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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干干净净是黄土-第8章

小说: 干干净净是黄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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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党小凤在唱呢。”高三说。
“那婆娘的生意还好?”
“人可多了,每天晚上包间都是满的,尽是外地来的油老板。”
高世鹏停止了摇色子,也听起来。高世鹏这一辈子有两号人瞧不起。他瞧不起上班的。一听说这人现在还在单位里,他就认为这人死定了,就没胆,是一个要饭的。高世鹏还瞧不起卡厅里的小姐。他玩过几个小姐,可觉得那些人就跟一个模子里倒出似的,一个赶一个瘦,胳膊好象一折就要断。刚过完阴历年,他陪几位客人到金帝夜总会,喝了半斤酒,他也让党小凤给他寻个小姐。完事之后他骂起了这婆娘:“你那个小姐一把骨石,跟娃娃一样,他妈的那奶都没我的奶大!你害我呢,我现在都恶心呢!”
金帝夜总会的老板娘不说话,咯咯只笑。
“骨瘦如柴,还想坐台。”这也是高世鹏最爱说的一句话。那是他对所有当今活跃在卡厅、发廊里小姐的总结。那些小姐都是一对小奶,连皮带肉就那么一点支愣着,竟然一个个还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自豪。高世鹏觉得日小姐就跟日死人,没一点动静,没一点意思。高世鹏喜欢玩婆姨,尤其是又骚又肥的婆姨。他现在的相好就是这号人。那婆姨在坪桥公路段开推土机,人长得人高马大,粗嗓子大喉咙,左眉上还有一颗豆大的疣。男人是那儿的工长。高世鹏玩过的女人多了,可就喜欢这一个。他认为这才是女人呢。
此时高世鹏的心情好极了。他又不吭声专心致志地玩起了色子。就听见满屋里当啷当啷地响。当他再一次抓起色子时,金帝夜总会那个方向又传来歌声了。这歌声越飘越高,越飘越清晰。高世鹏将色子往碗里一碰,只见细小的立方体飞快旋转起来,当它们停下时竟然翻出了三个红球一样的大圆点,这在色子游戏的排列组合中是最高境界,不二法门。
“哈,红太阳!”高三讨好般地叫起来。
高世鹏怀着蛮横也自信地哈哈笑起来,露出了一嘴马一样大的粉红牙床和黄板牙。接着他又往高捋捋化纤蓝衬衣袖子,蹲在了沙发上。可以看到他下面是一双土黄色的大裆裤。忘了说了,高奴县这个首富大款,其实在穿戴上并不讲究。
第二章(下)
    六
金帝夜总会这边宴席还在进行。五粮液已经喝了两瓶,党小凤也与杨晓涛跳了两场舞,这会儿她又带着大家在舞池里旋转。酒场上一般有三个阶段:起初大家矜持礼貌,客客气气,你敬我敬,然后关系融洽了,面红心赤,又拍膀子又握手,该谈什么事,有什么交易就在此刻进行。可喝到最后的时候,一切就原形毕露了,是个甚也就是个甚了。坐在包间里,杨晓涛和小李透过门隙可以看见侯文格双手正搂着梅梅的细腰,陶醉得快睡着了。他闭着眼,几乎不动,只有两条腿像原地踏步似的一颠一颠。那位小姐想挣脱,里面的粉红衬衣都露出来了,可侯文格仍紧紧地将抱着。小李是位复员军人,分到公司没几天,平日不爱吭声,可这会儿也忍不住了。“这人说话怎么是这味,”他学着侯文格。“一个虾!一个鳖!一个蛙!一个鳝!”
