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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们来自那遥远的地方-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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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先在家里试试。
一个人最好不要太高兴或者太自信,一旦太高兴或者太自信,他一定会因此受到伤害。因为一个人的愚蠢往往就是在他最高兴或是最自信的时候暴露出来的。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张名臣的失败。当回到家里,他再一次遭受了冷遇。
当他向张老爷子提出这件事情时,张老爷子只是用冷眼看了看他,淡淡地说:“随你的便,反正,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
当夜,在父亲那里讨了个没趣的张名臣悄悄找到当镇长的大哥帮他分析原因。张汉臣告诉他那一意孤行的弟弟: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要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在自己高兴的时候,也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张名臣说,可我明明是在做好事,你们都不理解我呀。张汉臣说,看来,我们兄弟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了,你还是好自为之吧。最后,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你要时刻记着,你是一个中国人。
大哥的话让张名臣闷着头想了半天。但他们想来想去的结果却是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做得是对的。他得出一个结论:正因为是一个中国人自己才会这么去做。他看到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
第二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张名臣召集起驻镇所有日本兵,伪兵,再加上他带来的那群兵众,挨家挨户去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动员。
直到中午,他才发现镇子太大了,这样下去自己不可能在一两天内解决问题。日本人看的是他办事儿的效率,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呀,他不能落一个办事不力的名声。于是,他又想出了一个新的办法。他让马代带人挨家挨户下达通知,每家各派一个集合到镇公所开会。他对那些前来开会的代表说,日本人修建扬水站,是为了造福镇上所有人,是为了多收粮食,填饱肚子,不是想坑害哪个人。大家先交一小部分初建费,然后,就可以使用了。他特别强调了一点,你们所交的钱,对于修建这个扬水站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点儿,几乎连盖间厂房都不够,这一点你们要明白。我张名臣也是从镇上走出来的汉子,大家都是我的老少爷们儿,我难道还会害你们不成?
口齿伶俐的张名臣讲得慷慨激昂,有理有据。他以为这下人们就会被他的真情所感动了。不料,代表们全都用默不作声来对抗他。于是,他摆出一副很着急又很难过的样子:老少爷们儿们,你们想想,我们张家,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大家的事儿?请大家想一想,我费尽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再好好想想,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老少爷们儿们都过上好日子吗?还不是为了大家都能混好?我希望大家都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说完,他让代表们先回家,交钱的事儿商量商量再说。
这说明,一开始,维持会长是很注意讲究工作方法的。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对解决这件事情的无能为力。他的命令一连下去三天了,仍没有一个人肯来镇公所交钱,这时,张名臣才不耐烦地在镇公所拍起桌子破口大骂。他料定,之所以人们都团结起来一致跟他过不去,一定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暗中指使。他高声叫道:我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张名臣在镇公所发火儿的事儿被张老爷子知道之后,他也在张家大院拍案而起:造孳呀,造孳!我张家世世代代的名声都要毁在他的手里!
有人看见,那天晚上张家大院紧闭家门,张名臣灰溜溜地骑着他的高头大马,带着他那帮垂头丧气的兵丁回到青城去了。
又是一连三天没有动静。人们都以为,一定是张老爷子的镇慑对张名臣起了作用吧。
可是人们又想错了。
因为让镇上掏钱不是张名臣。这是日本人的想法,张名臣的悲哀在于日本人想怎么做他是不能左右的。在日本人眼里他只是听差办事的一员小卒。他的责任是来解决一些日本人在当地不好解决的事情。其实,张名臣当初也曾试着对日本人提起是否可以免去这项费用的想法,但日本人武进二郎毫不客气地挖苦张名臣说,名臣君,我们对你在本地的能力产生了很大怀疑。
这句话让张名臣又一次感到无比的难堪,而这对他来说既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又是一种最好的激励。
日本人接着又说,驿渡是一个突破口,连老家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我看,这个维持会长该换人了。
武进二郎说话一向不留情面,尤其对张名臣,总是毫不客气,而这却对急于证明自己能力的张名臣恰恰起了作用。他向日本人表态:他将马上再次回到镇上,一定亲自将这件事情办好。
张名臣想出了一个很好的主意。
维持会长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不但懂得杀鸡儆猴的道理,而且凡是得罪人的事情从来不会自己出面。他手下有一杆好枪:镇维持会会长马代。
马代此人很有意思。马家在镇上是单姓,传到他父亲马生这一代已经家道沦落苦不堪言。马生投靠码头李家做了土匪。由于抽大烟入不敷出,破了李家的规矩。他私自下了镇北十三里武城刘家的票。码头李家手下的人分为水路和旱路。旱路上的规矩是从不在方圆五十里之内做生意。凡是方圆五十里内出了事情,李家全部无条件给予解决。手足无措的刘家找到李老爷子,那时,他刚刚在李家当家。李老爷子马上派人去查,结果发现此事系马生所为,当即剁掉他一只手,并逐出门户。由于没有了李家的保护,又因为做过的坏事儿实在太多,有一天,有人发现马生不知被谁一枪打死在河滩上。那时,他家里只剩下七八岁的马代和一个刚出生的弟弟,母子三人以捡破烂为生。有一天,马代娘正点火煮捡来的破菜叶儿烂树皮,躺在炕上的弟弟大哭不停。束手无策的马代高声叫喊:“娘,他哭!他哭!”马代娘心里正黯自伤心,就不耐烦地说:“再哭,就把他扔到河里去吧。”谁曾想,这个马代,真抱着自己的弟弟来到河边,像扔石头一样把弟弟扔进了河里。过了一会儿,母亲找不到孩子,问他,他说你不是让我扔到河里去了吗,马代娘抱头大哭。虽为时已晚,还是跳进河里想却找回那可怜的孩子。结果她也做了一个淹死鬼。
母亲死后马代吃遍百家,长到二十多岁时,横眉瞪眼勇猛好杀,因经常在镇上惹事生非,人们都不再可怜他,他开始衣食不保。后经人指点,像父亲马生一样投到码头李家门下。李老爷子是一不计前嫌之人,看到孤苦伶仃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马代,又一次动了恻隐之心,把他收在门下。后来,竟越来越受到重用,并做了一名小头目。
李家待马代不薄,但他毫无主见,是一反复无常之人。因此,张名臣选中了他。他先是巧舌弹簧一番劝说,提起当年李马两家当年恩怨。他告诉马代:如果不是因为李家,你父亲就不会被剁去手,不会剁了手也就不会被人害死。古人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大丈夫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别看李家现在重用你,那是因为他们怕你。
前尘旧事最容易让人心生悲伤且恨之入骨。听到这里,马代热泪长流。见时机已到,张名臣拘之以利,惠之以功,许诺让马代做镇维持会会长,并告诉他这是一个油水很大的差事。
就这样,张名臣很简单地就把他从码头李家挖走了。他的用心自然可想而知,因此,李家很早就感到张家的威胁也并非没有道理。
张名臣看到靠温良恭俭让不能解决问题,就挤着眼睛对马代说:“镇上有共产党呀!”
