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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红色惊悸-第5章

小说: 红色惊悸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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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声落定,片刻的肃静之后,一摞纸箱晃动,众人的神经刹那间又紧张起来,皆防范地后退一步,手中的“武器”又都同时挺向前或高举着了…… 
终于从纸箱后闪现出了一个婀娜的身影,但见此人在刺眼的手电光中双手捂脸,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车厢边沿,轻盈地蹦下了车。 
那少年又喝:“把手放下!” 
双臂缓垂,脸儿现出,却是个扎齐肩短辫的少女! 
多么清丽的一张脸啊! 
它使人立刻联想到的一个美好的词是“清纯”。 
她穿着一套原本是黄色的,但已洗得泛白了的衣裤。令人一般都会想当然地以为,那肯定是一套从前年代的女军装。其实并不是的。其实那只不过是一套普普通通的,斜纹布的,从前年代的女装。与女军装的区别在领口和腰衩儿。女军装的翻领小些,并且剪裁得见棱见角。腰衩也收得紧一些,为的是使女军人们看去身材健美。而普通女装,翻领大些,剪裁弧度也圆些。两类翻领,前类如竹叶,后类如枫叶。至于普通女装,具体说从前的女学生装,腰衩是不作兴往瘦了收的。甚至像男上装一样,几乎没有所谓的腰衩儿剪裁可言。从前的年代认为,年龄上既是女学生,那么就尤其应该将自己们身体发育过程中的优美之点和曲线,用宽的衣肥的裤彻底掩饰起来。从前的年代认为,女学生不自觉地掩饰自己身材的美点和曲线,那么很可能是心思不良的坏女学生了。从前的一名女学生,倘穿紧胸的上衣,倘穿短过膝部的裙子或胯部剪裁得较瘦的裤子,是一定会遭到指点和非议的。不久老师就要找她谈话了。从前年代的“中国特色”,体现在服装方面是“六原色”——黄、绿、蓝、白、灰、黑。少女们对红色的喜欢,只能通过红领巾、红头绳和红袜子去追求。而中国对红色的好感,只能通过红旗和后来“文革”中的“红色海洋”来表达。外加以黑色的铅字印出的或黑色的墨字写出的红色的革命的口号和诗句来证明,如——“红心”、“红色山河”、“红色司令部”、“红色路线”、“红色接班人”、“红色政权”、“红色思想”、“红宝书”,乃至“红天地”、“红宇宙”、“红色理想”、“红色历史”、“红色未来”等等,等等。 
那从车上蹦下来的,扎齐肩短辫的少女,穿的就是一套对她的娇小身材而言未免过于肥大的衣裤。她的两袖绾在肘弯那儿。她的两条裤腿卷了一折。不卷就会垂及地面了。她赤足穿一双黑色的,胶底的扣襻布鞋。是她那个年代的普遍的女孩子们所穿的那类鞋。她那个年代的?——这么写有多可笑!它不是她的。而她却当然是属于它的。是属于它的千千万万个中的一个。她的鞋的黑色布帮也刷洗得泛白了。集中在她脸上的几束手电光,现在已经集中在她的脚上了。她的鞋那么小,看去只有三十四五码。可以想象得到她的脚儿也是多么纤秀。在手电光的照耀之下,她的脚背白皙如玉。包围着她的众人,当然还不知道她打算沿着红军长征的路线在三十四年前也走一遭。如果知道,定会十分可惜她那双纤秀的脚儿吧?今天,在夏季,女孩子们才不愿将那么一双纤秀的脚儿穿在一双老样式的旧鞋里哪!倘不再受校规的管束了,她们往往也会迫不及待地将十个脚趾甲涂上自己所偏爱的某种颜色的指甲油…… 
她全身有三样东西是红色的——扎短辫的头绳,胸前的毛主席像章,臂上的红卫兵袖标。当然,像章上的毛主席头像和袖标上“红卫兵”三个字是金黄的。 
毕竟的,天早已黑了。这院子里也挺黑,不像步行街上那么灯火通明。而大人们的眼,不知为什么,那一时刻都忽视了她臂上的红卫兵袖标。但挤身在大人们之间的那些男女中学生,目光却似乎对红色极为敏感。他们差不多同时在手电光中发现她臂上戴着红卫兵袖标了。 
青春期的眼睛对于红色的反应,往往像斗牛场上的牛对于斗牛士的红斗篷一样亢奋啊! 
