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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倾巢-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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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梦竹现在心里巴不得赶快离开公社,她害怕盛立打听到刘庄。八个人扛着自己的被子回到了刘庄知青点。
一回知青点,他们马上就面临着烧的问题。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想到生产队的稻场上去偷着拽稻草。稻草不经烧,一捆稻草烧不了两顿。付恒洲和张亚萍、花星萝就问辛兆朝:“公社的吴宪章不说他跟刘昌园打电话说咱们的事了吗,你这个小组长还不到大队去看看。”
辛兆朝怄在那不想去。古长雷见他这样,就说:“走,我跟你一块到大队去。”
等辛兆朝和古长雷从大队回来,几个人赶紧问刘昌园咋说的?古长雷说:“哼!刘昌园说,贫下中农也都缺烧的,都找大队咋办!你们是革命青年,要用革命的精神,自力更生战胜困难。他妈的!这个狗日的假女人,还不如他不说。”
他们几个一听也骂了起来:“他妈的,革命能解决烧的?”
站在一边的辛兆朝现在的劲头已经下去完了,他嘟哝着:“你们都回过家了,我家里也来信叫我回去。”
“这个时候你回家,要你还是小组长干啥?”张亚萍立即呛了他一句。
辛兆朝也把眼睛一瞪反唇相讥:“又不是我自己要当小组长的。”
荣桂花说:“你就是走,也得给这烧的事说住呀。”
花星萝说:“烧没有烧的,天冷得冻死人。小组长现在回家,干脆咱们都回去玉阳市算了。”
辛兆朝憋闷了一会儿,突然说:“刘昌园不是叫咱们自己用革命精神解决吗?我看咱们就到大队四类分子的家里去弄柴禾。那天大队开会有十几个专政对象呢,咱们就到他们家去,一家一家勒令他们把柴禾交出来,支援咱们上山下乡的革命青年。看他们谁敢不给?”
他的这个主意叫几个人沉默下来,觉得这是硬抢人家的柴禾。可是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辛兆朝见大伙不反对,就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不想先从本村后山地主分子邵应东家下手。就说:“咱们八个人明天一块儿,先到那边的河沿村去,找那个地主婆子黄晚香,叫她先交出来柴禾,解决咱们眼前的问题。
到了第二天,八个人都没有上工,跟着辛兆朝下了村前的坡,顺着大田埂子往河沿村走去。到了河沿村,他们打听到地主婆黄晚香家后,几个人来到了一座破院墙前,抬眼看,院墙里面有几间歪斜低矮的茅屋,哪有一丝地主家的样子?连个贫农家都不如。
他们一起蕹进了院门,荆梦竹跟在最后头,她觉得自己没有底气。她瞅见院子里只有一个不大的草垛,顶上黑乎乎的,看样子也是舍不得烧的。这里的社员家家都缺烧的,连田埂上的草皮都有人用镰刀刮起来,连土渣都放进炉灶里烧。刘庄的后山丘上倒是长着茅草,可这小山包就象地球仪上的经度一样被生产队划成了一绺一绺地分到了各家。这些茅草是用来盖房子的。各家砍过自己的茅草后,还用个竹筢子连山坡上的草末子都刮回家来烧。别看这里在八哥儿山下,可离它还有八十多里。就连八哥儿上下来的柴禾,在里棚集上也难碰得到。
辛兆朝率先进了地主婆黄晚香的小院子后,对着里头的破茅屋大声吼道:“地主婆,黄晚香,出来!”这是文化大革命斗人的时候最标准的开场白。随着他一声开场白,荆梦竹看见从低矮的屋门里出来了一个一身黑粗布棉衣的老妇人,手里还牵着个小男孩儿。她惊恐地依着门帮子,看着这群不速之客,用黑脏的手揉了揉昏花红肿的眼睛。片刻才用细微的声音问:“是学生哪?有啥事?”
眼前的这个老女人令荆梦竹可怜。她连双粗袜子也没有穿,裸露着干瘦的脚踝。看看辛兆朝倒是没有半点可怜她的样子,横着嗓门说:“是大队叫我们来弄柴禾的。就院子里这点吗?”
