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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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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后,她要好好注意身体,吃得好睡得好,千万不能让病魔有机可乘。
她要活至耋耄,看着安康与琪琪成家立室。
活着是她的责任,做不到的话,两个孩子会给人欺侮。
琪琪抬起头,“妈妈,你为什么哭?”
常春诧异地说:“妈妈哪里有哭。”
这时安康也看着妈妈,常春伸手一摸脸颊,发觉整张面孔都是眼泪。
她心平气和说:“妈妈不舍得你们。”
回到房间,用毛巾擦干净泪水,可是不行,面孔像是会渗水似,擦了还有,擦了还有。
她在浴室待了很久很久。
朱女做得对,一个人有一个人好。
走在路上招牌摔下,遇着兵捉贼,误中流弹,飞机失事“轰”一声化为飞灰,均可当惨烈牺牲,无后顾之忧,不知多潇洒。
反正吃过穿过享受过,得罪过人,也被人得罪过,一点遗憾也无。
待终于自浴室出来,孩子们已在床上睡熟。
常春眼睁睁看着天花板,她有点希望安福全会拨一个电话来,但是他没有。
他只能够顾及眼前的人。
电话铃忽然响起来,常春精神一振。
“我是林海青。”无论是谁都好,只要有人关心。
“今晚九时许我来接你们出市区。”
“好,我们吃过晚饭就可回家。”
“我陪你们进餐如何?”
“谢了,同孩子们吃饭非常乏味,你要不停地回答问题,又得照顾他们用餐具喝饮料,陪他们上洗手间,何必呢,将来你有了子女自会明白。”
海青只是笑,不再坚持。
“店里怎么样?”
“一大帮歌迷正在挑礼物给偶像。”
“祝他们幸运。”
“你也是,稍后见。”
常春吁出一口气,可找到臂膀了,这种伙伴关系最难能可贵,千万要小心,决不可让纯洁的感情搀杂,男人,要多少有多少,聪明能干勤力的合伙人哪里找去。
她坐在露台喝啤酒。
安康醒了,“不要喝太多,呵呵!”
常春连忙放下酒杯,无奈地说:“才第一口罢了。”
“从前你不喝酒。”轮到儿子来管她。
“啤酒怎么好算酒。”
“那又为什么叫啤酒,我查过了,它含三巴仙酒精。”
“不喝了,不喝了。”
安康把头靠在母亲肩膀上,“妈妈,你是我的一切。”
常春诧异,“是吗,你这样想吗?将来你会拥有学位、事业、家庭、子女、好友、房产、现钞……你会有很多很多,多得使你觉得母亲的地位卑微。”
安康讶异,“不会吧。”
“怎么不会,不然的话,为何有那么多母亲沦落在养老院中。”
“你不会。”
“你保证?”常春取笑他。
“妈妈永远同我一起住。”
常春讪笑,她才不要。
她还想维持最低限度的尊严呢,住在儿女家中,站不是,坐又不是,妨碍年轻人生活自由,他们说话,不听不是,回答也不是,帮忙做家务呢,顿时变成老妈子,袖手旁观呢,又百般无聊,常春不屑侍候他们眼睛鼻子,她会一个人住到小公寓去。
她会照顾自己,健康若真正不允许,她愿意聘请看护作伴。
谁耐烦同儿子媳妇合住。
比这更不如的,乃是与女儿女婿同居,女儿主持一头家还不够辛苦,老妈如何忍心去百上加斤。
当下她跟安康说:“去,去叫醒妹妹,肚子该饿了。”
第七章
    先把简单行李收拾好。
在咖啡店与餐厅之间,常春选了西菜厅,因为猜想安福全他们会在咖啡店。
结果又碰上了。
小女孩白白不住哭闹踢叫,令全餐厅客人为之侧目。
安福全紧皱眉头面孔铁青不出声。
董女士似失去控制,她忽然伸手拍打了女儿一下,结果小白白哭得更厉害。
这时安康忽然静静走过去,一声不响,伸手抱过白白。
那小女孩抽搐着伏在他怀中,马上停止叫喊。
安康一径把她抱到常春这一桌来。
整个餐厅松了一口气。
琪琪友爱地喂她喝水。
小女孩分明是闹累了。
伏在哥哥怀中,不住啜食拇指。
常春替她叫了一客热牛乳,喝过之后,她沉沉入睡。
安康把外衣包住她,免她着冷。
琪琪说:“白白脾气好大。”
常春笑答:“你比她还差,不信问哥哥。”
一桌人吃得饱饱,白白小睡醒来,刚好一起吃冰淇淋。
奇是奇在那边并没有来领回女儿。
林海青倒是来了,一看,两个孩子变成了三个一般浓睫大眼,便不敢出声,只怕最小那个也是常春所出。
常春顺口为他们介绍:“这位是林海青哥哥。”
海青开头欣然答应,后来一想,不对,“我怎么矮了一个辈份。”
“差不多就算了。”常春笑。
这时,她看见白白胖胖臂膀上有五轮红印,分明是她母亲的巨灵掌,不由得肉痛,便把冰淇淋上所有红樱桃赏给白白吃。
幼小孩子看样子已经浑忘刚才不愉快一幕。
常春温言好语同她说:“你何故发脾气?”