“哇噻!她戴着红卫兵袖标!” 
“她……她是一个红卫兵!” 
“哎,你是真红卫兵还是……假的呀?” 
他们惊奇万分。 
接着,就都手一松丢弃了“武器”,纷举双臂,口中发出“噢”、“噢”的土著人般的叫声。在观看球赛和歌星演唱时,他们常通过那么一种叫声达到情绪的宣泄。 
她是四名三十四年前的红卫兵中年龄最小的那一个。她叫肖冬梅。她长到十五六岁,第一次听到中国人口中叫出“哇噻”两个字。明白那表示着激动。却不明白为什么也是可以用来表示激动的两个字。更不明白别人为什么见她戴着红卫兵袖标惊奇万分。在1967年,红卫兵袖标就像邦迪创可贴在今天一样人人视为寻常的呀!她也不明白他们的话。红卫兵还有什么真的假的呀?!红卫兵只分造反派的还是保皇派的。而保皇派的红卫兵也不能说是假红卫兵啊!只不过一时受了刘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蒙蔽了嘛!一旦擦亮了眼睛,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了,依旧是文化大革命的闯将嘛! 
刚才在封闭式车厢里说快闷得窒息了的就是她。现在终于可以舒畅地呼吸到充足的空气了。她那蹦下车时还很苍白的脸上,开始渐渐地变得绯红了。那么多人围着她看她,她困惑极了,也不好意思极了。她一觉得不好意思,她那羞涩的模样就显得尤其可爱了。 
她往车厢旁闪开了身子之后说:“我当然是真的红卫兵呀!难道你们都没看这几天的报也没听过这几天北京电视台的广播吗?我就是那四名在岷山遇险的红卫兵之一呀!江青妈妈不是代表‘中央文革’小组宣布——我们是首都北京,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客人了吗?你们革命群众这样不友好地对待我们算怎么回事儿呀?” 
这时候大人们才注意到了她臂上的红卫兵袖标。 
红卫兵?! 
大人们,也就是那些五十来岁的父亲母亲们,当然是都亲眼见过红卫兵的。不但见过,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戴过红卫兵袖标当过红卫兵哪! 
尽管如此,他们也困惑极了。 
“文革”已经结束二十余年了!眼前这个女红卫兵是打哪方土地下冒出来的呢?虽然,二十余年间,红卫兵在中国已经几乎成了妖魔鬼怪的代名词,他们自己也因在“文革”中的“暴烈”行为在不同的场合多次以不同的方式忏悔过,但他们对她还是产生了一种同类对同类的久违了的感觉。那种感觉反而使他们不知所措了。他们认为自己心里竟产生了那种感觉是非常之不正确的,甚至是非常罪过的。而她的话,十倍地加强了他们的困惑。江青?!——多少年没听人提到过这个当年只消轻轻一跺脚,便会使全中国一哆嗦的名字了!——还敬爱的!还“妈妈”!——这可都是哪儿跟哪儿呢? 
那十一岁的少年却不管她是什么红卫兵不红卫兵的。他认定了她是坏人。不是坏人,为什么要藏进封闭式的车厢里呢?即使不是女歹徒,那么也一定是女贼或女骗子吧? 
他又喝道:“还有一个同伙,滚下来!” 
