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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苦楝树-第3章

小说: 苦楝树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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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许多年以后,雨暇回想起她的妈妈,总也禁不住潸潸泪流。这是她一生的阴影,在心底烙下永不磨灭的伤痕。妈妈的笑容还在,妈妈的语声还留,三室一厅的套房里,浅黄色的枫木地板、雪白的墙壁、美丽的窗帘、柔软的沙发、灯光下、水声里,无处不留下妈妈的气息。而她再也拉不住妈妈的手,再也触不到妈妈的额头,美丽的妈妈像花的香味一样消失在空气中,留下的,只是一撮轻轻的骨灰。生命是什么呢?人死了只是一撮骨灰,可人生下来是有血有肉的呀……
从家到学校,是一条长长的榕树街。榕树茂密的枝叶从两旁拱向顶空,遮敝了青天白云,只留下斑斑点点的隙缝,一路破碎的阳光,迷晃了她的眼。街道幽婉曲折,人这一头到那一头是多么的漫长。举目而望,弯弯的是枝,浓浓的是叶,许许多多的须根从高处垂下,根尖儿是那么白、那么嫩。仰望的双眸就溢满了泪水。举起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去,身后红色的书包,再也不会一蹦一跳。
放学走出校门,胖泮的阿姨老远就跟雨暇打招呼。雨暇抽抽嘴角,对阿姨摇摇头,夹在同学们中黯然离去。
往后的日子里,冷冷清清的家只有父女俩形影相依。家的气氛是寒冬中凝固的一团泥沼,灰色冰冷。雨暇早早起床,没有妈妈,她只能自己梳头。盥洗过后,拿爸爸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零钱到外面打早餐。放学回来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用洗衣机洗衣服,再搬张椅子到阳台上,晒一件衣服上下一次椅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一个人,看着妈妈的相片,偷偷地哭。
不久爸爸抽起了烟,继而又时常酿酒,一根接一根抽得咳嗽不止,一杯连着一杯喝得烂醉如泥。醉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和着衣,像街头的流浪汉一样睡过去。他曾经是仪容端庄的工程师,衣冠楚楚,相貌堂堂。雨暇知道爸爸跟自己一样难过,她只想做得更好,能给爸爸一些安慰。爸爸也关爱着她,像妈妈一样虚寒问暧,带她去公园散步。渐渐地,却常常夜不归宿,好发脾气,喝醉了把杯子、酒瓶摔得满地玻璃。
一年就过去了,春去春来,花败花开,雨暇已经十二岁,读小学六年级下半学期。
住宅小区依然绿草如茵、百花绽放,阳光明媚,那假山流水,池中小鱼,依然如此美丽。
家里有事没事常来些客人,多是些年老的妇女,在客厅里跟爸爸说话。雨暇躲在卧室内偷听。
“家里不能没个女人。”她们说,“才四十出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外面也有许多言语,一些认识不认识的大姨大妈,雨暇走过时,便说些交耳的话。
爸爸也变得清爽了,衣着得体,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语声柔和,问雨暇想不想妈妈。
终于,雨暇忍不往了,在一个晚上走到爸爸的跟前,她说:“爸,我不要后妈,我不想要后妈……”
然而后妈还是来了,带着两个顽皮的小男孩。爸爸要她喊他们做小弟弟,雨暇转身“砰”地一声关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妈妈跟爸爸的卧房换上了另外一个女人,另一间闲着的房子给两个小男孩往了,客厅里他们的吵闹声从末停止过,杯子、毛巾、果皮到处乱丢乱放。雨暇一个人在厨房里洗碗,那个女人走进来唠唠叨叨说桌子擦了跟没擦一样,这么大一个女孩子家不会收拾、饭不会做碗也不会洗。女人唠叨不止,客厅里两个小男孩叫喊着用她的电脑玩游戏,爸爸把脚搁在茶几上靠着沙发看着新闻剔着牙。女人在一旁唠叨不止,雨暇两手泡着油污,女人还是唠叨不止,雨暇一把手中的碗摔在地上,冲她大叫:“你不是我妈,我妈早死了!你不是我妈,我妈早死了!”爸爸突然跑进来,二话不说,抓起起筷子在她脸上打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雨暇“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压抑太久的心,变得格外地敏感和脆弱。
