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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苍壁书-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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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缕愧疚,此刻正无尽蔓延,在他脑海中笼罩出一大片浓重的阴影,不禁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这桩战乱中勉强成事的婚姻,是否真的可以得到期待中的美满?
  商之并不知晓他的顾虑,犹豫片刻,还是歉然开了口:“子野,你的喜宴我可能参加不了。”
  慕容子野这才回过神,努力不露出诧异失望的神色,只笑了笑:“有要紧的事要办?”
  “对,”商之道,“我今夜要启程去趟永宁城。”
  “永宁?”慕容子野略有恍悟,“是去见赵王?”
  “也不尽然,”商之侧身,微扬长袖,修长的手指掠过战图,凌厉犹如剑锋所指,牵引着黑绫衣袂自东南向西北,缓缓覆盖住凉、梁二州,“此行南下,是去为陛下借一把东风。”
  语声清淡,没有波澜。
  然而指间的一张一合,已然是风云吞吐,江山变色。
  .
  慕容子野未曾想到,自伊阙回到洛都,第一个听闻的消息便是晋阳被罚佛堂思过的事。细问过宫人其中缘由,方才知事情是因自己而起。想要赶往延嘉殿求情,宫门已是落锁的时候,只得先随慕容虔回到王府,在书房找到当日从白马寺带回的柔然古书,未曾细想,便急鞭赶往云阁。谁知偏偏来晚一步,商之为夭绍疗过伤,已经出城离去,而郗彦依旧闭门房中静心调息,慕容子野在门外望了眼他苍白似冰雪的面容,踌躇片刻,手持古卷离开。
  经此波折,慕容子野再想起先前自己的忧虑,不禁暗嘲自己一言成箴。而他此时又如何能料到,原来天命对世人的捉弄远不会适可而止。
  三月十八,长公主、慕容小王爷的大婚喜日,有密报自渭水急传洛都,乞特真十三日入关给战局带来的隐患如今终于成了现实——一直按兵不动的梁州刺史延奕突然挥师出金城、秦川、扶风,沿着渭水屯兵千里,与冀、并二州兵马隔岸对峙,中原的战事已是迫在眉睫。
  本以为朝政如此紧要,婚事必然一切从简,不想北帝司马豫却宣旨满城欢庆,长公主的亲事规格不减反而更为隆重,本是设在王府的婚宴也改为宫中的瑶光殿,都城的公侯贵胄,无一不收到宴请。
  近晚酉时,暮色四合,天空霞云一半红光铺染,一半青暝幽淡。还未入夜,满城灯火却早已璀璨,宫城一方,烟火绚烂,礼乐飘飞。
  霞晖之下的云阁却是素净如常,清池之畔的阁楼里悠然流淌着雅正琴声,伴着东去的柔风,慢慢浸沉入明月清凉似水的光泽中。
  一曲终了,抚琴的素衣少年垂落手指,琴声杳然而歇,余韵却犹然绕耳。
  “静郡主听得这么入神,想必我的琴声还不至于是粗糙得不堪入耳,”少年清傲的面容略带挑衅,望着栏杆旁软榻上虚弱半躺着的少女,“你是不是输了?输了,那就该拜我为师。”
  “拜师?”丑奴瞪着他,重伤初愈之下,俏丽的眉目不比往日的灵活生动。她眨了眨眼,扭过头,望着阁内灯火下静静看书的夭绍,轻声道:“谢姐姐,我想拜你为师。”
  夭绍目光从书卷上移开,看了眼廊下互相斗气的两人,笑道:“迟空你就让一让她,又何妨?”
  迟空嗤然一笑:“谢姐姐不知,有些人的脾气,是宠惯不得的。”
  “尉迟空!”丑奴盛怒之下坐起身,牵动胸前伤口,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迟空冷眼旁观,抱着琴径自回到房中,在夭绍对案坐下,细细端详她一会,忽然道:“我听说你和我师兄有婚约。”
  他冷不防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不知道是多久没人提过的事,夭绍捧着书简的手指颤颤一抖,唇动了又动,还是觉得这问题着实艰难不可答。
  迟空不知情由,只道她是默认了,素来冷淡的神情间露出几分笑意,隔窗望着宫城方向漫天明灿的烟火,微有出神道:“要是谢姐姐和师兄成亲,想必场面也是如此盛大。”
  “你想得太远了。”夭绍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好心提醒着。
  迟空心道:慕容子野都成亲了,师兄还会远吗?又见夭绍的面色的确有些奇异,少年难得热情的心思勉强压下,转开话题道:“谢姐姐怎么不去慕容子野的婚宴?”
