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案-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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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略有些尴尬,怀沐将妇人拉起,“不要这样。”
“报应,报应终于到了!”失去理智的妇人转过头来,对着怀沐大声叫道:“若不是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听到这句话,李淳风眼神突然一动。怀沐神情呆滞,并没有阻止妻子的行为,而是怔怔发呆,直到使女拉走了那妇人,才回过神来。
“拙荆疼爱孙子,心智失常,让几位见笑了。”
“无妨,”抢在拂云之前,李淳风道:“不过,所说的报应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贵庄已预知会有这样的灾祸?”
“这……”稍一迟疑,怀沐下定决心似地说:“这件事,其实是我怀家家门不幸,也是这山庄的劫数。
“山庄东北有一座黑云岭,是个极其古怪的所在。山上终年围绕着黑云,岩石都是黑色,寸草不生,入口处常能见到动物尸首。故老相传,那座山中有山鬼洞府,一旦有人靠近,便会被它们摄去魂魄。曾有胆大猎户进山,结果却一去不回,因此这些年来,村中猎户将它看作是神山,时常祭祀,从不靠近那里。
“直到四十年前,庄中出现了一件异事。那一夜地动山摇,雷雨交加,天明时分,庄户在祠堂前发现一个女婴。当时的怀姓族长,也就是先父收养了她,取名蝉娘。没想到,她……她却是个妖孽!”
他的语气突然转为急促,拂云不禁睁大了眼,“妖孽?”
“不错!这女子长大之后,便经常独自入山,到无人敢去的黑云岭一带。有人说她本来就是山鬼后代,又有猎户见到她和青面獠牙,面容狰狞丑陋的山鬼一起,骑着虎豹在山间飞奔。这些话我原本也不信,当成无稽之谈,可是就在她十七岁那一年,庄中突然流行一种怪病,一夜之间许多人病倒,疯癫混乱,连父亲也死于这可怕的癫疾。”
听怀沐说到这里,尉迟方顿时联想到祠堂中的那些人,“是山鬼降?”
“正是!怪病流行那一天,蝉娘就神秘失踪了。开始我们并不知出了什么事,后来才知道,那正是她所用的邪术。为了救族人,我只有捉住她,将她烧死。”
“啊”了一声,拂云心中不忍,无端又觉得愤怒,“这,这岂不是草菅人命?假如她不是什么妖邪……”
“不!”怀沐抬起头,脸色一瞬间有些惊恐,好像看到了久远的往事,“她的确是妖邪,就在烧死她的那夜,黑云岭上有冲天黑气,地动山摇,和她出现那天一模一样……她已经化身为山鬼了……”
“大概是邪术被破的缘故,庄上疯癫的人奇迹一般病愈了。但从那以后,我们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山鬼复仇。好在时间一年年过去,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发生什么怪事。一直到十日前。”
低下头,怀沐用颤抖的手取出一只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块看起来普通的黑色石头,圆形,外表光滑。
“这块石头是蝉娘当年随身之物,也是她被先父捡到时身边唯一的东西。十日之前,它突然出现在祠堂供桌上。那天深夜雷雨交加,从黑云岭附近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天地崩裂,又有耀眼白光升起。此后,庄中便陆续有人中降发疯。有猎户还亲眼看到黑云凝结不散,幻化成女子模样……”
“你的意思是,这是山鬼的报复?”
“除此之外,又能怎样解释?遇到这种事,本来也只好听天由命,谁知天无绝人之路,恰好先生来到这里。早就听说先生神通,因此斗胆,想要请先生去黑云岭镇压山鬼,救我全村性命。”
怒色仍未稍霁,拂云道:“这是你们自己惹上的灾祸,我又怎么能救?”
“嗳,此言差矣,”说话的人是李淳风,“人鬼殊途,鬼本来就不应干预人事。何况这场灾祸,殃及的也是无辜庄户。李兄向来心肠慈悲,便救一次,也没什么要紧啊。”
对方此刻冒的是他名字,心肠慈悲云云,明里劝的是拂云,其实却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尉迟方忍不住好笑,顺水推舟道:“正是,李兄还是应承了吧。”
拂云这才醒悟自己是代人答话,脸色一红,点了点头。怀沐大喜,倒身便拜。
“多谢李先生出手相救!”
“呵呵,好说。只是空口说话,未免不够诚意啊。”
一面说,李淳风一面望向怀沐,笑容似有深意。对方恍然大悟,手一挥,叫来一名猎户耳语,片刻之后取来一只褪了色的丝囊,一直捧到三人面前。
“这些还请笑纳,事后所得数倍于此。救命之恩,谢仪绝不会少。”
打开丝囊,立刻光辉耀眼:其中所盛都是珍珠玉器一类宝物,连烛光也被映衬得黯然失色。拂云是皇家出身,平日见惯了珍宝,尚且不以为意;酒肆主人双眼发亮,眉开眼笑地拈起一颗珠子,颜色竟是极其罕见的青黑色。尉迟方见他翻来覆去地看着珠子,一副爱不释手嗜钱如命的模样,只得咳了一声。
“李……咳,云兄,人命关天,就不要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了。”
“啊,好,好。”李淳风如梦初醒,将那珠子小心揣入怀中,又将丝囊老实不客气地收起:“还有一件事,那名见到山鬼的猎户是谁?须他带路进山。”
“这个容易。”怀沐拍了拍手,叫道:“怀容!”立刻,一张满是戒备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正是那小猎户。
※※※
一夜暴雨,山中溪水猛涨,到处都是潺潺溪流;汇集之后冲下山坡,便形成大大小小的瀑布。林间并无人迹,只有野兽踏出的小径,行走起来甚是艰难。
四个人,作为向导的少年走在最前面,其后则是拂云郡主,乘一匹雪白玉骢,神骏非常;反观身后乌夜蹄,虽也是罕见宝马,却似乎沾染上了酒肆主人的毛病,懒洋洋地走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尉迟方的马腿伤未愈,留在了村中,只得借了拂云侍女的一匹黄骠马充数,那马刚刚成年,摇头晃尾撒着欢,精神抖擞。两名侍女则被留在了村中。
“还有多久才能到?”