白白不回答,两岁那么小的人儿也知道违避不愉快话题。
常春像是自言自语:“做妈妈的最累,孩子不听话,心中气恼,白天又得上班,没有精神怎么应付?”然后看着白白,“你要同妈妈合作啊。”
林海青骇笑,“她听得懂吗?”
常春一本正经,“怎么不懂,小动物都懂。”
白白只是低着头吃樱桃。
“吃完了,跑回妈妈那里去,同妈妈说对不起。”
白白没有回音。
可是过一刻,吃完了,她自动爬下椅子,仍由安康把她送回去。
林海青这才肯定幼儿是别人的孩子。
他唤侍者结账。
待他们抬起头,安福全一桌已经离开,从头到尾,没有过来打一个招呼,没有道谢。
好人难做。
琪琪一直问:“小时候你有没有打过我?”
当然有。“你说呢?”
琪琪笑嘻嘻,“妈妈不会打我。”
这一刻又有点犹疑,“哥哥,你有无看见过妈妈打我?”
安康毫不考虑地说:“从来没有。”
常春微微笑。
安康说谎。
怎么没有,有一轮心情坏,还没找到好保姆,一岁的琪琪又特别会趁兵慌马乱的时候哭闹不休,常春忙得又累又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对牢琪琪便吼,小孩受了惊吓,整个小小的身躯如一只小猫般颤抖……
单亲不好做,单亲的孩子自然比较吃苦。
她也打过琪琪,世上哪有不打孩子的母亲与不吵架的夫妻。
不过一切过去之后,她这个母亲还不是替孩子们缴付小中大学学费。
这样重的担子,也亏常春担在肩膀上。
当下连林海青都忍不住说:“你不像是打孩子的那种人。”
安康不出声,这是他与妈妈之间的秘密。
他记得很清楚,父母还没有分开的时候一直吵,他听见他们提高了喉咙,就往台子底下钻,母亲因此更生气,一定要把他自桌底揪出来。
现在好了,家里只有母亲,琪琪与他也学会照顾自己,妈妈可以全神贯注出去做生意。
他实在不明白何以成年人一整天就是吵吵吵。
安康记得很清楚,妈妈自顾自诉说怨情,爸爸双眼看着电视,一句听不进去,到最后,还因剧情笑出来。
这之后,他们便分开了。
安康没挂念父亲,自此他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他乐得享受宁静。
母亲对琪琪慈爱得多,对他,她非常尽责,但直到最近才有说有笑。
常春这样对儿子说:“男孩子大了自有天地,父母的家关不住你,你亦不会久留,妹妹不一样,妹妹一生都要靠娘家,你要爱惜妹妹。”
林海青看看正在沉思的安康,这小男孩老气横秋,可是他喜欢他那种罕见的老成,许多同龄孩子还在玩铁甲万能机械人呢。
“到家了。”
“明天店里见。”
林海青把小汽车开走。
安康开口了,“他是谁?”