曾经有一只吉祥鸟,飞落在她小小的手掌心,小鸟展动着翅膀,迈步轻盈。她想起她的妈妈,妈妈长长的秀发、清香的气息;她挽着妈妈的脖项,把自己的额头轻触妈妈的额头。“好主意,”妈妈说,“那就留在家里等妈妈回来。”然后她睡了,妈妈走了,然后她睡了,妈妈却永远永远地走了。张开眼睛,再看掌心中的吉祥鸟,小鸟展动着翅膀,迈步轻盈,突然小鸟停了下来,注视她一会,渐渐如影一般消散而去,
那一夜,她哭了很久很久,没有人来劝她,在这个家里,她已纯属多余。
第二天醒来,日上三竽,虽有帘幔隔离,阳光依然刺痛了她的眼睛。亮晃晃的是阳光,空敞敞的是心灵。家里冷冷清清的,他们已都走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人情冷暖。雨暇把脸洗过,收拾了几件衣服、一双鞋子、美丽的头饰,一齐塞入胶袋中,又把妈妈的相片包好,放入书包内,背起,把胶袋揽在胸前。临出门的一刹那,回头去看,那空荡荡的厅堂,空荡荡的卧室、空荡荡的厨房,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想起妈妈在时的欢声笑语,想起那些幸福的时光——现在她的妈妈已经死了,她已经没有妈妈了;爸爸不是以前的爸爸,家也不是以前的家。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那熟悉的枫木地板、熟悉的白色墙壁、熟悉的沙发、熟悉的茶几……伸出手,轻轻地,扭动锁把,开门——关门,她毅然离家而去。
第三章 流浪客家
    小镇之东隅,高高耸起两座逋峭的山峰,分驻于北,分驻于南。两峰之地,迤逦的是青青草野。北峰得名“亦悲”,南峰得名“亦喜”。隔镇西望,是霭霭的一道山岭,山气阴阴,日为“无名”。瞳瞳的朝阳,每天都从两峰之间冉冉升起。光,如秋水潺湲,淌在湿柔柔的草甸子上,显露生机盎盎,流溢芳草香香。而当西山沉阳,傍晚的霞光彤彤瑰丽;飞鸟依依——在山林上空缭绕徘徊,如人之对生命留连,不舍逝去。斯地有一歌谣单道此境:亦悲山,亦喜山,一座在北,一座在南,日出红红双凹顶,日落穷穷是无名——有寄意,却又无从着意。
淅沥沥的小雨淅沥沥地下,散碎梦幻叠影的季节,小镇便湮没在山也濛濛、雾也濛濛的水墨画中。若有雅致,君可撑一把小伞,择一处高地,身后林木葱茸,夹着风声,和着雨呤,布成了沉郁的景幕。此时,放飞自己,让心随雨一起飘零,静静远眺枝疏叶隙下的小城。天地灰灰一色,小城格外地浓黑些,似一艘帆船,在大雾弥沙的江面上随时波逐浪,若隐若现地向你走来。朦胧中难辨巷与街,楼与宇。小镇似乎在轻轻地摇。暧昧的灯光化在烟雨之中,似有若无,是街上的路灯么,还是小姑娘屋里的烛火调皮地飞出了窗外,淡淡的,似一张透明的笑靥。从此以后,那灯与影便会绣入你的记忆,时时想起,令君畅想连连。雨,缠绵不绝,淋漓不尽,一意地挥洒,一意地零落。那般景那般情呵!——藏了一首又一首的诗,蕴着一阕又一阕的词。这,便是春的恩赐,便是雨的杰作。
小镇上的楼不高,少则一两层,多则六七层,规划整齐,一列一列地排过去。长长短短、宽宽窄窄的街巷在屋宇间纵横交错。有一条国道与一条铁路与小镇压擦边而过。
夏日的天空多姿多彩,不必说那日出双凹红似颎,日落无名恰如笼;也不必说河汉清且浅,亦或霞光布满天。单表那雨过穹晴,顶上一方妩媚之蓝,自然的、灿烂的、光滑的,至于作何比喻呢?还有什么能与之作比呢?却难以修饰了。何况还有白云悠悠,以天之蓝为衬,仰目观之,显得分外清晰,欣喜之下,伸出手就能抚在白白的云身上一般。如此柔软,如此美丽,白云在指间,蓝天在眼前。
而在金色的秋天里,要领略更美的景致,就走到郊外去吧。那一片广阔的原野,有村庄、有土丘、有树林、有稻田、有花有草、有鸟有鱼……穿上休闲鞋,随处走走,不带任何期许,保持一份心情。至于看到什么,碰到什么,或者感触到些什么,全凭缘份和个人的品味。其实置身于大自然,这本身不就是一种美的享受吗?