于是车厢里的纸箱木箱又是一阵晃动,接着蹦下了第二个红卫兵。再接着蹦下了第三个第四个…… 
二男二女四个红卫兵,一字排开地横站在众人面前。手电交叉的光束,从他们脸上依次照过,再从他们的头照到他们的脚…… 
中学生们开始放胆走到四名红卫兵跟前,有的就着手电光仔细端详他们戴的毛主席像章,有的伸手摸他们的红卫兵袖标。仿佛怀疑那不是布的,而是纸的。 
“我抗议!我代表我的三名红卫兵战友向你们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说此话的是两名男红卫兵之一。显然,他是他们中年龄最大的。其实大也大不到哪儿去。比那年龄最小的女红卫兵大四岁。而只比他的另外两名红卫兵战友大两岁。他原名赵家兴,“文革”开始后改名赵卫东,高二学生,四人“红卫兵长征小分队”的发起者。 
他一抗议,众人呆望着他们就更加的不知所措了。 
这时那十一岁的少年的爸爸开口了,他指着他们说:“我认识他们!我认识他们!” 
他望着自己老婆又说:“怎么样?我没编瞎话骗你吧?” 
他甚至有点儿得意起来了。 
他儿子的手,举着那大炒勺本已举累,听老爸说认识对方,手一松,炒勺当啷落地。 
这少年最最扫兴了! 
明摆着,英雄本色是没机会表现了呀! 
众人的目光又一齐望向了那司机。其中一个男人挠挠脑门儿,不由得开口问他了:“哎,你既然是认识他们的,那你先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他们究竟是好人啊还是坏人啊?” 
他迟疑良久,憋红了脸,才吭吭哧哧地说:“他们……他们不是……” 
他觉得自己的处境,简直就有点儿像威虎山百鸡宴上的栾平了! 
“不是坏人?” 
他摇了摇头。 
他不得不摇头。因为他也没有任何一点儿理由指证四名红卫兵是坏人啊!如今不是“文革”年代了呀!随便说别人是坏人,那是要犯诽谤罪的嘛!感谢中国近二十年的普法教育,他的头脑中已经装进了一点儿法律常识。 
“更不是歹徒啰?” 
他又摇了摇头。 
“爸!” 
当儿子的感到被出卖了。 
“住口!都是你一惊一乍搞的大误会!” 
儿子眨眨眼睛分辩道:“可我也没说他们是歹徒呀!我只不过跑回家告诉你车厢里有人说话!是我妈满院子喊有歹徒的!” 
那当妈的也立时感到被出卖了! 
她几步跨到儿子跟前,扭着儿子的耳朵训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你怎么当着满院儿人反咬你妈一口呢?不是你临出家门时大惊小怪地叫我喊人的吗?!” 
儿子被她扭住耳朵扯往家里去了。 
“那我也不傻站在这儿了,今晚电视里还转播足球赛呢!” 
一个男人自说自话地拍拍司机的肩,也转身走了。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沉默一阵,都一个个嘟嘟哝哝地回家去了。 
既然他已承认四名红卫兵不是坏人更非歹徒,他们便皆和他儿子一样,感到特别的没意思了。却谁都不想一想——在2001年,在他们眼面前,为什么会出现四名红卫兵呢?那种没意思的感觉,当时完全将他们的好奇心压住了。 
于是,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了司机自己,和他白天曾见过的四名红卫兵,以及他那辆封闭式货车。 
他默默地、尴尬地望着红卫兵们。 
他们也默默地望着他。他从他们的样子看得出,他们心里都很生他的气。 
他干咳一声,挠挠头,搭讪地问:“你们……你们怎么不呆在那个……那个地方了?” 
赵卫东朗声道:“‘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我们红卫兵小将既然被江青妈妈和‘中央文革’接到了北京,岂能对首都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作壁上观?我们要投身到首都文化大革命的红色潮流中去!” 
另一名比他年龄小的男红卫兵也用慷慨激昂的语调说:“对!‘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我们不造反谁造反?‘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到首都的各大院校去看大字报,去听大辩论!去向首都大专院校的红卫兵学习!取经!” 
这红卫兵叫李建国,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同龄人。他是初三学生。是肖冬梅的姐姐肖冬云的同班同学。 
于是肖冬梅肖冬云姐妹二人各自将左臂往胸前一横,齐声高叫:“要是革命,我们热烈欢迎!要是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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