“急什么?”怀容冷冷瞥了拂云郡主一眼,道:“照这种走法,少说也要两天。”
“这么远?”
少年警惕地望着李淳风,闭上了嘴,一脸“不要烦我”的表情。后者却仍旧厚着脸皮搭讪道:“你叫怀容?那位三爷是你什么人?”
“他?”神色有些敬畏,却又带着少年特有的直率和不屑,“他是我家主人。怀家庄中大家都听他的。”
“嗯。村里可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我是说,在山鬼出现之前。”
“好端端的,哪有什么怪事?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
他说话吞吞吐吐,似乎另有隐情。拂云望了李淳风一眼,见他没有要深究的意思,便也不开口。刚想收回目光,却发现对方也向她望过来,四目交投,连忙别转了头。
“听三爷说,你见到了山鬼,是个女子。在哪里见到的?”
连话也懒得多说,少年只吐出三个字,“黑云岭。”
“哦?村中猎户都不敢去,你又怎会到那里?”
李淳风这句话出口,少年立刻涨红了脸,带着怒气。
“你不信我!”
“哎呀,怎会不信,只是好奇而已。”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底细!”伸手一指拂云,怀容理直气壮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李神仙,你们是一路的,都是骗子!”
这句话一说,拂云一下怔住了,青衫男子则挑起了眉。
“你怎知她不是?”
“我当然知道。”怀容带着胜利的眼光瞟着三人,“阿哥说过,长安城里,没一个是好人!”
“哦?”李淳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尉迟方,“如此说来,我们也是恶人了?”
“你比他和气,”少年直率地说道,还不忘瞪一眼只顾埋头走路的校尉,“不过阿哥说,长安人最会骗人,像你这样的,脸上越是笑眯眯,肚里坏主意就越多,一个字也不能信。”
“呃……”
哈地一声,却是尉迟方忍不住低头闷笑,拂云在前头也嫣然。无可奈何地看了两人一眼,酒肆主人举起左手,用衣袖挡住自己面孔,喃喃道:“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
第四章 参商
天色渐黑,眼看无法再前行,四人寻了一处干燥背风的所在暂时歇下。怀容取下背上水囊,递给拂云,却被李淳风抢先接过。拂云只当他口渴忘形,也没在意。谁知错手之时一不小心,水囊竟打翻在地上。少年一下跳起身来,怒道:“你!你干什么?”
三人都没料到他反应如此激烈,均怔了一怔。怀容一张脸沉得像铁,嘟囔道:“亏我背了一路……”见他如此,校尉试图缓和气氛,拾起地上水囊:“没关系,这里多的是溪水,我去找些来。”话音刚落,手中水囊已被少年劈手夺过,“我去。”
目睹怀容背影没入林中,尉迟方不禁摇了摇头:“真不知这小子哪里来的怪性子,有欠管教。”
“罢了,你我是来寻找山鬼的,可不是管教乳臭未干的孩子。”
突然想起酒肆主人方才的古怪表情,尉迟方忍不住咧开了嘴:“我可不想管教他,倒是李兄,你那套哄骗人的把戏这回不灵了。”
“咳,这个,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么。”
“话说回来,你当真有把握对付山鬼?”
“哈。”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校尉不满地瞪着自己好友,道:“生死攸关的事,难道李兄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既非和尚道士,又没有符箓法力,区区一个凡人,哪来神通?莫非你也信了传言,当李某是什么神仙?”
“那你为何答应?万一——”
“遇到这种怪事,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此其一;如此有趣的事情,若不能追根求源,难免心痒,此其二;至于其三,”沉吟片刻:“我怀疑并非山鬼作祟,背后另有文章。”
“哦?”
“尉迟莫忘了,藏身在祠堂木偶中与你交手的那人,可不是什么山鬼。”
此言一出,尉迟方顿时恍然,刚想说什么,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听声音正是方才去找水的怀容。
尉迟方跳起身来,冲了进去,只见少年倒在溪边,手腕上有两个青黑牙印,正冒着细细血珠。再细看时,草丛中游过一条金色小蛇,一闪而没。不问可知,怀容定是被毒蛇所伤,情急之下尉迟方将嘴凑到手腕伤口之上,想要为他吸出毒血,耳中却听到一声严厉的喝止。
“不可!这是黄金虺,剧毒之物。”
“那怎么办?难道眼见他死?”
看了他一眼,李淳风从怀中取出一只银色圆筒,打开之后,内中有几枚银针、一柄小刀、几个瓷瓶。
“幸好带着这些。”
半蹲下身子,用小刀划开怀容手腕伤处,黑如墨汁的血液立刻流了出来,落在草地上,青葱草色也变成萎黄。尉迟方这才知道毒性之烈,不禁咂舌。眼看血色转红,李淳风将瓷瓶中药粉撒在伤口上,银针随即插入腕侧穴位,轻轻捻动,血流顿时减缓,药粉如同溶盐入水,瞬间被吸收了进去。与此同时,怀容眼皮转动,已有苏醒迹象。
“真行!”
听到校尉的由衷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