春之雨,夏之穹,秋之野,那么冬呢?该是那潇洒的风了吧。在这里,冬天才是真正落叶蹁跹的季节。纷纷扬扬的落叶在风中舞起冬韵旋律,离离落落如仙女挥袂秧歌;一张张黄叶,在风中翻飞弄影,如天女散花,顷刻间便迷幻了你的眼睛。这里的风,没有大漠飞沙的凛冽,没有惊涛拍岸的雄伟,更多的时候只是细细碎碎,悠悠而来,姗姗而去,如一位优雅的诗人,一组轻逸的音乐。即使是最冷的天,也不过抚抚你的脸,给你一丝清凉的感觉罢了。
无论是春雨夏穹,还是秋野冬风,都不是小镇的独得之处。小镇真正有异的地方是一种树——苦楝。在此小邑,苦楝树之多可用泛滥形容。街的两旁,巷的旮旯,墙角屋檐下,无不有苦楝树的影子。甚至走着走着,它就会很霸道地站在路的中央,挡了你。早上推开窗子,不定就有树的尾叶扫进来,毫不客气地扑在你有脸上。镇内已是如此,郊外自不必说,那定是要成林成森才肯罢休的。
因于此,小镇自然以树为名,称为苦楝镇了。也有说是出于古人习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应为“苦练”;也有说是源于思妇与征夫的爱恋痴苦,应为“苦恋”。小镇的西畔有一座古庙,叫广安庙,庙里住持着一位老和尚,老和尚有一言语更妙,日:“人乃苦作之身,死后有不欲轮回为人者,化作树,可练魂,亦可恋乡。”
那一天杜雨暇走出了家门,择路向南,越过一座大桥,走出了城市。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背着红色的书包,胸前揽一袋的衣物,就这样离家出走。她沿着国道往南徒步而行,初哺时分来到苦楝镇,即向左折入一条乡间泥路,路的两旁,远远近近的土丘上,苦楝树漫山遍野。天气很热,汗水透湿了她洁白的衬衫,发丝汗津津地贴住额头,阳光晒痛了她的脸,走得累了,脚趾磨破了皮,一步一个生痛。她固执地往前走,不敢停下来,太阳已然偏西,她要去的地方似乎还很遥远,只能不停地赶路,不停地走……终于在日将衔山前走进一个小村庄,停步在一座院落门前。西边的天空一派彤云,霞光烂漫如满天的花瓣。挪开院门的篱笆,走进去,然后看到阿婆跼坐在门庭前的一张矮杌上。阿婆已年逾古稀,听到雨暇的声音,抬起头,一片霞光落在阿婆的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珠,灰褐色的脸,那些如同黄土地上千沟万壑的皱纹,把那饱经风霜的岁月凸露得堎嶒必现。
第二天阿婆把她送回城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忍一忍就过去了,阿婆说。
然而仅隔一夜,次日同样的余晖下,雨暇又站在了阿婆的面前,双眼嚼满了灼灼跳动的泪水。从城市到乡村,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她用两只脚走了一遍,然后再走了一遍。
几天后,父亲送来她的衣服用品,在阿婆的漫骂中灰溜溜走去。从此,雨暇在村子居住了下来,再也没回过那三室一厅的家。
苦楝镇居住着两种讲不同方言的人:一种是本地人,讲土白话;一种是客家人,讲客家话。在这里,本地人历来称呼客家人为“来人”,客家人也习惯了以“来人”自称。
客家人是汉族中一个古老的民系,历史渊久,先祖居于中原,因避战乱而屡次往南迁徒。现以广东、江西、福建、广西居者为多。
在福建永定一带,客家土楼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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