说着他三下两下又进到偏门的小伙房里,进去一看,锅台边的地上只散着薄薄的一层草,就又退到院子的草垛边,扒开草垛就往外拽,一气拽出了二十来捆麦秸,小草垛就只剩了个底子了。
“哎呀!学生哪!我求求你们哪!俺家就这点柴禾了呀!你们可怜可怜俺们吧……”地主婆黄晚香哭了起来,用破烂的棉衣袖口擦着她那红肿的眼睛,她的双眼正发炎。不过她的眼睛很大,脸轮廓也非常地端正。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非常的漂亮。
辛兆朝见几个人都迟疑地站在那不动,就催着说:“就院子这些,每人多扛些,好多烧几天。你们快扛呀!”
几个人开始动起手来,肩上扛一捆,手里捞一捆,个个咧着嘴尴尬地笑着出了院门。荆梦竹又看了看地主婆黄晚香,硬着心扛到肩上一捆,回转身把荣桂花捞的那捆拽了过来。荣桂花扛一捆就看不到她的头和脚了。
当他们沿着田埂上了刘庄的田边时,侯队长正领着一帮男劳力在田里秋肥。一块田里堆了几个土包,里面往外冒着烟。见到他们,都停下手里的活,象看好戏一样,老远就对他们喊:“哎!几个学生,从哪弄回来恁多麦秸呀?”
辛兆朝走在最前头,他悻悻地说:“地主婆那。”
刘国胜吆喝道:“是你们抢人家的吧?”
荆梦竹走在最后,她觉得很是不好意思。付恒洲没有意思地哈哈笑了起来,嘴里说:“刘大哥,就看见你的龅牙最长。没烧的了,借的,借的。”
侯队长他们个个咧着嘴笑:“哈……学生借人家烧的……”
他们把麦秸堆进伙房,小屋子里顿时填满了,这些麦桔暂缓了他们眼下燃柴之急。一会儿工夫,全村的社员都知道了知青们到河沿村抢了黄晚香家的草。
老支书的老伴刘大娘、他的小女儿幺妹、村中间的邵秀儿、邵大嫂、张大嫂、妇女队长周玉珍都出溜溜接二连三到知青点来看麦秸,就象她们没有见过麦秸一样。
刘大娘还说:“哎,黄晚香现在是老了。她年青的时候迎风大白脸,漂亮得不得了,脸皮儿细嫩得象二层鸡蛋皮儿样。她男人是秋杨县城里的大地主。解放的时候叫政府枪毙了。黄晚香就领着儿子和她家小老婆跑到咱这玉堡大队。那个小老婆嫁给了咱大队大她三十来岁的老光棍,熊支书。跟熊支书生了一个姑娘今年都多大了,漂亮得很。叫咱县城一个啥局长的儿子看中了,现在时不时到县里的婆家走走。哎!人的命哪!黄晚香这晚多难呀!”
看到村里人的样子,加上了刘大娘的这番话,再看那堆麦秸,几个人觉得很不是滋味。黄晚香刚才那可怜的样子,更让荆梦竹觉得对不起人。
辛兆朝倒是觉得他领导知青们完成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下午就跑到大队给刘昌园做了汇报。回来后,他又兴冲冲地到了老支书的家里,说刘昌园表扬了他们,还要进一步提高。他跟老支书提出请个贫农给他们知青忆苦思甜,加强知青们战胜困难的决心。老支书满口答应,第二天就给生产队长侯山华做了交待。
民兵排长邵长喜平时也负责队里的政治学习,吃过晚饭,他撂下饭碗就吹起了哨子,吆喝着社员们到文化室里政治学习。他最爱开会,每每出去开会都把衣服尽量穿得整齐,头发梳得光溜溜的。虽说认不了几个字,手里却总是拿着个小本。讲起话来,也尽学着干部的模样。
他吹着哨子在村里转了个来回。就是这把哨子,让他觉得有时比侯队长的那把哨子还有威力。不就前,他半夜三更突然吹哨子大喊:“基干民兵们集合!去抓特务!”