感激涕零的马代向来对他的主子言听计从,以死报答。但天性粗糙的他不知道张名臣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张名臣不得不进一步告诉他说,这些刁民们所以不愿交修建费,是因为背后有共产党在鼓动。是共产党把这好好的老百姓们都变成了一个个刁民。对付刁民嘛,应该采用对付刁民的办法。
马代不管什么国民党共产党,他只按张名臣的命令办事儿。
张名臣对马代嘱托一番。嘱托完毕,胸有成竹的张名臣拍马回城,等他的好消息去了。
镇上第一个因此罹难的是大伯父的长子泰平。因经常往返于白山黑水之间,张名臣暗示马代滕泰平就是共产党,剩下的事就由马代来做了。
那天夜里,我们刚刚睡下,就听见镇子深处传来一阵狂乱的狗叫,后来,是一阵嘈杂的人声。又过了一会儿,泰平的妻子,我的大嫂,披头散发地跑来到我们家里哭道:“五叔呀,你家泰平,泰平他被维持会的人抓走啦。”
问清了怎么回事,父亲眉头紧锁,他让母亲先把她安顿下来。他喃喃地说:“欠下别人的债,总是要还的呀!”
天亮之后,父亲起身赶奔张家去找镇长张汉臣。张家老大先是表示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说,现在是日本人一统天下,维持会的事不归我管,我这个镇长只是一个摆设。“不过,”他对父亲说,“我可以给你问问名臣,也许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摇了摇头:“谢过汉臣兄,我还是自己去找他吧。”
正在这时,张老爷子得知情况,让他在张家稍等一会儿。他派一个家人去镇公所询问消息,才得知泰平已经被连夜解住青城日军宪兵队。张老爷子高声骂道:“这个畜牲!张家的脸都让他丢光了!”张老爷子告诉父亲:“承训呀,你放心。先回家里等着,这事儿我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从张家出来,父亲去镇公所,找到马代,问他为什么抓人。马代似笑非笑:五爷,恕小人奉命行事,无可奉告。
虽然张老爷子已经答应,但父亲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硬着头皮去青城找张名臣。
张名臣态度暧昧但却很有礼貌地对父亲说:“承训兄呀,我爱莫能助啊!想想,泰平小侄年纪轻轻,一个多好的孩子,让日本人给弄走了,这凶多吉少呀!可我,不过只是区区一小小维持会长,你不是不知道,我就是日本人的一条狗,一条狗,你知道么,没有什么权利,只是听之于命。日本人为什么抓他我也不知道。我没有抓人的权利,更没有放人的权利。不过,承训兄要是想知道,我倒可以去问问。至于能不能问出来,那……那很难难说呀……”
父亲看了看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起身拱手告辞。
张名臣知道,以父亲的脾气绝不会去找日本人。这样他自然还得回来求他。
回到镇上,父亲发现,各街口都已贴上了大大的安民告示。
告示是镇公所贴的,说滕泰平是共产党,蛊惑人心拒不交税,已被皇军抓走。皇军友善,希望大家都老老实实做个良民,只要主动把钱交上,皇军就不会跟大家过不去。
接着,马代抓了镇上一个姓田的老实人家,说是私通共匪。他把人绑在码头关帝庙前高高的旗杆上,用鞭子抽打。侍打得死去活来,家里人终于同意拿出修建扬水站的钱时,他才一边哈哈大笑,一边高声叫道:“交钱放人!”
第二天,被打的田姓人吐血而死。
看到田家无缘无故地付出了如此惨痛代价,镇上有些人心动摇。有人动了花钱消灾的念头。经过商量,大家的意见是钱可以交但日本的扬水站绝不能用。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个火坑,是一个无底洞,谁跳进去都会被活生生烧死。
马代提了一根马鞭,带人拿上一面大大的笸箩去挨家挨户去收钱。他高声叫骂道:“你们这些刁民们呀,真是不知道锅是铁打的。”
二伯父找到父亲,来商量关于泰平的事情如何解决。
大伯父春节刚过就动身去了东北,泰平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大伯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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