  “我倒是想去,可惜腿脚不便,身份也不便。”夭绍很是遗憾道。
  栏杆旁煮着的茶汤正沸腾作响,夭绍放下书卷,挪着轮椅行到廊下,盛出茶汤,递了一盏给丑奴:“这茶能清气去瘀,多喝一些,对你的伤有好处的。”
  “谢谢姐姐。”丑奴接过,眼睛盯着夭绍,目光有些飘忽,显然是心不在焉想着什么。
  夭绍想起她离家南逃的颠簸,以为她心里苦楚,柔声道:“澜辰说你父亲长孙伦超曾是我阿公的弟子,想必当初和我父亲也是情同兄弟,过几日我们就回东朝,你与我回谢府,阿公和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丑奴抿着唇靠向茶盏,轻轻饮了一口茶汤,低声道:“澜辰哥哥说……他会照顾好我。”
  夭绍闻言怔了怔,随即微笑道:“都一样。”
  .
  长夜漫漫,此刻才过戌时。夭绍抬起头,今晚的夜空明朗清澈,难得不见一丝纱云,冷月微圆,星光隐隐,倒映入阁下清池,碧波荡漾,银光浮闪。本是难得的良宵美景,可惜――
  利箭破风而至,杀气凛冽。
  丑奴正想着心事,忽觉眼前紫袖飞扬,柔清的掌风猛然将她卷入室中,脚下未曾站稳,倒入急步赶来的迟空怀中,惊愣之际,只听廊下突起长鞭哗然扫空的烈响,两人探头一看,才见迎面射来的数支长箭皆被鞭风所振,力道骤减,悉数落在地上。
  丑奴垂目,冷月下,那些箭镞铀黑的利刃阴森怵目,让她不禁一个激灵,手脚发凉。
  “是阿姐来了……”她喃喃道。
  “迟空,保护好丑奴。”夭绍低声嘱咐,阖闭门扇,随即掌拍轮椅的扶手,借力起身,凭栏而站,一道袖箭倏地飞出衣袂,嘭然一声,在夜空中绽放出明紫色的火焰。
  “今夜烟火这么多,你以为他有双火眼金睛,能从宫里赶回来救你?”柔冷的笑声遥遥而至,赤色的鸢鸟临空搏击,傲然落在清池对岸的高楼檐角,竹林旁的高墙外悄然飘入几十条黑衣身影,弯刀在手,箭囊在背,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锋芒湛人。
  夭绍凝目,望着赤鸟身旁,那一袭在夜风下烈烈飞扬的谧蓝长裙,微笑道:“长靖公主远到是客,明月当照,清风在旁,何不下楼一叙?每一次见面都是这样的刀剑无情,不觉得无趣?”
  “我无空与你多言,”长靖举起长剑,指向室中,“我只要带阿奴儿离开,明嘉郡主若就此放行,我绝不会伤及无辜,也绝不会在此地多留一刻。”
  “不行,”夭绍含笑摇头,“澜辰说要照顾好她。”
  宝蓝色的丝绡遮住了长靖的面容,光洁的额下,长眉飞扬,双眸寒彻,显然再无耐心。挥了手臂正待发令,却见阁楼下剑光飞闪,留守采衣楼的偃真领着百名云阁剑士,早已将清池四周团团围住,于楼下仰头看着夭绍,高声问道:“郡主可无恙?”