杨晓涛认为那是当地人讲话的一种习惯。小李又看看小张。那后生手拿麦克风,还站在舞池旁有一搭没一搭哼哼唧唧地唱着。
“这人吃东西怎么是这样,”小李的胳膊往高伸了伸,伸过了头。“粉丝有那么好吃吗?”杨晓涛摇摇头,不让讲了。不能认为这些人是粗人,也不能说是职业的放肆,他认为他们就是这种人。然而小李又说开了,“他们也真敢开口,上来就是五粮液。”
“那是假酒。”
小李惊讶地望着杨晓涛:“是这样?那咱们去问老板娘。”
杨晓涛摆摆手。又有几个人能分辨出,这位金帝夜总会的老板娘也未必知道。不过杨晓涛讲这酒还是川酒。他不让小李再谈这些事了。他让他后天给侯站长跑一趟子长,路上小心点,当天就回来,不要耽搁。最后杨晓涛又让小李将身上的钱全拿出来给他。这顿饭他估计要两千,自已带的不够。杨晓涛发现别看这儿为黄土腹地、穷乡僻壤,可吃什么都有:辣油鹿肉啦、麻油鹅掌啦、囱烧鸭脖啦、蒜茸蛏子啦,甚至连青背白肚金爪黄毛拳头般大小的阳澄湖清水大闸蟹也有卖的,只是侯站长嫌麻烦没点。这儿的东西比北京还贵,都是泊来品。汉民族真是一个会吃的民族。杨晓涛又对小李吩咐,再要一盘京酱肉丝、一盘木须肉,打包后明天给王辉他们带上去。

杨晓涛五岁就开始喝烈性酒了,这是父亲对他诸多言传身教中的一项(杨晓涛的父亲是军人,母亲也是军人,都是国民革命政府第八路军)。每当家里来客人,父亲总会用筷子沾一点滴进他的嘴里。见他又是哈气,又是皱眉,父亲就会哈哈大笑。这是大家最开心的时刻,然而喝酒的种子从此种下了。这人打小就能喝。他常常是背着书包放学回来,一到家先打开父亲的书柜,找到酒瓶咕嘟就是一大口,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去做算术题,写生字。这也成了他每日的功课了。但有一次这小子却遭了殃。那次他一如既往,摸到一个酒瓶猛地来了一口,然而一股从未尝试过的奇特怪味呛得他差点闭了气。原来满满一瓶装的不是酒,而是樟脑酒精,是专治跌打扭伤的外用药。
(你喝过的那些酒——古井啦、泸州大曲啦、双沟啦、汾酒啦、五粮液啦、茅台啦——虽然都芳香浓烈,醇厚甘甜,但却有各自不同的韵味,尽管无论如何用语言也表达不出,但那是一点一滴的记忆,印在了你的大脑硬盘里永远抹不去。你是靠记忆力来辨别酒的。这有些像你生活中的一些事物、场景、人物,怎么都忘不了,而且任何时候想起都好象发生在昨天,永远鲜明,永远清晰。记忆力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随着你的成长已变成了一种批判力?)
谢主任走进包间。杨晓涛对他说了自已的一个想法,他想请他帮忙查一下档案,看高奴县现在还剩几位北京知青?他想跟他们见见面,聊一聊。
“到底是从北京来的,关心北京知青。这个好办。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都可以查。”
还有一件事,这位北京人仍想请谢主任帮忙。他要买一本《高奴县志》,就是现在各地都出版的那种十六开大部头亮面厚实的精装本地方志。这一回谢主任更干脆,“还买什么呢?我们这儿的干部发到手里都没人看。我那儿就有一本,送你就行了。”
说话当儿侯文格捂着嘴走进来,然后大声嚷嚷,他有一颗牙最近老疼。“老谢,你看看怎么回事。”
侯文格张开嘴凑过去,硬让谢主任看。小李又向杨晓涛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目光。
谢主任不愧是县府幕僚长,处理任何问题都得心应手,都有紧急预应方案。他扫了一眼,“你的酒喝得太多了。今后少喝一点。”
“什么时候我要去把这颗牙拔了!”侯文格下定决心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可能是生意兴隆,今晚最高兴的当属老板娘。只见她昂着头,喘着气,两脚连蹭带滑地跑回包间里。她再一次邀请杨晓涛跳舞。