常春吓一跳,小男孩的语气似严父管教浪荡女。
她据实答:“我生意上的新伙伴。”
谁知安康瞪母亲一眼,“记住,公是公,私是私。”
常春毕恭毕敬地说,“是。”
安康露出一丝笑,“他看上去像个正经人。”
常春“呵”一声,“我希望他是,朱阿姨会把他的底细查清楚。”
她儿子说:“你要小心,你已经不能不小心了。”
这句话重重伤了常春的自尊心,她收敛了笑容与幽默感。
第二天,冯季渝到店里来找常春。
林海青一向觉得女人心态奇特,她们满有爱心,可是永远找错对象,有烦恼的时候,一吐为快,也不看看那挤眉弄眼的听众是张三李四。
这位冯女士同常春的关系就非常暖味,但是她们却有说有笑,有商有量。
幸亏他的座右铭是,“千万别管闲事,尤其是女人之事。”
冯季渝说:“朱律师把保管箱锁匙叫速递公司送到我家。”
“这把锁匙从何而来?”
“宋小钰通过刘关张律师行交予她。”
这公式化一来一往都不会免费,将来她们几个人一定会收到账单,天文数字,毫无疑问。
“双方律师都希望我俩去看保管箱,我们就去吧。”
常春一向尊重孕妇。
“那小伙子是谁?”
“合伙人。”
“很沉静很好。”
“你戴着的耳环,是他的设计。”
冯季渝看常春一眼,她欣赏他,不过他比她小好一截,又是一条荆棘路。
常春微笑说:“与你想的有一点出入,他另有对象。”
冯季渝也笑笑。
保险箱打开了。
中型长条子盒内有两只信封,冯季渝打开其中一只,里边有一只指环,她将它抖出来,只见指环内侧刻着常春两字及一个日期。
“你的结婚指环。”
又连忙打开另一只信封,里边是同一式戒指,这只里侧刻着,对了,冯季渝三字。
是他两次结婚的纪念品,没想到这样虔诚地租一只保管箱专为放两只指环。
“还有没有其它的东西?”
冯季渝伸手掏一掏,“没有了。”
常春问:“你的结婚戒指呢?”
“在某只抽屉里,”冯季渝问,“你的呢?”
“我不留纪念品,它们都是垃圾。”
“真的,记得便记得,忘却便忘却。”
她俩离开了银行。
阳光异样地炽热炫目,冯季渝有点吃不消,她胖了许多,汗一刹时湿透背脊。
常春替她抢到一部计程车,还替她开车门关车门。
她那漂亮的男伴这次没有陪她同来。
隔壁的铺位已经买下来,装修工程开始。
老店原来的装潢不变,又要与新店配合,常春看过图样,构思实在不错。
开工时发觉室内装修师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白衬衫咔叽裤,男装蚝式防水表,常春心里已明白一半。
那女孩姓胡名平。
是林海青在工学院的同学。
胡平爱嚼香口糖,可是同常春说话之前必定先把糖渣吐掉。
这才像出来走的人。
常春密切注意她开出来的帐单,每一宗都静静复核,证实的确价廉物美。
做生意防人之心不可无。
胡平与海青在公众场合一点特别亲热的表示都没有,更显得难能可贵。
常春欣赏这对年轻人。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情侣,直到一日无意中听到这样的对白。
她:“妈妈很想见你。”
他:“你不是没看见我忙。”
她:“你存心见她,总可以抽得出时间来。”
他:“我不想在公众地方谈家事。”
她:“常小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常春真是好不尴尬,当时她坐在旧铺一角的写字台上,与他们只隔着一块木板,虽见不到他们,声音对白却听得清楚玲珑。
胡平语气悲哀,“海青,你必须见她,她年纪已经大了,生命已像肥皂泡那样越来越薄,终于会破裂,消失在空气中,那时,你想见都见不到她。”
海青冷冷说:“我不觉得是什么损失,我所没有的,我不会牵挂。”
常春轻轻抬起头来。
两个人的表达能力都那么强,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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