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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地下人-第10章

小说: 地下人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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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女人,可是我慢慢觉得她的个性挺别具一格的。我把宾士车的钥匙交给卡洛斯,陪她走到林肯轿车旁。

    “如果你愿意的话,车子让你开,”她说。“我有点累。”

    她做了个鬼脸,承认累了让她觉得痛苦。我们跟着宾士车后头开出车道的时候,她开口说话了,像是解释什么:

    “我很喜欢那些鹧鸪鸟。打从我们把房子盖好以后,我就一直喂它们吃东西,每天看它们,它们总算慢慢有了安全感;今年春天,它们还把小鸟带进院子里呢。”

    “鹧鸪鸟以后还会回来。”

    “也许吧,可是我不一定会回来。”

    我们开到一个可以俯瞰全城的弯口。卡洛斯把车子停在路边,我停在他后面。烟雾笼罩着整座城市,把它染成了深棕色,像张发黄的旧相片。我们钻出车外,朝后望向那栋房子。

    一团火像手指头似的环绕着它,窗户里迸出浓烟,接着挤出火焰。我们回到车上,往山下开去。这是我那天第二次逃难,不禁让我有点偏执起来,直到我想到一个原因才释怀:跟我发生纠葛的这些人,都是有能力住在城外旷野和大自然正面对抗的一群人。

    这场火只有一个好处——它使得大家谈论起真正切身相关的事情。我问安密特太太她在那房子里住多久了。

    “才四年。罗杰跟我从新港搬过来以后才把房子盖起来。本来这也是我们维系婚姻的一种努力,就跟生个小孩一样。”

    “你们有小孩吗?”

    “我们只有彼此,”她的声调里透着讥讽又说:“我真希望我有个女儿,我更希望我先生有个女儿。”

    “是因为那个金发女孩吗?”

    她倏然转身看我,一种压抑着暴怒的神态。

    “你对那个女孩到底知道些什么?”

    “非常少。我只见过她一次,而且是从远处看。”

    “我根本没有见过她,”安密特太太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怪里怪气的。不过,这年头要了解年轻人实在不容易。”

    “本来就不容易。”

    她还在看我。

    “你说你是侦探?那个女孩做了什么好事?”

    “我正在想办法弄清楚。”

    “可是你不会随随便便就找上她的。除了把我的宾士车偷走之外,她一定做了什么坏事。她做了什么?”

    “你去问你先生。”

    “我正打算要问他。可是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对她那么有兴趣?”

    “她带着一个六岁大的小男孩跑了,这等于是诱拐儿童。”

    我没把其他的事告诉她。

    “她干嘛要做这种事呢?”她看我答不上这个问题,又问道:“她是不是吸毒还是吃了什么药?”

    “可能。”

    “我想也是。”她的话带有一种刻薄的满足感。“她前天晚上爬得老高,最后跳进港口的海水里去了,逼得杰瑞不得不跳下去追她。”

    “谁是杰瑞?”

    “就是住在船上的那个男孩子。罗杰称呼他是伙计,因为他找不出一个更好的字眼。”

    “那你怎么称呼他?”

    “我称呼他的姓,柯帕奇。”

    我想起我口袋里的那本书,扉页上用铅笔写着“杰瑞·柯帕奇”。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他是莱恩·柯帕奇的儿子,我们城里的一个房地产商人。事实上,我们山脊上那块地就是他卖给我们的。”

    “你先生就是这样认识杰瑞的?”

    “我想是吧,你可以问罗杰。”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先生。”

    “很快,如果他人在海滩那栋房子里的话。”

    我们的车开过市中心。大街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的人群也是摩肩接踵。看着大家各忙各的事,对城市边区的火灾并不流露明显的关心,那感觉很怪异;或许他们的动作还比平常更快,仿佛生命已经快马加鞭奔向终点,而且有戛然终止的可能。

    卡洛斯开着宾士,我们跟在他后头弯进了海滨路,沿着海岸开到了一排环着海湾建造的海滩住宅。卡洛斯领着我进人房子后面的一个停车场,我把车停在宾士车旁。

    “趁着我还记得,”安密特太太说。“我现在就付钱给你。多少钱?”

    “一百块就好了。”

    她拿出一个黄金做的钱包夹,钱夹的形状是$型。然后她把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我的大腿上,又抽出一张五十元加在上面。

    “这是小费。”她说。

    我收了钱,因为我需要钱支付我的开销,可是我隐隐觉得这笔交易有辱人格,好像我是个被买来卖去的人。这让我对罗杰起了点同情,虽然我还没见到他。

    安密特家的海滩住宅是个灰色的浮木建筑,我们进门的地方是二楼的后面。我们穿过一个开敞的楼并,走进主卧房。里面的摆饰都是船上的东西,有铜器、壁上气压计,还有几张船长椅。

    透过前头的玻璃落地拉门,我看到一个算得上年轻的男人坐在阳台上。他穿得很轻便,一件蓝T恤,一顶航海帽,可是他只是从远处看着海滩上的人,像个坐在剧院包厢里的观众。

    “嗨,罗杰。”

    安密特太太的声音变得不一样了,又轻柔又悦耳,好像她仔细听过自己的声音,特地调理过一样。

    那个年轻人站起来,脱下帽子,脸上表情既不惊也不喜。

    “法兰!我没想到你会到这儿来。”

    “新月街的房子刚被烧个精光。”

    他的脸拉长下来。

    “连我所有的衣服都烧了?”