大厅里响起电吉它奏出的《月亮船》,那是当时最流行的一首三步舞曲。屋顶上灯光如玫瑰般虚幻的星云又在舞池里移动,探灯小小的蓝柱也不停扫来扫去。杨晓涛发现跳这首曲子时党小凤非常合拍,她跟着他如行云流水般旋转起伏。过了一会儿,慢慢地其它人都不跳了。他们都停下来欣赏,接着四周爆发一阵掌声。从此以后连杨晓涛也没想到,他与党小凤的三步舞竟成了金帝夜总会为他保留的一段节目,每次来总要有一场表演。甚至这都变成了一个故事,在高奴县传开了,面且还具有谣言的魅力。具有魅力的还有他常在这里唱的那首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唱着唱着,杨晓涛就把这首北京儿童歌曲变成一支十足蛮横风味的陕北信天游。
在今天晚上最后时刻的舞曲中,党小凤已经和他如此亲近了,在暗下来的灯光中,她将头轻轻地贴在他的肩膀上。他感到她的气味近了。他说不上那是什么味,但那是一种吃五谷粮食与蔬菜的年轻女人活生生、热乎乎的气息。这里不仅有职业的习惯,也有人对人的一种好感。杨晓涛没有作声,也没有将肩膀挪开。在这世界上,人遇到的引诱是那么多,对此都已习惯,早已有一套模式去应付。但他却从来不去直截了当地伤害对方。所以如此,还有重要的一点,面对引诱,杨晓涛很自信,也从不迷惑。就在这时,在大厅立柱旁,他发现有一双眼睛在暗处发出寒星一样的光来。这是刚才唱歌的那个拓虎。他一直在注视他,对他是那样地注意。这后生在哪儿见过我?……

其实今天还给另外一个女孩带来了温馨,带来了一丝希望。
这是一孔土窑洞。这孔窑洞太简陋了,以至于人的声音在这里都是一些最简单的响动,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吱扭吱扭的木门声,一瓢瓢水舀进锅里的哗哗声,大粗碗与炕沿的磕碰声,还有筷子放在碗边的轻微撞击声,都在空寂的气氛里显得响亮。这是杏子沟艾京红的家。这女孩已给母亲做好了一顿半稠的小米捞饭,还有半铁锅酸菜熬洋芋。
一盏昏暗的豆油灯映亮了窑洞。灯影如毛茸茸的蜈蚣在窑顶上抖动摇曳。可以看到这儿什么东西都是土做的,土炕啦、土灶台啦、土窗台啦、土窑壁啦,还有土窑掌上挖出来的放粮食的土坎。这儿真是一个土洞。在这土洞里唯一有生气的是窗棂上的一团窗花,如火一样红。
“妈,你吃饭吧。”这是艾京红的声音。炕上一阵喘气声,好象听到了回答,艾京红又说:“不要管我,我一会儿再吃。”
艾京红听到小黑猪吭吭撞击石板的响声。她往灶里放了一把柴禾,将一篮野菜放到刚才煮洋芋的锅里。她在准备猪食。艾家的猪圈也是一个土洞,它挖在窑洞旁的土崖下面,旁边的另一个土洞是鸡窝,再过去还有一个土洞,那是放洋芋的。喂猪,给鸡拌麸皮,然后又用一堆圪针将菜园子补好。干这些活儿时只见这女子快速地走来走去,那手脚利索又麻利,要是有人旁观的话会觉得很舒服。艾京红干活不但协调,稳稳当当,而且目标坚定,好象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当什么都干完了,她才捧了一碗小米饭坐在烧火凳上大口大口地吞起来。这时艾京红给母亲讲起了前粱上打油井的事,说那是一家北京来的公司,经理是北京人。
“妈,我听到了北京话,真好听,好象在云彩上唱歌一样,飘来飘去,可快乐了。”
杏花坐在炕上半天没有吭声,能听到的只是一阵低低的气喘。艾京红十岁上时,母亲已经不会说话,与她拉活,她只能发出一阵阵叹息似的声音。
“妈,我爸爸的那个通信地址对不对呢?那封信都寄了一年多了。我寄的是双挂号信。”
窑洞陷入沉默,油灯好象也在悄悄地沉下去。艾京红挑了挑灯芯。灯火又在窑顶上映出蜈蚣一般毛茸茸抖动的黑影。她从炕上的苇席下掏出一块毛巾,打开了,里面露出了一把国光牌口琴。口琴上镀铬已经退去,露出了黄铜,然而上面刻着的两只乘风破浪的汽艇仍清晰可辨。她放在嘴边,轻轻哈了一口气,如微妙的感应,口琴发出嗡嗡的轻响。
“妈,我想过了。咱们不能总是这样受苦。种洋芋、种谷子就挣不下钱。我准备炸麻花去卖。”
“妈,你不用担心,我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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