  “无恙,”夭绍神清气闲道,“长靖公主做客云阁,我们不可无礼。”
  “郡主以为,区区几把长剑便能拦得住我们柔然武士,便能吓退我长靖?”长靖冷声一笑,扣指唇间吹出尖利的长啸,停歇身旁的赤鸢勃然展翅,迅疾俯冲,直扑云阁剑士。
  与人斗尚有经验,与鸟斗却是生平首次,云阁剑阵一时大乱,黑衣武士趁机攻入,厮杀声由此弥漫,激散了远方传来的鼓瑟钟鸣。
  长靖临风而下,长剑倏然脱鞘,寒利的剑锋直指夭绍。
  夭绍腿脚难行,只单手扶着栏杆,紫玉鞭挥出的劲道不过平日的一半,勉强抵挡住长靖的剑风。正想着就此拖延时间便好,谁料在长靖身后,还如影随形跟着一身飘逸的白衣,淡如轻烟,直飘阁楼。
  由此人的轻功便可知他身手的不凡,夭绍蹙眉,心绪一霎有些不稳,紫玉鞭被长靖的剑锋卷起,险些脱手而去。
  “小夭,别怕。”熟悉的微笑声中,那白影掠到夭绍身边将她扶住,暖玉箫的光华凌空夺飞,瞬间封住长靖的剑气。
  夭绍望着身旁那人俊朗的眉目、含笑的唇角,清风吹动楼下池波闪烁,将天地摇晃出朦胧的幻影。她盯着他,有些不敢置信:“伊哥哥?”
  .
  楼阁上的几人在刹那陷入奇异的怔静,楼下池畔却依旧是刀光剑影、血色飞溅,月华被争锋对阵的煞气惊得粉碎,银色的流光颤栗洒上清波,水间迭起暗潮,碧沉沉的池色正悄无声息地湮没无数汩汩暗红。
  夜色不知在何时更深了几分,长靖望着沈伊,终于一振衣袖利落撤剑,眸中蓦然而起几分柔媚入骨的笑意,然而语出齿缝,却是忿然嗜骨地:“沈伊,南下北朝前,你答应过小舅舅什么?”
  沈伊不语,只是低眸瞅着夭绍的双腿,扶着她的手指微微紧了几分。
  “你答应了师父什么?”一刻的沉默后,夭绍亦道。
  四道目光齐齐射在身上,沈伊却依然是不急不慢地调整面上的笑容,双目澄清映月,蕴着一如既往的风流倜傥,注视着长靖,情真意切地言道:“对不起。”
  长靖和夭绍俱是一怔,微风吹过,廊下纱灯轻晃,覆在长靖面庞上的蓝纱飘拂而落,如玉的容色在月光下冷冷淡淡毫无表情,对着沈伊,长剑再度提起。
  “叛徒!”音如玄冰,其间寒意再难消融。
  沈伊一脸的无可奈何,叹气:“何以见得我背叛了你?我只答应小叔叔护你在北朝平安带回长孙静,却未曾答应他要与你一起打打杀杀地,再者说……你如今要伤的人,是小夭啊。”
  “原来如此,”长靖轻声冷笑,横眸扫过夭绍的面庞,分不清是什么眼神,“我今日定要带阿奴儿走,你若不想我伤她,那就看好了她。”
  眼见蓝裙一转便要夺窗入室,夭绍当即挣脱开沈伊手指的钳固,紫玉光泽清澈浮飞,鞭声的清脆划破夜下清风,劲道惊人,令长靖不得不退后三步。
  “沈伊!”长靖恨得怒喝,“你说话究竟还算不算话?”
  夭绍飘身而起,倚着窗棂站稳,笑盈盈道:“公主想必不知,从小到大伊哥哥都看不住我,你方才的要求,却是为难他了。”
  长靖脸色清寒,一言不发,剑气如秋水震荡,刺夺夭绍全身的命脉大穴。
  沈伊欲再度闪身过来,夭绍却引着长靖的剑光游离三尺,笑道:“伊哥哥不必帮手,免得又有人说你言而无信。”沈伊见她对敌之际仍能笑谈自如,略略放心,执了白玉箫,含笑观战。
  夭绍鞭法再精妙绝伦,然而终究是被双腿牵累,对手数招,鞭势便已渐渐凝重,长靖的剑锋却仿佛此刻才焕发出嗜血的生机,身影更是灵活似幽魅飞逸,远望去,但觉一缕蓝烟紧紧环逼着清澈紫云,直入死角。沈伊拍打玉箫的节奏不由微顿,笑意慢慢敛收,正待欺身上前,电光火石间,却见夭绍身影倏地落出一个破绽,让长靖直攻向左,紫玉鞭清影如风,瞬时抽出沈伊腰间的软剑。剑入素手,鸣声铮然,自右侧抡起数道雪芒,杀气惊湛星辉,迅疾抵住长靖反攻回来的剑势。
  沈伊夸张地倒吸凉气,抚掌而叹:“了不得,身手又精进了几分。”
  夭绍微微一笑,任由长靖如何想着法子攻陷城池,她由此凭着一鞭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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