    “衣服随时可以再买呀!”

    她的声音半正经半开玩笑,等着由他去决定这次会面的气氛如何。他带点惋惜的说:

    “房子被烧了,真可惜。你很喜欢那栋房子,对不对?”

    “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

    “你有没有打算再把房子盖起来?”

    “我不知道,罗杰。你说呢?”

    他耸耸他厚实的肩膀,把要他负责的威胁扔掉。

    “这一向是由你决定的,不是吗?”

    “那,我想去旅行。”她故意说得很决断,像是一种即兴表演。“我可能会到南斯拉夫去。”

    他转身瞪着我看,好像这才发现我的存在。他长得很帅,恐怕比他太太要小上十岁,健壮的体格里透着急躁。我注意到他的黑发渐渐稀了。而他注意到我的注意,于是用手把头发拨乱。

    “这位是亚契先生,”他太太说。“他是侦探,在找那个上了你的船的女孩子。”

    “什么女孩子?”

    可是他注视我的眼神立刻露出不豫,而且脸红了。

    “就是那个想飞向太阳还是月亮的女孩子啊!”

    “我怎么知道?我跟她一点瓜葛也没有。”

    “你知道她的全名吗?”我说。

    “我想她叫做苏珊,她的名字是苏珊·葛兰多。”

    他太太惊觉地粲然一笑。

    “我还以为你说你跟她毫无瓜葛呢!”

    “本来就是。杰瑞把她带上船时还被我痛骂了一顿,她的名字是他告诉我的,还是我硬逼着他讲出来的。”

    “我听到的故事可不一样,”她说。“我听说她星期四晚上跟你一起住在船上,这种事情在码头这类地方可不是什么秘密,对不对?”

    他神色阴沉,答道:

    “我才不跟年轻小妞鬼混。星期四晚上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喝酒,那个女孩被带上船去我根本不知道,而且也没经过我同意。”

    “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问。

    “我实在不大清楚,杰瑞说,好像是南方哪个地方——”

    他太太插嘴进来:

    “你认识她多久了?”

    他望了望她,眼神严厉而沉重。

    “法兰,别像个破唱片好不好?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姓葛兰多的女孩子。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去问杰瑞,那个女孩是他的女朋友。”

    “如果不是你让她用宾士车,那是谁让她用的?”

    “那也是杰瑞干的好事。我不想把这些都怪到他身上,可是这是事实。为了这件事,我还把他大骂了一顿。”

    “我不相信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再开我的宾士车。”

    “我管你去死。”

    他走过她身旁,叭啦叭啦踏下阶梯到一楼去了。楼下传来抽屉打开又关上,还有衣橱门猛然甩上的声音。

    这房子是个骨架子,椽木都露在外面,也没装隔音,所以愤怒的声响回荡在整栋屋子里。法兰·安密特被这些声音吓着了,好像那些暴力正施诸在她身上似的。我想,她怕她丈夫,可能也爱她丈夫。

    她跟着他下楼去,神情看来既紧张又决然,像是一个自愿赴地狱的女人。他们的声音飘上阶梯,在阵阵海涌声中清晰可闻。

    “你不要生气。”她说。

    “我没有生气。”

    “你还是可以开那辆宾士。”

    “我开它是因为我需要交通工具,”他说话的声音很理性。“不是因为我打算上哪儿去。”

    “你哪儿都不要去,你要陪着我。房子烧掉的时候,我觉得好害怕,好像我的生命也被烧尽了。不过其实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说要去南斯拉夫,这是怎么回事?”

    “南斯拉夫有什么值得去的?”

    “那我们就待在这里。你觉得这样好吗?”

    “目前还好,”他说。“我大概对这个城市也腻了。”

    “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苏珊?”

    “喂,我们一定要谈她谈个没完吗?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她。”

    门关上了,他们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我开始听到比较私密的声响,于是决定走到屋外。

    这天是星期六傍晚,海滩上处处人体横陈。这就像个对人类未来的预警:世界上每一寸土地都挤满了人。我在沙滩上找个地方坐下,旁边是一个拿着吉他的年轻人,正躺在一个女孩的肚皮上,我闻到她身上防晒油的味道。大家都像诺亚方舟上的动物,成双成对,只有我形单影只。

    我站起身子,朝四周望了望。一层烟雾笼罩着城市的上空,可是它下面的空气却是异常的清净。低挂的太阳像个旋转的黄色飞盘,我几乎摸得到它,抓得到它。

    游艇码头上一根根挺立的桅杆衬着西方落日的余晖,显得黑乌乌的。我脱了鞋袜提在手上,沿着沙滩朝那个方向走去。
第11章
    5

    一个由沙洲延伸出来的水泥防波堤,像只手臂般环护着港口和码头。几艘船正从海上穿过标有记号的水道进港来,其中有马达动力船,也有帆船。另外还有好些船停在泊台上,有赛艇、落伍的登陆小船,林林总总。

    游艇码头和公共停车场被一面高大的铁丝网墙隔开。我沿着网墙往前走,墙上有好几个门,可是都被自动锁锁上了。我在防波堤脚下找到一个租船的船坞。我问管理员,要怎么样才能找到爱瑞亚蒂妮号。

    看到我光着脚丫,鞋子绑在一起吊在肩上,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如果你要找安密特先生,他不在船上。”

    “那杰瑞·柯帕奇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从这里走下去,到第三个门那里喊他几声。你在那儿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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