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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沈从文正传-第67章

小说: 沈从文正传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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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主任说:“书只能放在书架上,不能放在书桌上,这样才整齐干净。”

  沈从文哭笑不得。但他照例不再抗辩,心里却说:“我不但要放在书桌上,还要放在床上呢!”

  “三反五反”运动期间,全国博物馆会议在北京召开。为了配合政治形势,历史博物馆举办了一个“浪费展览会”。一批由沈从文经手购买的文物,被当作浪费的典型例证,拿到展览会上陈列。沈从文本人也被通知去参观,接受教育。一部《望云笔谈》,中国古代极珍贵的兵书,汉代人著作,明抄本,由沈从文从苏州花30块钱买来,很少人知道这本书实际价值;

  整匹的汉代绫子,有“河间府织造”字样,沈从文买它时,只花了四块钱,一大堆战国时期的青铜车轴,购买时,沈从文从古董铺行家处得知,这些花纹相同的战国铜器,是分别从不同的地方出土的。于是由此推断,这一定是当时能大量生产了。它对当时铸造工艺水平的判定,提供了实物依据。而现在,却说是相同的买得太多了;又有一本《御物染织裂》,研究唐代绸缎的,为日本现代人有名著作,沈从文花一千块钱将它买来。——说是买得太贵了;

  还有大批纸、漆、瓷器……。

  这些文物,此时正作为沈从文错误的证据被陈列,他却反为能买到这些珍贵文物而得意。但他依然不做声,眼前的景象只使他感到一点滑稽。

  历史博物馆新馆落成,日本一个代表团赶来祝贺。这些人都是中国文物研究专家,其中,水野清一是《云岗》一书的作者。得知他来,沈从文和馆里其他人一道,有意找了些他不知道的文物,如战国、南北朝时期的铜器和手抄经卷给他们看,日本人感到十分惊讶。

  可是,轮到要座谈了,却由馆里的一位对文物并不在行的行政领导代表中国。谈了半天,却言不及义,答非所问,连翻译也被弄得莫名其妙。

  对方问:“你是作什么的?”

  回答说:“我们是同行,我们是同行!”

  对方似乎是若有所悟,便一笑了之。

  一天,北京市副市长兼学术委员吴晗应邀来历史博物馆参观,沈从文被指定为陪同讲解。

  吴晗一行来到馆里,沈从文正待上前,见吴晗与几位馆里领导在陈列的文物面前议论风生,谈兴正浓——他知道,吴晗虽是一位历史学家,对文物并不十分在行。不愿意扫他们的兴,沈从文悄悄地转身走了。

  事后,馆里立即召开批评会,指陈沈从文的失职和无组织无纪律。沈从文不作声。

  有人指名问他,说:“你为何中途来了,又跑了!”无奈,沈从文只好说:“你们见他鞠躬如也,他见了我也是鞠躬如也。”

  人们才知道,吴晗过去曾是沈从文的学生。

  沈从文遭遇的这类事还多着!但他深知人情世态大率如此,许多事是无需辩,也无从辩的。事情虽不免有点烦人,却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自己只有退避一途,值不得将精力耗费在这类人事羁绊上。

  但人也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这种由意志支配的豁达并不能完全抑制下意识里的软弱。长年埋头于坛坛罐罐之间的那份寂寞,培养着沈从文一份孤独感。一次,郑振铎来博物馆看望沈从文。一见到这位30年代起即相熟的文坛旧友,一丝伤感浸透全身,沈从文立时觉得心里发软,仿佛有许多话要对这位旧友叙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握住郑振铎的手,他只叫了声“西谛……”,眼圈儿便已经红了。

  但在另一时,他却又反过来安慰别人。有一段时间,沈从文咳嗽得厉害,却仍然抱病给来博物馆参观的人做说明。恰逢蹇先艾、李乔来看望他。见沈从文满面憔悴,咳嗽吃力的情景,两人心里酸酸的,脸上浮出一丝凄凉的神情。沈从文见状,立即邀两人到公园里去吃茶,有意谈些软闻逸事,说些笑话趣话相互开心。

  然而,沈从文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而是表现出惊人的坚韧。他容不得无端耗费生命的行为。

  那时候,《新观察》杂志办得正起劲,编辑部的朋友约我为一篇文章赶着刻一幅木刻插图。那时候年轻,一晚上就交了卷。发表了,自己也感觉弄得太仓促,不好看。为了这幅插图,表叔又特意来家里找我,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

  “你看看,这像什么?怎么能这样浪费生命?你已经30岁了。没有技巧,看不到工作的庄严!准备就这样下去?……好,我走了……”①有一年,黄永玉去一个林区考察写生,他将在森林里的生活和见闻写信告诉沈从文。收到来信,沈从文写了一封长信作复。在信中,沈从文谈了三点自己的经验:一、充满爱去对待人民和土地;二、摔倒了,赶快爬起来往前走,莫欣赏摔倒的地方耽误事,莫停下来哀叹;三、永远地、永远地拥抱着自己的工作不放。②







沈从文传……斩不断的情丝






斩不断的情丝

  虽然在外部行为上,沈从文紧紧拥抱着自己所选择的新的工作不放,割断了与自己曾为之献身的文学创作的联系,一如当年选择文学创作,于沉默努力中求得进展。然而在他的心之一隅,仍保留着被主体抑制却并未断情的对文学创作的眷念。那是他的初恋,是他的结发之妻。它曾伴随他走过几十年艰难而漫长的人生之路,一旦割舍,说是放下了,倒恰恰像是不能放下的一种证言。当巴金、郑振铎、蹇先艾、端木蕻良、张天翼、李乔、何家槐等仍坚守文学本业的朋友、熟人相继来看望他时,心里无从抑制的那份伤感,也许正是这种眷念之情的下意识的流露?

