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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苍壁书-第107章

小说: 苍壁书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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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然而步履迈出,四肢百骸无不沉哀生疼,如被冰封、如受火炙,喘息、挣扎,脱离不出,心中竭力压抑着那样激烈的情绪,让他连喉间何时涌出了腥甜也不自知――
  早知如今的离别,又何必当初义无反顾地深陷。
  “阿彦,等等!”帐后蓦地扑通一声闷响,艰难的呼唤迸出唇间,终归还是牵绊住了他的脚步。回过身,拨开幔帐,僵立片刻,才俯身扶起无力倒地的夭绍,冰冷的指尖慢慢伸出,抹去她眼角沁出的泪珠。
  夭绍唇边挽起一丝微笑,指了指一旁的雪魂花:“别忘记带走它。”
  “好。”
  夭绍就势握住他的手,待要再语,郗彦却不容她开口,手指微动,点上她的睡穴。那双明净的眼眸犹自含着来不及诉诸于口的不舍,却只能就此忿忿不甘地、阖目而睡。
  梦中不知人间岁月,清风吹入室中,卷起紫色绫纱,包裹住两人的身躯,柔如东山的春光。
  “舍不得的,岂止是你?”郗彦心道。低下头,寒凉颤抖的唇,终于碰上那温暖的柔软。微甜,微苦,深深一吻,久久难离。嘴角溢出的血丝沾上她的红唇,浓浓一缕,瞬间染成惊心怵目的妖娆。
  如花美眷,如玉容颜。
  到底不如似水流年。
  我给不起――
  郗彦将她抱上软榻,盖了锦被,慢慢抹去她唇上的殷红。
  就此别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夜过亥时,天河明净,宵禁下的洛都灯火寂灭,楼阙城垣无一不沉浸在透彻素凉的星月清华中,千里银泽披霜,沉静无声。
  正是万物俱籁之际,城南定鼎门却哗然而开,铁索震鸣、吊桥垂落的哐啷声中,十二匹骏骑自城洞下飞掠而出。城墙上火束明照,晰晰烈焰映着当先一人高举的金箭权令,夜色下格外地张扬刺目。马背上,十二人俱是一色的黑衣斗篷,随着响鞭急作、铁蹄如风,飘逸流绸滚滚振飞,宛若是深水暗潮惊浪而起,绝尘奔往东南官道。
  这对南下的人马,正是连夜出城的郗彦与沈伊。此行东朝贵在神速,又免打草惊蛇之虞,因此偃真只自云阁剑士里挑了八人随行,马匹行李一切从简,轻骑疾驰,凭着大司马慕容虔的令箭夜出洛都,在月色下沿着敞直平坦的官道连赶数十里,方在枫岭之西踏上漫漫崤山道。
  迂曲萦回的古道在寂静中逶迤无尽,波雨般的铁骑声一旦深入丛岭,回声不绝,飘荡群山,瞬时捣碎了宁深的山夜。又行三十里,在崤山道与菱册道交汇处的驿站换过马匹,毫无喘歇,再度急奔,初时月色洒照满途,迎风驰骋,倒也畅怀。直到月过中天,缓缓西沉,道侧隆峻的峰峦将清光遮得一丝不漏、徒剩无尽的森郁迭压眼前时,诸人方才感深山嵯峨、层林森郁,端是深不可测的险峻。
  钟晔让人点了火把,黑暗中摸索向前,再无方才的电掣风驰的神速,越过最为狭窄的云台隘口,再过十里,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远处的平原强压山色,崤山道于此处转向雍州庐池,官道笔直宽广,夜色下一望寥落,毫无阻拦。
  诸人俱是松了口气,唯有郗彦忽然一勒缰绳,对着前方道途似是生出几分犹豫。他一停下,随后的人马俱是挽辔而止,钟晔驱马上前,疑惑道:“少主,为何不走了?”
  郗彦理着缰辔,还未出声,懒洋洋走在最后的沈伊突地一拍双手,大笑道:“妙极,此处竟有酒庐当风!”不管不顾地,驰了马便向西奔去。
  诸人这才将视线从正南方收回,转头去望,果见壁岩下有茅舍连排,酒旗飘展。深夜如斯,道上行客早已杳然,此间酒庐却依旧门庭大开,粗陋的窗牖间透出摇烁的烛光,照在慵慵倚在门框的小厮身上。似是久不逢客经过,小厮正瞌睡连连,见着沈伊奔来,这才如梦初醒般,揉着眼睛,站起身。
  “可有酒?”沈伊抚摸腰间空空的青玉酒葫。
  “自然,郎君请进。”小厮不住躬腰,又看着远处停驻不动的人马,高声吆喝道,“郎君们连夜赶路必是劳累了,何不停下歇会,买些酒喝?”
