但因了一百零八条好汉，梁山在人们的心目中便显得十分的高大，十分的气势，大有胜似五岳的味道。正所谓山不在高，有英雄就行。英雄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们高山仰止，胸襟辽阔，血液沸腾的。站在山顶，他搂着青青，放眼远望，仿佛看到当年八百里水泊的烟波帆影，芦苇如浪，两军对阵的激烈场面。
当然，他也没忘记去微山湖，去感受“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的诗情画意。一条小舟荡入湖中，青青依偎着他。天蓝水阔，青青如水一样的温柔，就像水洗过的阳光一样，清清亮亮地沁入他的心坎。他低头吻了一下青青如梦似幻的脸蛋，青青亮丽的目光便青藤般将他缠住，令他生出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都不愿离开一瞬的感觉。当他在青青的耳边悄声说，我爱你。青青感动得眼闪幸福的泪光，将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哽咽着说，得你这话，为什么这样难？我、我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你说这句话。他紧紧地搂住她，心里涌动着一种甜蜜蜜的情感。
在曲阜，张广特地为他安排了一场闭目棋表演赛。但在安排多少人出场的问题上，青青跟张广相持不下。张广说争取上场的棋手就有百多人，书记、县长也要亲自出马，感受古大师的风采。要照顾的已多达七八个人，再加十个人，他都不知道该加谁，该减谁了。青青不管，她一定要张广控制在十二个人之内。她说，你以为云生是机器啊，十八个人，岂不是想绞尽他的脑汁？她心里疼爱着古云生。张广却不让，他说古云生能来一次，是咱曲阜人的缘分，不多上几个人，岂不让人终生遗憾？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人情，两边都是情，古云生深深为之感动，便拉青青到身边，悄声说，你不用为我担忧，我能成的。青青眼泪都快急出来，不，不成，不能对那么多人。他好感动，只有爱得深切的人，眼泪才会自然急出来的。他猜他只能对青青亮出自己的底了，否则，青青绝不会退让。他贴着青青的耳边说，你放心，我最多的时候，对过二十五个人，这才一半多一点，绝对没问题。青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望着他，真的？他点了点头。
棋赛在广场上进行。十八面大棋盘，如同十八面高高飘扬的旗帜，在阳光下灿烂夺目。当古云生端坐在主席台上，面对成千上万的观众，他已感受到曲阜人对象棋的高涨热情，感受到齐鲁大地古朴的民风。
棋赛开始，台下一片寂静，几乎只听到棋子落枰的声音。一对十八的闭目棋，许多人别说看，就连听都没听过的。好奇、新奇、惊奇的心理，可从观众脸上不同的神色，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棋赛只进行了一半，台下已不时发出“噫噫”、“啧啧”的赞叹声，目光带着钦佩、带着崇敬、带着神往，铺天盖地地铺向古去生。青青看到，古云生虽然对着话筒，目光却不时飘向远天，时而落在一片云上，时而落在山巅。他的棋，好像不在身边，好像早已跟随他飘动的魂灵，洒在高山，洒在大海，洒在不知哪颗星球。她欲跟着他的棋走，但不管她如何身心投入，她都无法跟着他走出广场。好像自己是掉队的小孩，她急得欲哭，希望哭声能让他停下来，等她跟上。这当然是徒劳，这时的他，可以听到诗书巷木棉花坠落的美丽叹息，却未必能听到她此时为他紧张的心跳。她感到有点失落。但这失落一下就被古云生胸怀天地的神化，扫得无影无踪，烟消云散。眼里闪烁着的，是古云生头上神圣的光环，光环所带来的神奇意境。身边的父母和三位兄长，此时跟观众一样，都被古云生出神入化的妙着激动不已，只有将心中的赞美，彻底地表达出来。
不过一小时左右，一个个棋手已经败下阵来。有的不过走了二十来步棋，坚持到最后的，也不过是三十多步棋。
掌声雷动。书记上台紧握着古云生的手，激动地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一见方知天下确实是有你这样的神人。
神人？天下哪有神的？古云生心道，你们的孔圣爷就说过，“不有搏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为之能贤，可以变得贤明、聪明一点而已。
十一
挥手告别曲阜，孔府直插苍穹的千年古柏，也像在挥手跟他古云生相别。登上南行的列车，他的心已回到了棋城。青青本想坐飞机的，说那样快。古云生却说，飞机再快，也快不过灵魂。你想着棋城的时候，心已经到达。何况，坐飞机多闷，除了看看云海，别无可看。怎能跟坐火车相比？听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身心就像穿行在大地的心脏一样，菜花升起，麦浪扑来，炊烟缭绕，想多美有多美。
进入软卧包厢，放好大大小小的包裹，青青便咯咯地冲他笑说，你不爱坐飞机是假，怕飞机不安全是真。
古云生笑了笑，并没直接回答，只道，人在最快乐的时候，就越要谨慎。所谓“乐极生悲”。青青轻轻擂了他一拳，看不出，你还这么迷信呀。古云生说这不是迷信，是人生的哲理。
四张铺位，两张仍空。青青刚说太好了，老天都为我们安排了二人世界，包厢的门咔啦一响，进来一对慈眉慈目的老夫老妻。古云生朝青青挤挤目，意思像说，高兴得太早了，是吧？
老人七十有多，行动不便，青青将下铺让了给他们。老人很感动，拿出红枣、鸡蛋请他们吃。老人此行，是到棋城探望儿子。儿子在棋城出版社工作。我知道那地方。古云生说。老人忙道太好了，我们还担心到了棋城摸不着路哩，有了你们这对好心人，我们就大可放心了。
老人将他们当成是一对的了。
夜幕渐渐降临，车已出了齐鲁大地。到餐车用了晚餐，他们回到了包厢。老人相依而坐，彼此的手搭着彼此的膝头，默默无言。好像该说的话，几十年里已经说完，相依坐着，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青青上了铺位。古云生从包里拿出一罐茶，一只茶壶，两只杯。泡好茶，他跟老大爷对斟了起来。不一会，他三下两下就挑开了老大爷的话题。老大爷家在荷泽农村，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老大、老二在家务农，女儿已出嫁，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