  这期间,在国务院工作的一位熟人曾写信给他,表示愿意为沈从文重返文坛做一些必要工作。

  我从旁边观察,他为这封回信几乎考虑了三四年,事后恐怕始终没有写成。凡事他总是想得太过朴素,以致许多年的话不知从何说起。①针。一时间,文艺界开始活跃起来,出版界也出现了重新出版“五四”以来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的热潮。

  一本由人民文学出版社组织选编的计29万余字的《沈从文小说选集》的书稿,送到了沈从文手中。面对这部书稿,想起几年前开明书店的来信中所说作品已过时,代为焚毁的话,沈从文百感交集。

  在为这本选集所写的《题记》中,沈从文回顾了自己文学创作的行程之后,不无伤感地写道:当更大的社会变动来临,全国人民解放时,我这个和现社会要求脱节了的工作,自然难以为继,于是终于停顿下来了。一搁就是八年。由于工作岗位的改变,终日长年在万千种丝绸、陶瓷、漆、玉、工艺美术图案中转,新的业务学习,居多属于物质文化史问题,和对人民生产服务的需要,越深入越感觉知识不足。在这种情形下,我过去写的东西,在读者友好间还未忘记以前,我自己却几乎快要完全忘掉了。

  ……记得24年前,上海良友公司印行我习作选集时,在那本书题记中,曾向读者深致歉意,觉得费去万千读者的宝贵时间,心中极不安。希望在另外一时,还能够写出点较新较好的东西。现在过去了20多年,我和我的读者,都共同将近老去了……①。

  然而,一种重新提笔创作的激情,同时在沈从文胸中滚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的提出,已显示出对文学艺术不同风格和形式的社会需求的确认。自己也许还没有完全过时?沈从文有点动了心。

  希望过些日子,还能够重新拿起手中的笔,和大家一道来讴歌人民在觉醒中,在胜利中,为建设祖国、建设家乡、保卫世界和平所贡献的努力,和表现的坚固信心及充沛热情。我的生命和我手中的笔,也必然会因此重新回复活泼而年轻!②可是,接踵而来的发动党内外群众帮助共产党整风、大鸣大放、反击右派进攻……,一场极不寻常的政治风雨,送过了1957年的春夏秋冬,同时也熄灭了沈从文重新执笔创作的热情。——他那本解放后直到70年代末所出版的唯一的一本选集,如果再迟一、两个月,使不能出版。

  对此,沈从文心里已经没有了什么不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自己所从事的文物研究工作,正急待深入开展。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社会安定,正为此提供必不可少的条件。他从工作中,获得了心灵的稳定与平衡。

  1957年夏天,当社会上大鸣大放正进行得十分热烈的时候,沈从文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是专程从上海来京的一位青年学生。见面后,他对沈从文说,上海《文汇报》正等着要消息。你是著名的老作家,解放后对你的待遇太不公平,你对共产党有什么意见,尽管说!我一定代你写出,在报上为你鸣不平。

  沈从文心想:我有什么不平?不再从事文学创作,那是我自己的决定,不是谁不准我写,也不是谁规定我只能写什么,而是自己心里有个限制。

  来人拿出一张介绍信,递给沈从文。沈从文接过一看,见介绍信上写着张恨水、小翠花和自己三个人的名字。

  沈从文有了点疑心:自己与另外两位有什么相干?为什么将我的名字和他们的放在一起?是一种疏忽还是有意为之?他对来人说:“你们恐怕弄错了人。”

  “不错,不错。”

  “我和介绍信上另外两位都不相熟。”

  “那是随便填上去的。”

  沈从文默默无语。过了一会,他对来人说:“近年来我正在做丝绸研究工作,只担心工作进度慢,怕配不上社会的要求。如果有什么不平要写文章,我自己会写,也有刊物刊载,不必别人代劳,请不要记什么吧。”

  来人随身带了照相机,原准备给沈从文拍照的。见沈从文如此一说,照相机也不便再打开。坐了一会,便告辞而去。

  望着来人离去的背影,沈从文心想:这个青年人太过热情,以为我多年不弄创作,就一定受了委屈,一定有许多意见憋在吐子里待放,却料不到我目下搞的研究,过去是不可能有人搞的,因为简直无从下手,只有现在才有可能来从事这项工作。……他因失望而去,说不定还会说我“落后不中用”!——沈从文不免露出一丝苦笑。

  1958年,文艺界庆祝反右斗争胜利,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周扬在西长安街邮局对面的一个饭馆里,设宴招待文艺界人士。全国文联、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国作家协会、文化部共30余人参加,沈从文也在被邀请者之列。席间,周扬当众宣布:老舍同志工作很忙,准备请他多管一点全国文联的工作,北京文联主席的工作,我们想请沈从文同志担任。沈从文一听急了。他立即站起来说:“这不行。我还是做我的文物研究工作。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此事便就此搁浅。

  倏忽间到了1961年。“浮夸风”和左倾教条主义,接连而来的严重自然灾害,中苏关系的恶化……天灾与人祸的交相袭击,使国民经济濒临崩溃的边缘,“左”因其自身的罪孽遭到报应。为了团结全国人民共同度过这一困难时期,“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在文化学术界又被旧事重提。沈从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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