  钟晔似乎是被说动,望了眼前方无垠的广道,言道:“少主,不如停下歇会?”
  “也好。”郗彦掉转马头,朝酒庐慢慢行去。
  小厮的同伴听闻动静,忙从庐间迎出,挑起竹帘,恭请诸人进屋。半夜迎到这么多的客人,而且沈伊抛出酒葫后便扔出两枚金铢,两个小厮仿佛是喜从天降的惶然,伺候在诸人案前,不住陪笑招呼。
  郗彦静静坐在窗旁,望着夜色,自有沉吟。云阁剑士们分坐四周,一张张面庞遮蔽在黑纱斗笠之下,亦是僵石般的沉默,绝无多话。只有沈伊倚在郗彦身边,软趴趴地似没骨头一样,口中不住抱怨:“为何就不能明天走?昨天劳累了一夜,今天又是这样奔波,赶了一百里路毫无停歇,我浑身骨头都散了!”
  “百里路?”为他倒酒的小厮笑着道,“原来郎君们是从洛都来?”
  沈伊目光清亮,望着他,含笑道:“你倒清楚得很。”边说着,边得寸进尺地,将浑身重力都压在郗彦身上,极舒服地闭目养神。
  郗彦皱了皱眉,伸手将他推开。沈伊顽石一般,纹风不动。刚刚走入酒庐的钟晔看不过眼,上前一把拎住他的衣襟,随手丢在一旁,将携身而带的水囊递给郗彦:“公子。”
  郗彦接过水囊,并不急着饮,只看了眼对着他的佩剑偷偷打量着的两个小厮,忽然问道:“两位多大了?”
  小厮们怔了须臾,一个笑答“十八”,一个依旧懵懵地,说道,“我十五”。
  “可惜了。”郗彦轻声叹道,这时方解开系在脸上挡风避尘的黑巾,慢慢饮了一口水。墨色绫绸映衬的肤色白得怵目,小厮们却盯着他如画的眉眼,一时仿佛看得失了神。郗彦放下水囊,缓缓笑道:“劳驾两位,给我热两坛文君,我路上带着喝。”
  “是,郎君稍等。”两个小厮交换了视线,转过身,挑起竹帘,齐齐闪身里面去了。
  酒庐间顿时是一片沉寂,连沈伊也是默默地喝着酒,不再吭声。
  “偃叔,”郗彦微微垂眸,话出唇齿,恰似静水无澜,“你也去后面帮帮忙罢。”
  “是。”偃真当即起身,身影如风,飘入竹帘。
  顷刻间,便有两声凄厉的惨叫悚然传出,沈伊握着酒盏的手指僵了僵,瞥了眼无动于衷的郗彦,慢慢沉下一口气。偃真从内舍出来,衣襟依旧磊落,神色清冷从容,全无杀戮后的煞气,手提一笼子的白鸽,将一卷墨迹未干的丝绡呈在郗彦面前。
  “少主料得不差,这两个小厮果然是殷桓的细作,”偃真道,“且依这丝绡上所写,前去庐池的路上怕是埋伏重重,不可再行,须得另择旁道。”
  “旁道?”钟晔拧眉,“说得轻巧。眼下除了南去庐池的路外,已别无旁道,除非返程,西行菱册道,再折转南下。”
  “太过费时了。”沈伊翻眼。
  钟晔瞪了瞪他,转过头,随着诸人无声的目光,看着郗彦,等他定夺。
  郗彦垂首思索片刻,烛光下目光淡如水波,忽地微微一动,抬头朝谧蓝的夜空望了一会,启唇道:“阿伊,借你暖玉箫一用。”
  “啪嗒”一声,玉箫飞落案前。郗彦执箫近唇,气息悠然吐出,凭借深沉的内力,将清越纯粹的音色送去九霄之外。偃真等人无不狐疑,只有钟晔在箫声下恍悟过来,仰头望着天宇深处,瞧见那道优雅展翅的白色飞影后,不免轻轻“咦”了一声。
  白色飞影旁另有黑影流空,顺着长风齐齐俯冲,落在酒庐窗棂上,一鹤一鹰,俱是神采熠熠。
  “这是……石勒的鹰?”偃真盯着黑鹰,有些不确定地问钟晔。
  钟晔没出声,只看着白鹤,略有怔愣之色。
  郗彦止了箫声,白鹤跃入窗内,长颈贴上郗彦的肩头,不住厮磨。郗彦微笑,抚摸它的羽毛:“九年了……你依旧长寿,我,也还未死。”白鹤似有感触,晶莹水意淌过眼眸,就此落了下来。又将尖喙轻轻啄着郗彦的衣袂,郗彦默然片刻,低声道:“你是想她么?她……这次未随我一起,下次再见罢。”白鹤终于抬了脖颈离开他的身子,轻声啾鸣,如在对语。
  “知道了,”郗彦站起身,笑道,“请鹤老带路。”
  .