刘庄来了八个知青,一下子加大了刘庄民兵排的阵势,也加大了邵长喜的劲头。荆梦竹他们很不习惯,在黑暗中慌张地穿上了衣服,没有来得及穿上袜子,光脚踢拉着棉鞋就跑了出去。顺着田埂往前摸索,鞋不跟脚,几次在黑暗里弯腰提鞋,险些掉到田里,恨不能在田埂上爬。那田里都是封冻的淤泥,一脚踩进去,棉鞋都别想拔出来。后来邵长喜说这是大队安排的民兵演习,就是不叫通知基干民兵的。人家特务来还能事先通知咱们基干民兵?
邵长喜眼见都三十岁了,可一直没有娶媳妇。托了不少说媒的,可那边一打听到他家老大娶了媳妇,拉巴着三个不大的孩子分了家单过。邵长喜和下头两个弟弟跟老娘一块过。病弱的老妈妈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他们兄弟三个缝缝补补都找不着人。更重要的原因是,女方打听到邵长喜有严重的喉喽病,不能干重体力活。虽说他现在当了生产队的民兵排长,可患起病来能咳嗽得两头翘,背过气儿半天过不来。他的婚事就成了他老娘的心病。
生产队的文化室其实就是小队仓库边的一间破茅屋,四圈的墙根放着土坯,前头用土坯支了一块板,上头摆着个土壶灯,忽闪忽闪地亮着。
应知青的要求,今天晚上的政治学习叫队里的老贫农代表忆苦思甜。六十来岁的邵代表是个老单身,在队里负责看田里的水,都叫他老代表。平时他总是拿把铁锨,站在田埂上剜几掀泥堵住这块田里的水,再踩两掀,扒开那块田埂放水。他种田是把好手,每年下秧都是他撒种。
侯队长和邵排长一番开场白后,老代表便把长长的烟袋锅放在灯火上点着,又吐出一大口烟,便开始讲了起来:
“……日他,那年‘砍大锅’,咱这一带连树皮都扒光了,饿死了多少人哪!日他,全都埋到咱村南头,这晚那坟头挨着坟头。日他,别的不说,算算咱刘庄,咱现在这二十来户,日他,哪家是原来的?不都是挺过来互相帮衬着成了一家?一家不都是两三个姓?日他,我呢,全家都饿死完了,只剩我自已。这还不说,日他,还叫人家拉到大队去‘炒豆子’……”灯光照着他粗糙得象槐树皮一样的脸。他和公社那个忆苦思甜的贫农一样,句句离不开“日他”。
贫农老代表的话叫荆梦竹听不明白。她印象里,忆苦思甜都是举着褴褛的血衣,怒目喷火,痛苦万状,可这里不是那回事。坐在她旁边的古长雷吃吃地笑了起来,他捂着嘴用气声问她:“你听明白了吗?他说的是六0年的事。”
荆梦竹六0年才九岁,但是她还能记得,那时候,学校高年级的学生到玉阳市郊外的山里去打橡子,听说是给学校的食堂磨面。在家里,妈妈从大米厂食堂买回来的大米饭,只是碗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米粒儿,底下都是萝卜缨子。妈妈把米粒全拨到他们小孩的碗里……街上还有人抢人家吃的东西……
“日他,老汪家不是和我一样,村口那汪家坟埋了他家十几口子。日他,只剩下他个老光棍了……”灯下的老代表继续讲着。他说的老汪是队里看牛的汪大爷。
现在他们八个知青才知道村南头为啥有恁么多的坟堆了。也知道了离他们知青点不远的那个大土包原来是汪家的大坟。看着灯下的老代表和黑影里若有所思的社员,几个人憋住笑。就这时,爬在灯边的宋孬蛋瞌睡了,在灯下迷瞪,突然,拖在他嘴唇上的两道浓鼻涕,呼哧一下子吹起了小汽球一般的大泡泡。这一下叫全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连灯边坐的老代表也笑了。说:“还不回家去睡觉?在这熬眼磨屁股。”宋孬蛋的爹宋福也憨厚地咧嘴笑着说:“不叫他来,非要跟来。”荆梦竹他们几个一下有了笑的理由,个个哈哈大笑起来。
荆梦竹想起这次过年回家,听到小弟跟一群男孩儿在门口争论得厉害,出去一问,原来是邻居胡伯伯家里的儿子胡小四跟门口的一群小孩讲故事,他说,解放前,我跟着我妈到地主家去要饭,被地主放出来的狗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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