  鹤鹰再度振翅,盘旋高空。诸人出了酒庐,翻身上马,顺着两只大鸟指引的方向,驰入深岭小径。
  路上,沈伊再无先前的懒散,全身紧绷,似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只是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问郗彦:“那是不是你和小夭当年在东山养的白鹤?”见郗彦点头,他立刻一个寒噤,觑着天上那道白影,面色如土。
  “它怎么还未死?”沈伊咬牙切齿道。
  “鹤都是长寿的,”钟晔一路郁闷的心情刹那间霁朗起来,横了眼沈伊,调侃道,“事隔这么多年,想必鹤老也已经忘了沈公子当年是如何折磨它的了。”
  话音刚落,一粒石子从空中落下,正打在沈伊的额头。
  “畜生比人还要记仇!”沈伊倒吸凉气。
  钟晔瞧着他紧捂额角的痛苦模样,愈发笑得开怀。
  然而与他的心情相悖,山间的道路却是愈发坎坷难行起来。此刻冷月虽还未尽数西坠,丝丝凉光透过壁岩缝隙斜射入墨黛的山色里,零星一点细碎的银色随着深浓树荫在山风中不住闪烁摇晃,更显得前途凄恻幽清,狭长的小道在嵬崔山峦间折转无尽,走到最艰难处时,不见径道,全是乱石峭坡,众人不得不下马,牵辔步行。如此折腾下来,等再度出山时,望见东方天际曦光暧昧,方知此刻已是拂晓时分。
  山外长风广莫,清流蜿蜒,鹤与鹰犹不停歇,拍翅徜徉,引着诸人在浅滩上急驰数里,直到完全穿越出崤山山脉,到达一片浩荡湖泊,白鹤引颈,飞鹰长啸,这时才自云端缓缓飞落下来。
  郗彦举目远望,晨天之下水色茫茫,云兴霞蔚,几只轻舟泊在汀渚上,桃荫夹岸,碧波锦浪,景致安静宁和,宛若是世外瑶池。
  渡头,古亭寂寂,两人相对坐于其间,白衣清雅,黑衣沉着,正专注于盘中弈局。石勒与段云展领着鲜卑武士候立亭外,听闻远处的马蹄声,忙道:“主公,彦公子他们到了。”
  白衣公子闻言转头,商之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黑子落入棋盘。
  “我又输了。”白衣公子掉回目光,望着局中一片狼籍的形势,勉强撑到现在,已是退无可退,只得弃子认输。站起身,瞥着商之,落寞长叹道,“九赌九输,我阮靳一生从未输得这么惨过。”眼见商之脸上微起了愧色,他又得意一笑:“不过这样才玩得尽兴,倒不枉我千里迢迢来永宁城帮你杀人放火、为你费尽口舌。”
  商之笑道:“是。”
  阮靳挥袖拂乱惨不忍睹的棋局,轻声咳嗽道:“话说回来,我也是因为在永宁城为你奔波两日两夜、不眠不休的劳累,精神倦怠,所以今日对弈也难免有心无力。”
  商之依旧笑道:“是。”
  阮靳转瞬一想,又飞速换过话锋:“当然,今日我的确也是技逊一筹,此回东朝必当静心钻研,日后再来与商之君切磋时,你可不能推诿。”
  “是。”商之抚了抚额角,勉强出了声。――通宵达旦的九盘对弈,比之永宁城之前的风波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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